第四十六章 丁役
孙家暗中派人购买书籍的事情很快传到了顾文生这里,卫姜过来问道:“孙家要买咱们的书,卖还是不卖?”
卫姜正是孙府里黄戚宗口中那个姓卫的商人,是封长修找来的那两千人里比较会左右逢源的。
“卖啊,干嘛不卖?咱们和钱又没仇”
活字印刷的成本要比刻板印刷低了上百倍,就算每本书都按五百文的价格批发出去,也是一笔暴利的生意。
在如家酒楼的一个角落坐下,顾文生喝着巧儿特意熬制的汤药润嗓,忽而淡淡的笑了起来:“相比咱们的人去三个州城兜售,孙家无论是财力还是需要的数量,都不是哪些零售的书铺可以比拟”
说实话,孙家这么做,摆明了是要吃进顾文生所有的货,然后再次形成垄断,最后再转手卖给那些零售的书铺,终究还是赚钱的。
卫姜其实并不想卖给孙家,在他看来,要是用这种方式,岂不是大家都在变相的帮着孙家赚钱了。
见顾文生不再说话,他叹息一声,便要抬步离开,忽而,又听顾文生淡淡的说道:“孙家要买,咱们卖,别人要买,咱们还卖嘛,孙家要将咱们的货给吃下,恐怕,没那么大的胃口”
卫姜脚步一顿,不愧是曾经经过商的人,稍一回味便很快懂了顾文生的意思,随即眉开眼笑的离开了。
所谓雁过留影嘛,世间没有不透风的墙,最少在如家酒楼这里,整天这么多人来来往往的和顾文生说着悄悄话,其实,很多事情都在表象与庞大的人群茶余饭后的谈话中能初见端倪。
“五等青楼的聚仙阁,谁还能不要点脸面,还敢去聚仙阁玩啊?”
“我当初之所以去聚仙阁,就是去听顾公子说三国演义的,真没在聚仙阁点过姑娘,这种脏水可不能往我身上泼”
这事儿其实分不清楚了,不过口头上总是要给自己开脱一二的。
如此,不仅现在没人去聚仙阁,就连曾经去过聚仙阁的人都感觉恶心得慌。
试想一下,你曾经玩过的女人,别说什么仙子佳人吧,弄了半天只是陪乞丐睡觉的低贱货,总会让人觉得心里膈应得慌。
作为宾客如云的如家酒楼,如今总少不了有人会在这个事情上为自己分辨一二。
当然了,在这个大前提的话题之下,也偶尔有一个很小很小的声音逐渐有发展壮大的趋势。
“听说,咱们灵州、原州、朔州的这三州之地,出现了一个姓卫的商人,他批发的书是孙家价格的一半,也不知道是真是假,这要是真的,可就是读书人的福气了,进价低了一半,哪些零售的书铺早晚要降价吧”
“这事儿我看悬,书籍刊印这一行我也有了解过,人工、纸张、刻板,成本确实挺高的,要是都按照孙家一半的价格来卖,那个姓卫的肯定得亏吐血了…”
“可不是嘛,也不知道那个姓卫的是哪里吃错了药,这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做法,他和孙家斗上了,得利的却是那些零售商贩…”
……
这样的话题不过都偶尔有人提及,当然了,作为长期混迹在如家酒楼的赵月荷,自然能从这些零零碎碎的话题当中分析得到一些令她震惊的事情。
比如说聚仙阁成为五等青楼的事情,她知道,这个话题就是在如家酒楼这里,由顾文生的那些个小徒弟不知不觉当中传开的。
再比如说,她还知道,这些天经常有一个名叫卫姜的商人总是鬼鬼祟祟的拉着顾文生躲在角落里说悄悄话。
卫姜啊!
不正是姓卫吗,总总迹象表明,和孙家在书籍上面打价格战的事情和顾文生怎么也脱不开关系。
和孙家打价格战?
他哪里来的这个底气?得需要多少钱才能赢了孙家啊?
孙家可是灵州城的十大世家,财力丰厚得难以想像。
想到这些,赵月荷就莫名的有些担忧,她站在前台哪里,目光有意无意的看向正中间正在绘声绘色说着书的顾文生。
果然啊,就算是面对孙家的步步紧逼,他还是没有选择屈服!
哎,你说你,咋就这么倔呢。
顾文生还是那副瘦瘦弱弱的样子,一身青色而满是褶皱的廉价衣服。
忽然间,赵月荷又开始皱眉,他做了这么大的事情,怎么还那么镇定,怎么会还有心情每天都过来说书?
这个时候,他是很需要钱的吧?
对啊,他很需要钱啊!
赵月荷的脑子又忽然浮现出那天在茶肆的时候,他从那个红衣女子手里接过的那一叠银票。
可惜,他至始至终都没和自己说过她需要钱的事情,心里开始默默的计算,家里有多少钱,拿出如家酒楼的房契,又能卖多少钱,好像,不到三千贯啊。
三千贯而已,这么一点钱怎么可能够和孙家斗的?今天回去的时候,再去找我爹借一点吧。
可是,这么大的事情,怎么也没和我说一声呢?缺钱了也不和我说一声?在你心里,我赵月荷就是这么无情和冷漠吗?连那个聚仙阁的李臻香都不如?
眼睛眨也不眨的看着顾文生,赵月荷的心情有些莫名的失落和复杂。
……
至于赵月荷什么心思,顾文生没有考虑,他只不过是想着替她将如家酒楼的生意做起来,就是简简单单的报恩而已。
有了人气,后面的经营就看赵月荷自己了。
李臻香上午的时候过来了一趟,不过没呆多久便被人叫走了,说完一章,顾文生又到了中场休息的时间,这一次送茶水过来的不是巧儿,而是那个总是一副别人欠她很多钱,摆着一副臭脸的梅羽姑娘。
不过这一次,梅羽放下茶水之后并没有转身离开,而是长叹了一声,一屁股坐在了李臻香常坐的位置,抹了一把额头上本来就没有的汗水,说道:“都怪你,害得本姑娘天天被累得个半死,每天都这么多人,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虽然顾文生一直在说书,不过他的余光早就观察到了,梅羽其实并没有她说的那么忙,很多时候都是躲在角落里吃着小吃,听他说书,比客人还客人。
也就是在他休息,或者赵月荷注意到她的时候她才懒洋洋的提个茶壶刷一刷存在感。
因此,面对梅羽的叫苦,顾文生只是笑笑,连话都懒得答。
梅羽好像也不在乎,而是破天荒的掏了一叠银票给顾文生递过来:“喂,给你的…”
给我?
粗略的估计了一下梅羽递过来的银票,起码好几百贯,顾文生震惊了:“你哪里来的钱?不会真把自己卖了个高价吧?”
梅羽切了一声。
得意洋洋的站起来,然后凑到顾文生耳边,悄声道:“告诉你个秘密,其实我是个公主,遭了难才流落民间的…不差钱…”
这次轮到顾文生笑了:“最近还流行这种故事啊,我咋没听过,给我说说谁写的,回头我找来看看…”
梅羽哼了一声:“不信就算了…”
说着,她起身离开。
顾文生顺手将她的钱还回去,梅羽瞬间就将脸给拉了下来,正要说什么,然而正在这个时候,如家酒楼的外面,呼啦啦的涌进来了一群官差,一个个全都凶神恶煞的样子。
现场瞬间哄闹了起来,不多一会儿,巧儿才过来说道:“说是过来抓逃犯的…”
好吧,抓逃犯,这没毛病啊!
一番折腾,如家酒楼被这群官差给弄了个鸡飞狗跳,逃犯没抓到,不过带头的官差又说了,逃犯肯定是躲进了如家酒楼里面,有目击证人的,他不可能一辈子都躲在如家酒楼里面不出来,于是,一大群官差全都蹲守在如家酒楼的大门口不走了。
人家正常执法呢,这事儿放哪里都没毛病,就算是过来听书的客人里有背景不俗的贵人,抓这种辫子也毫无意义…
酒楼就放在这里,到了吃饭的点随便点几个小菜,人家又不是不付饭钱,反正吃完了饭还继续在大门口蹲着,时不时的再来个哗哗的抽刀,又咋咋呼呼的说好像看见了逃犯…
如此这般,顾文生倒是一副完全没受到影响的样子,继续说书,可是观众们却受不了了,这群门神实在是晦气得慌,进进出出的还要装模做样的将客人和通缉犯的画像来一番对比。
整整一连三天,如家酒楼这里简直成了官差们准时上下班的地方,如此一来,三国演义就算有再大的魅力,也不会有人再过来听书了。
三天前还一座难求的如家酒楼,瞬间变得门可罗雀。
看着空荡荡的大堂,顾文生也难得的可以休息一天,他静静的坐在那里,脸上依旧没有一丝的波澜。
不多一会儿,有一个二十多岁的男子得意洋洋的笑着走进来,故作惊讶的说道:“咦,怎么一个人都没有呢…说书啊,大爷就是来听说书的,你怎么不说?”
说着,这个男子还拍了一把铜钱在桌子上。
顾文生抬眼瞧了这男子一眼,发现这人正是之前在街上拦住自己,戳过自己的心口,还拍过自己脑袋的人,他淡淡的笑了一下:“孙家就这点出息?”
那男子满脸嘲讽,得意的说道:“之前不动你,是懒得搭理你,你还真以为你算个什么东西了啊?孙管家让我带句话给你,识相的就赶紧去给他磕头道歉,聚仙阁的损失,你必须要赔,不然…”
这男子不然的话还没说完,外面又进来一个三十多岁的官差,板着一张黑脸,他走过来,直接将一张盖着鲜红印章的纸给顾文生丢了过来:“下个月的丁役,记得去…”
丁役?
好吧,这也是规则内的事情,按照大荣律,凡是年满十六岁的男子,没有功名在身的,都是要服徭役的。
华夏的封建社会,从古至今都存在服役之说。
不过,徭役这个东西,不确定因素很多,比如铁匠铺子隔壁那刘小寡妇的男人,就是死在服丁役的过程中…
又是合情合理的事情嘛。
不过,这个东西都是相对来说的,穷苦人家到了年龄,当然是必须要去。
不过相对于权贵人家,只要官府不认真,其实也可以出钱买人去顶替的。
顾文生道:“可以不去吗?我出钱!”
官差冷冷道:“你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