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暗红
第一节
苏乐乐接到苏泽熙的短信是在晚上七点左右，“到帝国来，证明我们都不是同性恋。”
就这么简单一句话让她很快忘记这些日子积压在一起的烦心事。
苏泽熙他不爱她，也不爱其他任何一个人，十五年来，他一直是一个人。
多难以想象这么妖娆的一个人，不接受任何女生的告白,也没有跟哪位异性产生过好感，就那么始终一个人，似乎在执着地等着什么。
苏乐乐突然想起因为彼此父母都忙工作，两个人相依为命的年华中，竟然很神奇地都没有动心过。
洛河城的冬季，和童话一般的美丽。
那些雪花常常会在一夜之间，堆砌在房顶和地面上，蓬松厚软，像是刚出炉的泡芙球，踩上去咯吱咯吱地响，是每个市民都爱的季节。
苏乐乐那时候对苏泽熙说的最多的话就是---我饿得要被胃虐死了，以至于后来他总会在她皱眉的时候问，“乐乐，你胃疼不疼？”
苏乐乐更不忘记那个冬夜凌晨两点，她给他打电话喊胃疼。可能是因为被遗弃而委屈，难受，还伴着任性。
他跑到她家，在喂完药后，又出去找吃的。外面是暗红色的一大片积雪，阴冷的风肆虐地刮起来，她一个人蜷缩在沙发上昏昏沉沉的睡过去，睁开眼还是冰冷的空气，忽然就哭了出来。
她跑出屋子，然后冲向漫天雪地的狂风中，黑暗中根本看不清任何事情，楼道里只有昏黄的灯光，又不敢喊什么，生怕在这样的风雪天，会埋葬苏泽熙的影子。她就蹲在门口，头埋得深深地，不知道坐了多久，等自己的身体开始慢慢的变冷，变僵。
忽然有轻微地脚步声，她惊得站起来又因为坐太久一下子瘫软在地上，他接着她，满头雪花地冲着她笑，“乐乐，我只找到这个，不知道够不够？”
他的指尖都被冻成了青紫色，她一碰，他疼的龇牙咧嘴的笑，“小祖宗，你轻一点，好不好！”
那么一瞬间，她脱口而出，“泽熙，咱们一辈子都在一起好不好？”
她不想做他的妹妹，她想做他的女人，认真的爱他，并且学着去照顾他。
五年纠缠在一起，那种感情，甚于爱情。至于亲情，可是她总是想，不可能不动心动情。
他却摸摸她的头，“小祖宗，我可不能陪你一辈子，我将来的老婆要是你这个样子，太经不起折腾。”
他明白她的意思，却选择不说破，心底那么一点点奢念就灰飞烟灭。
所以她就觉得苏泽熙对异性冷漠是应该因为他是个gay，但后来也没见过他跟任何男生亲近过，这个念头就被断了。
饭局上她无聊的玩着游戏，期间喝了不少酒，吃完饭，苏泽熙跟那群男生去打够级，用钱压赌的那种。
苏乐乐没什么酒量，喝了稍微有些上头，话不自觉的就多起来了，她在一旁看他们输钱赢钱，然后被他们逼迫讲和苏泽熙的故事。
她说：“其实泽熙挺不错的，小时候我老是折磨他，他都默默的忍受，而且他做菜很好吃的，有没有？我觉得那些饭店的菜不如泽熙做的好吃。尤其是那道麻辣鱼，真是绝对的美味，你们吃过没有？”
其他人都“哇”的一声，她得意地说，“没有吧，他都不轻易下厨的，当除了我之外。”
随后她就得意洋洋的笑，脑袋里迷迷糊糊的一片，反正他们逗她讲什么她就讲什么，思路完全跟不上小脑的发出的指令。
“苏乐乐，你俩相处得不挺好么？前阵子还传你们是同性恋，真是绯闻。哎，你们俩有没有那个过？”
“哪个啊？你看他对我好，其实他有时候还凶我，超级毒舌的。”
苏乐乐装糊涂卖晕，站起来去洗手间，这时候脑袋才清醒了一些，心想要是再继续呆下去，肯定会被拆穿的。
于是她决定出去走走，透透气。
已经很晚了，因为下雨，天幕微微透着一些红，红的有些突兀，甚至有些隐隐的不安，对面酒吧里慢摇的曲子传来，撩拨离人的心弦，身体本能的感到了寂寥。
第二节
苏乐乐晕沉沉地走在路上。
现在那些人在做什么呢？苏泽熙应该还在玩乐，今天这个澄清实在是大快人心。景川应该在医院里，低头看他的那些笔记，那些课本准备下周全国物理竞赛。林枫予呢？应该还在养着他受伤的脸吧。
可是为什么会想要别人重视到自己呢，明明刚开始的时候自己是多么不屑别人的眼光。
苏乐乐觉得有点凄凉，她不想回到那个孤独的家，父母调到外省后，就彻底剩她一个人了。就那么漫无目的地走着，直到有个人喊她的名字，她停住脚步，傻傻地笑：“你是谁？”
“你又喝酒？我上次不是说你不能……”他叹了口气，只好抱着酒醉的她回家。
将她放在床上想替她脱鞋子的时候，望见她露出俏皮的笑容。她也在看着他宠溺的神情，好像在想什么东西，于是用手指戳戳他的脸：“老实说，你在想啥呢？”
“加菲猫。”
“什么？”她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什么都没有，转过头来却发现他盯着她，眼神温柔地要淹没了她，心不由的漏了好几拍，“加菲猫？在哪里？”
“没有！”他笑笑别过脸去，“暂时酒醒了就去冲个澡。现在太晚了，就住我家吧，反正你也住过的。”
“孤男寡女共处一室？那我们要发生些什么？”苏乐乐喝了酒，话就特别多，想控制都控制不住。
他站起来，笑道，“什么都不会发生的。你放心啦，我去我妈房间睡，她今晚又值夜班。”
“好了，乐乐最乖了，快起来洗澡，我帮你拿换洗的衣服。”
苏乐乐坐起来，深深的打了一个哈欠：“苏泽熙，咱们明天干脆用学校的广播告诉大家，我们在一起了吧。”脑袋夹杂着破碎的意念处在两极边缘，头晕的慌，心底有某种未知的欲念，脑海中一直有种模模糊糊的迹象，看不清道不明。
“乐乐。你喝多了。酒后虽然容易吐真言，但你又怎么能把我当做别人。”
“枫予？你是枫予？嘻嘻，我的地下情夫……”
他轻轻地把房间的灯打开，融融的灯光悄然落在房间里，然后黯然地转过身去拉开衣柜，捧出一套睡衣，标牌还没有剪掉，他解释说：“别想太多了，洗过澡就睡觉去吧，这件睡衣是新的，是我妈妈新买的还未来得及穿就给你了。”
苏乐乐头本来就疼，他嗡嗡嗡地说了好多话，她觉得烦躁：“吵死人了，吵死人了，不过你干嘛解释那么多啊，怕我误会啊？”
“恩。”
他暗下去的眼眸又突然亮起来，暗藏笑意，“乐乐，我知道你总是想的比一般人多一些，疑心很重，所以我只能对你解释的比一般人多一些。”
“然后呢？”她傻傻地问，心里期待来点不一样的刺激。
“没有然后了，所以你快点去洗澡吧。”
他不喜欢她把他当做别人，也不喜欢只是在地下的这种关系，他想要的更多，他希望她眼里心里就只有她一个人。
第三节
洗完澡后，苏乐乐穿着拖鞋去找林枫予，午夜的房间静静地，只有客厅有昏黄的灯光，他坐在客厅的沙发上似乎快睡着了。
洗过澡脸上还是热呼呼的，她猫一样地走过去，从背后捂住他的眼睛：“梦郎，你想我么？”
他嘴角扯了一抹很大的微笑：“梦姑，你快去睡觉吧。”
她又往前凑了一点，嘴边哈着气：“梦郎，我好冷。快抱着我嘛。我想念你的体温。”
林枫予脖子一僵，什么话都没说。他扯过她的小手，好容易才适应眼线的一切：“乐乐。看不出，你还是个金庸迷，《天龙八部》的内容倒是记得不少啊。”
苏乐乐就喜欢这样的林枫予，因为像她那样聪明的女孩子，却因为骄傲不会主动去突击哪个男生，她只是一步步引诱他，直到男方主动开口。
但是这招对林枫予也不适用，因为她喜欢他，根本顾不了那么多。
她只能很本能性去接近他，有些情绪化，他对她好一点她就可以笑上好久，一个眼神就可以揣测好久，同时又害怕他不理会她的无理取闹。
苏乐乐忽然想起了什么，然后得意地笑了笑：“林枫予，你很喜欢我，对不对？”
“嗯。”
她看了他一会，他身上有好闻的淡雅的檀香味，他的眼睫毛长长卷卷地翘起来，像玻璃橱窗的洋娃娃，眨眼睛的时候会轻轻地扇动，她又想到很多狗血电视剧和小说里面的情节，“那你为何不为我写情书？”
他停下来仔细地看着她，“你怎么会想要情书？”
“小说里的爱情不都是那样子的，女孩子收到男孩子很多很多的情书，很幸福。”
“原来我们那么骄傲的才女苏乐乐，也可以这么的小女生呀。”
“我本来就是小女生。”
“对对对。小女生需要大男生的呵护。”他似笑非笑的看着她，“你喝酒喝的小脸都通红的，赶快去睡觉吧。”
“我不要睡觉。”
“那你要干什么？”
“我要看你写情书。”
他不说话，她无趣地望着白色的天花板，然后说，“你知道么？郭敬明说过最动听的句子是‘白色是虚假的纯色’。”
那边还是不吱声，好久他答，“那就回来让我妈妈换别的颜色吧。”
她点点头，“换成绿色，那会有重生的感觉。”
苏乐乐的脑袋上覆上了他的手，额头上的刘海顺势就划到一边去，林枫予的手心暖暖的，然后轻轻揉了揉她的头发，“别想太多，快去睡觉吧。”
她顿时觉得自己很委屈，然后很多乱七八糟的事情堆在心头。
自己喜欢的人就在眼前，他却不懂情，她就像一个小丑自娱自乐完后还厚实着脸皮去找人要赏钱。
安静的空间中，林枫予轻轻地喊她的名字，“乐乐，乐乐？”
只见她继续在沙发上扭动，他忽然就笑出来，“你怎么一点都不安分，是不是我去写情书，你才肯去睡觉？写五百二十米那么长的好不好？”
他声音是那么轻，那么柔和，心底那些迷雾中，倏然的就开出了一朵花，苏乐乐一下子没止住，眼泪就刷刷的下来了。
他吓了一跳，伸手去拿放在茶几上的面巾纸盒，她一把抓住他衣服，泪眼汪汪的看着他，“我没事。我只是想到了那夜，没人理我，我自言自语着，一个人练习着对话。”
上帝作证，苏乐乐这个小姑娘开始上演必杀技击垮对方的柔软的心了。
你瞧---
“林枫予，你可不可以抱抱我？”
然后霸道地伸出手臂环了过去。
第四节
苏乐乐在创作的时候常常构思这么一个细小的情节，自己会抱着一个养颜的帅哥，在他的怀里肆无忌惮地撒娇。
那个帅哥不需要知道她的一切，更不要去暗访她的过去。只是在她脆弱的某一个时刻，在她需要一个支撑点的时候，只是那样搂着她。
林枫予的怀抱软软的，让苏乐乐觉得很安心。她想牢牢地抓住，不让别人占有。
她感觉他身体有一瞬间的僵硬，是很僵直的不自在，于是可怜兮兮说，“我只是忽然有点难受……”
而后他的身体缓缓地放松下来，她试探地问：“枫予，在我之前，你有没有女朋友？”
他抿起嘴唇，欲言又止的样子，最终吐出两个字：“没有。”
“真的？”
“恩。”
“真的没有？”
“干嘛问地这么认真？”他笑起来。
苏乐乐嘴巴又开始胡编乱造了，“因为小说中总是在女生喜欢上男生的时候，会跳出个前女友，抢走了男生，留下女生伤心。”
“你是说你也喜欢上了我？”
她干笑两声，什么都没说，闭起眼睛，很久他摸摸她的头发，直到多年以后，苏乐乐已经不记得那种温柔的触摸。迷迷糊糊中，似乎听到他很小声地说，“若真是如此，该有多好……”
她的手还勒在他的腰间，那时候唯一的想法就是---这样才最好嘛。
第五节
苏乐乐迷迷糊糊的睡着了，很久之后当她醒过来，旁边还有微弱的灯光，是窗外的路灯透过来，双手还搭在林枫予的腰间，可是觉得睡姿不舒服，于是扭了两下，缩到一边去，然后眯起眼睛对着某个物体絮叨，“这是什么啊，怎么放在我聪明的脑袋下边？”
“那是我的胳膊。”
苏乐乐大惊，顺势一扭，无奈方向不对，“哐当”一下，整个人从沙发上摔了下去，跌下去的时候还裹着被子，所以感觉还很柔软，可是当她打算爬起来的时候，“轰”的一声，后脑勺撞到了茶几玻璃上，于是被打击的赖在地上不起来了。
“乐乐，疼不疼？”
黑暗里，她听到林枫予压抑的呼吸声，然后又听到他轻轻地喊：“乐乐，你快起来，地上凉。”
她不想动，想看看林枫予会不会将她温柔地把她抱起来，再然后甜甜一吻定终身。
等了一会才听见他说，“乐乐，快爬起来吧，我的胳膊动不了了，起不了身。”
苏乐乐吓了一跳，立刻蹦起来，结果头又磕到了玻璃，她捂着脑袋坐在地上，看着他的左手垂在沙发上，他皱着眉头，很困难的试图把手臂抬起来，
她问：“几点了啊？”
“快六点了吧。”
“那，我枕了你……多长时间？”
“差不多四个小时吧，没什么……”
窗外的晨光慵懒地斜照进屋子，像一层薄薄的雾，苏乐乐看着他的脸，淡淡的柔和的眸光落在她的眼底，两两相望，好似融尽了一个缥缈的世界。
心突然就动了一动，安分地站起来，凑到他身边，“林，你好不好啊？要不要我给你按摩按摩？”
他摇摇头，“你酒刚醒，再去睡一会吧，我没事的，一会就好了。”
她一动不动，看着他皱起眉头很痛苦的支起左手，活动了一下终于松了一口气，她脑子里又有些奇怪的念头，开始耍赖起来：“可是我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会睡不着。”
他把地上的被子拉起来，叠好，认真地看着她，“你为什么会睡不着？”
“我应该是认床的吧。”
他笑道，“小乐乐，你真的很别扭，不许再胡闹了，待会还要去上课呢。”
她直直的盯着他看，晓得酒精的催化作用还在她的体内，便时时刻刻麻痹自己“你喝多了，喝醉了”，于是她又把手伸出去，“我不胡闹不胡闹，你给我穿衣服好不好？”
他脖子又一僵，许久他才笑起来，眼神灼灼的，“乐乐，你是在调戏我么？”
然后她身子一轻，被他来了一个公主抱，她顺势搂住他的脖子：“快给我穿衣服嘛。”
这样温暖的怀抱，宽厚的手掌，有力的臂膀，还有他俊逸的侧脸，苏乐乐一下子就上瘾了，他把她一直抱到床上，苏乐乐觉得这个床很软很舒服。她抱着被子手舞足蹈了一会。他站在旁边无奈地看着她：“乐乐，你到底喝了多少啊？”
她比划着就说到，“差不多那么那么多吧。”
他更加无奈了，替她穿好衣服，随后又绑好她的鞋带。
“好啦。我去弄早饭，你先去洗刷吧。”
苏乐乐没喊住他，她觉得再折腾下去一定会适得其反，起身找到洗手间去洗漱。洗手间有毛巾杯子牙刷，都是新的，还有一款她们女生也会用的洗面奶。
她心想医生家的孩子肯定多少都有些洁癖的，要不一个男生怎么也用洗面奶。
洗漱完毕走到餐厅，桌子上有煎蛋、面包片和牛奶。值得一提地是，林枫予一定偷偷调查过她，不然她只喝酸奶的死都不碰纯奶的习惯，她没告诉他，他怎么会刚好准备的那么好呢？
“不知道好不好吃，家里只剩这些了……”林枫予围着围裙，挠挠头的样子真可爱。
她咬了口煎蛋，很香。
突然门有转动声，她吓了一跳，林枫予慌忙拍着她的后背：“乐乐。你慢着点。你……”他突然停住手里的动作：“妈……”
苏乐乐大概这辈子没那么狼狈过，她心想他这寡妇母亲会不会因为自己抢了她的儿子就把列入黑名单，又或者闹到学校让她抬不起头来？她硬着头皮小声地喊着：“阿姨好……”
“是乐乐啊，我还在担心家里没什么早饭就跑过来给枫予买来了……你们够不够？不够这边还有些油果子和粥……”
没等林妈妈讲完，苏乐乐红着一张脸，便从前厅跑了出去。
第六节
直到多年以后，苏乐乐仍然记得好像那个时候，闯祸任性的都是她，默默帮着收拾烂摊子的，给她所有安慰的都是林枫予。
在被说同性恋的时候，在被说被富商包养的时候，在被友谊伤得体无完肤、最爱的亲人又突然离世的时候，在拒绝约稿差点被人告上法庭的时候，林枫予就像一个天神一样，坚定地守在她身旁，用所有的温柔抚平她的伤痕。
“泽熙，我算不算是自作自受，好难受……”苏乐乐一逃出林枫予家就给苏泽熙拨电话抱怨着。
电话那头他笑了笑，“是我的错，没想过进展那么快。你竟然背着我和他都睡在了一起？”
“又没发生什么。”
“你还希望发生些什么？怎么样被捉奸的感觉还不错吧？”
苏乐乐气急败坏道：“你怎么不去死啊！”
“要不要回去给林妈妈道个歉，说你刚刚太紧张……？”
“才不要，出来的时候就很丢人了，怎么好意思再回去？”
“你啊，就是死要面子活受罪，当初你跟景川……”
“不要提他，听到他我烦！”
“好了好了，不提了，你确定上午的课翘掉不来了？”
“恩，我去找洛洛。”
“我帮你跟你老师请个假吧，记得下次请我吃饭……”
“好吧，好吧，算你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