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山调

  山洞中，光线幽暗。

  角落里一盏小小油灯，灯是石雕的，已经熏得发黑，晒干的草茎拧成灯芯在微弱的光亮下，折射出几分润泽光亮。

  洞外隐隐有脚步走动声传来。

  一道轻轻脚步声靠近，须臾，一道身影出现在洞口。

  牧清睁开眼，随着白衣女子高大的身形步步迈入的动作，一怔之后，他也起身站了起来。

  牧清身高九尺有余。

  竟然比对方矮了进一个半头的身量。

  隔着三步距离站定，两人相对而立，若不看面容，在这个雪族女子面前，牧清倒似成了一个没成年的小少年。

  自三日前跟着那几个雪族男子进洞，一路上也见过不少雪族。

  雪族男子着兽皮短裙，结辫盘头，而女子则穿无袖交祍兽皮背心配短裙，散发披垂。

  个个身形高大若巨人，牧清在中土人中本颀长挺拔的身高在这些非雪族面前简直不值一提。

  来之前，牧清也是做过一些功课。

  雪族身高皆在十尺以上，相对雪族女子，雪族男子身形还要高上些许。

  但真正见到，雪族人的身量还是大大出乎了牧清的预料。

  就他看到的这些成年雪族男女，没有一个身高在十一尺之下，三日前埋伏押送他进洞的三个雪族男子，身量更是魁梧，粗略计量，也至少比他高两尺半以上。

  在那几个雪族男子跟前，他目光若是平视，只能看到对方的肋下位置。

  两厢比较，真真宛若稚儿一般。

  三日前牧清远远见过的雪族女子中兵没有眼前此人，之前见过的雪族女子装束都一致，深色兽皮交祍上衣配同色的皮裙，同雪族男子的着装几乎一样，只稍稍长几寸。

  而眼前的雪族女子却是一身白色兽皮长裙，脖颈间垂落几串玛瑙同白色兽齿穿成的项链，额间一条额链，雪白的石头正正垂落眉心。

  这个雪族女子的身份应当很不一般。

  在对方打量自己的同时，牧清也在心中判断对方的身份，一番审视后，牧清平静抬首，看向雪族女子比族人苍白许多的姣好面容。

  雪族女子面容秀美姣好，尤其是一双眼清幽深邃，若非眼角的细细纹路泄露，乍眼看去，只如三十许左右。

  洞外不远处还有一道呼吸声停住不动。

  这雪族女子并非一人前来。

  牧清眼角余光动了动，只当没觉察。

  只目光坦然平和相望，也没主动出声，只任凭雪族女子审视打量他。

  三日来，这个女子是出现在洞中的第二人，比起两日前一脸怒色审问他的那个雪族老者，这个雪族女子看上去脾性好似要好上一些。

  良久，雪族女子终于开口。

  张口便是一口流利的中土话，语声低沉却意外的沉稳悦耳：“你来自中土何处？”

  “大沥。”

  虽然两日前已经答过一次，牧清还是平静再重复一遍。

  “大沥……”雪族女子轻轻颔首后，微微低头，目光与牧清平视，深幽清澈，“中土人……你为何而来？”

  牧清不觉稍一顿。

  这个问题却是之前那凶神恶煞的雪族老者未曾问到的。

  雪族女子显然很敏锐，察觉到牧清这些许的迟疑，眸光再深幽一分，语调温和轻扬：“不能说？”

  “圣莲子。”牧清猛地沉了一口气，抬首坦荡直言道，“在下为求圣莲子而来。”

  雪族女子眸光蓦地微动，却一动不动地望定牧清。

  牧清再深吸一口气，直觉告诉他，这个雪族女子是目前他所能抓到的唯一机会，坦然对视间，他略略整理了下思绪，沉声诚挚道：“之前同你们那位头领所言句句是真，并无一句谎话。洞口确是我无意中发现，并非他人告知。这些日子我一直在附近，三日前发现洞口的石头位置似乎有移动，这才生了疑心。”

  “所以你故意离开，好让我们的人现身出来？”雪族女子道。

  牧清点头：“我的朋友告诉我，雪山上不宜动静过大，否则易引起雪神之怒，再者洞口那块石头太大，我也没把握能推得开。”

  所以在他发现端倪后，故意围着转了几圈就离开，而后再悄悄屏息潜回。

  等了差不多两刻钟后，洞口那两人高的巨石果然从里面被人推开了，等那三个雪族男子埋伏在雪层下，他才刻意露出声息，然后再“自投罗网”。

  “能瞒过我雪族，看来你内力修为不弱？”雪族女子挑挑眉，眸光倏地带笑锐利，“你不是还有几个同伴么，既然有发现，为何不先知会他们？”

  “我没想那么多，只是觉得你们未必想见到那么多中土人。”牧清看着对方道，“我们本是有求而来，不问而扰原本不对，只是人命关天，不得不惊扰。若只我一人，兴许更有诚意些。”

  “可我们的族长并不相信你的这份诚意。”雪族女子定定注视，忽地再问，“当真不是有人向你透露洞口位置所在？”

  同两日前那威严老者一模一样的问题。

  果然是雪族族长。

  这个雪族女子同之前那位族长好似都对这个问题都很是在意。

  发现这一点让牧清心里不禁几分困惑，面上还是诚恳摇首，道：“没有人，真是我无意中发现的。”

  雪族女子沉默不言，似在思量犹疑。

  “我知道你们并不信中土人，但我的同伴中除了中土人，有岐山族的现任族长，还有鬼人族的少族长。而我们此番求圣莲子也是为救人，所救之人为魂族之女，她如今正处离魂之症当中，岐山族的圣药只能维持肉身三月生机不败。”洞外不远处的呼吸声似微微一顿，牧清垂了下眼，抬首继续平静道，“眼下三月之期已过四十余日，我们之所以断定雪族族地在天柱山并非是因他人告知，也并非只因巴国牧民传出的那则坊间传闻，而是因为贡嘎——”

  “再说一遍！”

  重重的脚步声快步靠近，话音方落，那异常高大的身形就出现在洞口，刀削般的严厉面容上，目光若刀锋般直直锋锐射向牧清，一字一顿厉声：“贡嘎——这个名字，你从何处得来？”

  ……………

  没想到现任雪族大祭司竟是一名女子。

  而这位急躁易怒的……是雪族族长。

  牧清抬眸看向对面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