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流光
第一节
苏乐乐又摸出手机，给陈洛发了个信息，“湖南之行还算数？”
她很快收到：“我订了今早上八点的机票，若是你赶的去机场，就行。”
“去jess门口接你？”
“好。”
站在jess门口，苏乐乐有意识地看了一下手机，两个未接电话都是林枫予的，还有苏泽熙的信息：“我帮你请了一周的假，说你阑尾炎突发。旅途愉快。”苏乐乐又看了看林枫予的名字觉得不舒服，于是干脆把手机关了。
一回头便看到陈洛怒发冲冠的样子，她欢快地跑过去，“啊哦，亲爱的，好早啊，现在几点了？还赶的上吗？”
她一把把苏乐乐拖进车里，“你关机做什么？”
“喔，手机没电了，自动关机的吧。”
陈洛只好无奈地递给她一个一次性饭盒，“没吃饱吧，里面有你爱吃的烤鸭，怕你饿着了。”
苏乐乐打开一看，“哇塞，你怎么知道我会没吃饱？”
“苏泽熙说你今早只吃一半的饭，所以我怕你会饿着。”
前面的司机戏谑道：“小姑娘，你慢点吃哦。若是我待会刹车，被骨头卡住喉咙就不好了。”
苏乐乐连忙把饭盒丢回去，跟陈洛说，“我还是在飞机上，吃吧。”
司机笑了笑：“飞机如果遇上寒流急转的话，说不定还会卡到。“
苏乐乐只好默默地看着躺在饭盒里的半只烤鸭。
到了机场，换了登机牌在候机室里，苏乐乐狼吞虎咽咬着鸭肉，觉得吃得有些撑了：“你那个时候，怎么知道我在jess？”
一旁的陈洛掏出纸巾递给她，“你那么突然的说要去湖南，苏泽熙说你肯定是做了什么不可告人的勾当。”
“勾当倒是没做什么。”苏乐乐定了定神，目光洋溢着狡黠：“其实，比那个更可耻。”
陈洛仍笑着看着她，“是什么？”
“我被人捉奸了。”
“然后我就跑了。”
熙熙攘攘的候机大厅，巨大的玻璃窗映照在阳光的孤寂里，苏乐乐看见自己的影子落在期间，她开始想念林枫予清俊的背影，还有他温软的怀抱。
手腕上忽然感到一阵痛感，苏乐乐“嘶溜”倒吸了一口凉气，狠狠地瞪着陈洛，“靠，你丫的在干嘛？！还没到湖南你就想弄死我？”
“你给我回去！”
“不要！”
她皱起眉头，“乐乐，你太任性了，不行，你得我回去，跟林妈妈道个歉。”
她被她捏的疼的直嚷嚷，“我不要回去，我神经病啊，我现在回去？我丢脸都丢死了。我不要回去，再说我们又没做什么？”
陈洛一下子就笑岔气了，“知道丢脸了？”
她耷拉着脑袋，点点头，“恩，我想冷静下来再说，反正我很乱。而且我特别烦，如果我现在看到林枫予，我肯定会想起早上撞见他妈妈的一幕。”
“乐乐，明明这件事是你处理的不好！”
苏乐乐咬牙切齿，“谁让他不先告诉我，他妈妈会突然下夜班回家！”
“还理所当然了？”
“是啊，我委屈嘛。”
“昨晚我那么柔情待他，连个吻都没有。”
“我擦，苏乐乐，你已经祸害完一个景川，还想要再虐一个？”
“你知不知道，他喜欢你？”
“我知道啊。”
“那你还要那么对他？”
“一个男生，能为了让你不困扰，甘愿做地下情人不曝光，本身已经很付出很大的努力了。可是你呢？三番两次调戏人家，还不给人明确的意思，倘若是我，早就把你down掉了。”
心，忽然就变成一沃柔软的净土，那些美丽的妖娆的纯净的花儿，瞬间破土而出，在她的寂静年华中，温柔而坚定的开出花朵。
苏乐乐一下子说不出话来，在她的记忆深处，某些未知的念想，好像熟悉到以后被淡忘。
大厅里的暖气缓缓的送着微风，她的脸有些热度，“我……”
陈洛笑道，“我只是说一个事实而已，看你脸都红了。”
苏乐乐仍然狡辩，“没有！”
可是心底，软似深海，波涛没有力度，只有夜深时候的缠绵，拥抱细腻敏感的沙滩。
“好了，没有就没有，确实也没有，我看到现在都是他自己一个人一头脑热，走吧，准备登机了。”
在飞机上，苏乐乐睡着了，做了一个梦。
很温情的梦，让人想温柔的流泪，梦境真实的像是虚假到了极点一般，让苏乐乐都不忍心醒过来，一味的沉溺。
她还能清楚的记住每一个细节：秋日的午后，阳光薄纱似的，朦朦胧胧若有若无，仿佛细微的呼吸便可以穿透这些光影，秀致的温柔可人。
穿过书页的手指，在某一个画面上停了下来，午后暖暖的微风，如蜻蜓薄纱似的双翼在轻轻眉梢眼间震颤，她的微薄的心情也被微风吹皱了。
他的下巴轻轻的靠在她的肩膀上，连呼吸那么的小心翼翼，“你知道么？”
手指被他的轻轻的握住，整个人好似柔软的藤蔓，痴缠上他的坚定。
“即便是没有个明确的身份，我也就愿意这样陪你到地老天荒。”
那是在某个普通温情的午后，她就这么被他圈在怀里，很温暖的想流泪。
在苏乐乐醒来之后，能记得的就是这么多，似梦非梦，临到眼，还是不想醒来。
醒来的时候，她的手，抓着陈洛的手，手心微微的发烫。
眼前是刺眼的灯光，然后瞬间消失，飞机以某一个平稳的角度，缓缓的下降，苏乐乐感到眼角的湿意，陈洛另一只手冰凉，触到她的睫毛，“怎么了？做噩梦了？”
苏乐乐摇摇头，笑了。
第二节
在苏乐乐从张家界摔下来的那一瞬间，感觉身体轻了好多，她紧紧闭着双眼，不远处的花草树木都没入黑幕中，只留下一处处模糊的影子。很多年以后，当夜空中飘散厚重低低的云，澄净的夜空，月光洒在屋子里，苏乐乐总会想起苏泽熙坐在窗边任她靠着，长长的影子斜斜的印在了地面上。
曾经跟他走过的光阴，旧电影一般的在脑海中浮现，一瞬间，她只想，如果可以远离尘世和喧嚣，她会和一个人，走遍天涯海角。
而她想，并且坚定地认为，和希望，那个人是苏泽熙。
他是她的第二个生命，因为不在乎，所以会把心酸血泪呈递在他的面前，让他帮她承受，那是不同于爱情的亲情。而林枫予，他太美好了，那么纯洁的来到她的生命，把她变成最美好的自己。
并且她不忍心，让他承受任何伤痛，只想他永远快乐。
这就是两种爱，自私的爱，和无私的爱。
如果她消失在这片没有爱恨情仇，功名利禄的蓝天白云下，他会不会也为她流一滴眼泪？可是与这时间停止流逝的静谧相比，流淌的眼泪又算些什么
苏乐乐忽然明白了为什么会有那么多悲欢离合的歌曲背后都藏着一个故事，那些平日里嘻嘻哈哈的人总会在重要场合变得格外冷静。
她心想自己还是有意识，她知道自己在哭，满脑子就是林枫予，但是她一想到自己是不小心从山顶滚下，现在要挂掉了，第一个对不起的就是他。她还向他妈妈道歉，她还没告诉他自己喜欢他。
那是多么多么的不甘心。
于是她的眼泪顺着眼角，滑倒鬓角发丝上。
就这么在生与死之间转了一圈，身体被什么承接住一样，不再继续下滑，停住了。
第三节
微光的时候苏乐乐艰难地醒来，清晨的日光从窗户外透过来，仿佛劫后余生的惨淡，她浑身像是棉花一样轻软，看见陈洛推门进来，将她抱起来，“手术缝了左腿十四针，不影响以后走路。我们现在就去机场，这样不能再拖下去了。”
苏乐乐轻笑：“我以为我会一直摔倒山底，然后血肉模糊，死掉。”
“别瞎说。”
“真是好丢人啊。”
她紧紧地抱住她，还打趣，“没关系，我丢人不是一回两回的了，你应该很熟悉了。”
“我是在怕自己马上就会被你的护花使者们杀死的。”
“没事，你不是对生死看的很开吗？”
“没，我现在特小心眼，我其实很怕死，怕的要死。”
苏乐乐也怕死。
她怕自己死的时候，还没体会人生的美好，男女的情趣。
她怕自己死的时候，大家都为她哭。
她怕自己死的时候，林枫予不在她旁边。
她想要一直看着他，可怜而怨念的看着他，让他难受的一辈子都没办法爱别人。
带着这个信念苏乐乐撑到登机，机舱里氧气充足才觉得头不那么沉重，但是还是发热恶寒，神智迷糊，于是她又做了一个诡异的梦。
梦见自己躺在床上，白色的床上，周围一切都是白色的。
有人悲恸难忍，小小的身子蹲在角落里，苏乐乐挣扎着下来，走过去拍拍那个人的肩膀，“别哭了，很烦人。”
他转过脸了，苏乐乐吓了一跳，那是红着血腥眸子的林枫予，而床上竟是和她一模一样的脸。
她就这样被吓醒了。
醒来之后，就是一片白色，还有亮白的灯光在眼前飞舞。
身体已经没有一点力气，她觉察自己的手面上，有冰凉的液体顺着血管缓缓的流进我的身体里。
眯起眼睛，有气无力地问道，“我是不是上天堂了？”
为什么会有种浑身散发一股外焦内嫩的感觉。
“你哪里会上天堂？上帝想让你继续祸害人间，你只是胃穿孔，现在手术已经结束了。”
苏乐乐眼泪一下子就出来了，哗哗地向外涌，“林枫予……”
那一刻，苏乐乐心想屋漏又逢雨，大概就是针对她这种摔了腿又胃穿孔不得不在初二休学的人去讲的。
第四节
苏乐乐住院的时候始终没看见苏泽熙。
听陈洛讲他是因为家庭一些事情，回日本了。
她突然忆起张家界之行的那晚，他似乎已有预兆要离开。
那晚他发信息给她：“你干啥呢？”
“玩游戏呢。”
“哦，那等等我，我也去，你在哪里？”
“王城。”
苏泽熙上来之后就看到一幅惨状，人王都被苏乐乐玩死了。
然后对方还悲伤地说，“你让我跟他合葬一起吧，为什么这点小小的心愿你都不满足啊？”
他翻一个白眼给她，“你一个人开两个窗口累不累啊？”
后来苏乐乐又为伏羲加完血，然后又把他屠杀死。苏泽熙看得目瞪口呆，“苏乐乐，你他妈就一个变态！你喜欢就喜欢，讨厌就讨厌，干嘛还温柔对待之后又把人弄死？”
苏乐乐点头，“哦，亲爱的，这便是我的style。”
“那你继续，啥时候玩够了，喊我一声。”
苏乐乐坐下来，躺在地上，周围都是埋怨炎帝的幽灵，“你这么一说我又没有兴趣了，算了，我们说说话好了，我今天郁闷着呢。”
“去瑶池吧，那边没人，风景又好。”
于是苏乐乐一个传送，将人王送到那个地方。
苏泽熙问她：“乐乐，你还记得咱第一次来这个地方么？”
她说，“当然记得，那次一开资料片就看到了所谓这个游戏里最美的地方。”
“那时候只有我们两个人啊？”
她的心动了一下，笑笑没回答。
他接着说，“以前的日子，就我们两个。现在好了，不管是游戏里还是现实中，你都有新的乐趣了。”
她满不在乎的撇撇嘴，“什么乐趣啊，烦都烦死了。”
他笑道，“你这个家伙，就是不肯讲实话，你要是喜欢林枫予，你就去告诉他嘛。”
苏乐乐犹豫了一下，没想到他那么直白地就说出来，那一行字漂浮在暗夜的天空中，可是她却看不到屏幕对面的他的表情，或明或暗。
“让我想想。”
他躺在草地上，跟她说，“对自己有点信心，我虽然和景川是兄弟，但依然挺你。”
“你原本性子不是那样的，你要的东西，哪一样没到过手？”
“苏泽熙，这个世界上没有我想得而得不到的东西。但是感情这条路却有很多的未知，我会怕，会怕自己得到后，成果被人偷走了。”
“可是没有努力也不行啊，你不去，永远没有结果。”
“乐乐，好好照顾好自己，就算以后被林枫予那小子甩了，你也千万不要哭。”
他冷不防的跟她说话，除了讶然，一种奇怪的感觉从心底涌出来，好像是在飞机起飞的时候，身体漂浮在空中那份毫无着陆感的恐惧，下一秒会有悲剧上演。
只是暴风雨前的死寂。
苏乐乐有种预感，苏泽熙会在她闭眼的瞬间，忽然消失，好像从来没来过一样。
连忙打消了这个念头，她回给他一个大大的笑脸，“我怎么会哭呢？别扯淡了！”
他点头：“嗯，那最好也不过了。乐乐，我希望你幸福。”
苏乐乐翻翻白眼，“苏泽熙！你丫的恶不恶心啊！”
他立刻就没有回复了。
在苏乐乐起身去倒了杯水回来再一看时，屏幕上空荡荡的天际之间只剩下她一个人，一个人背对着自己，周围是萦绕的白雾和蓝紫色的光华，有些孤寂的样子。
点开好友的对话框，灰暗的头像，苏泽熙已经下线了。她隐隐有些觉得怪异，发了信息给他，“怎么突然就下了？”
“我掉线了，网连不上去。我要去睡觉了，晚安。”
再往后，苏泽熙真的没给她任何联系，就回日本了。
第五节
“在想什么那么入神？”
“你怎么来了？”
“我……不能来么？”
“我没那个意思……”
苏乐乐就这样看着林枫予，他的手还悬在床栏上上，他的脸，落在乳白色薄薄光晕里，线条温柔，清俊柔和，短发在抬头低头一瞬间悄悄的滑落到眼帘处，明暗之间的眼梢生动异常。
她望着他似乎要沉溺其中，心下一动，说：“林枫予，你为什么总是那么好呢？你就是太好了，好到我拿你一点办法都没有，可是这样的好能不能分给别人呢？”
他平静地看着她：“不能。”
她咬了咬嘴唇，这么多天关于苏泽熙的怨气一股脑的发出，“你可不可以不要对一个人那么好，尤其是那个人毫无防备的时候，如果我喜欢上了你，你哪天又不喜欢我了，要和我分开，你让我以后怎么办啊？”
他的眼睛里，有她看不清楚的情愫，仿佛千年深潭中的泉水，微波荡漾间暗涌波涛。两个人彼此对望着，仿佛要把喜欢和一生一世的爱恋全部封存。
只一眼，然后天涯相忘，相见不如怀念。
她说：“林枫予，我讨厌你。”
林枫予，我喜欢你。
林枫予低下头来，猝不及防，只是一刹那的触碰，溃败出大片的心疼和难过，她的嘴唇柔软娇嫩。像是三月盛开的樱花，纷纷扬扬的落在苏乐乐的心间。
她的柔软，似乎还带着某种香甜的气息。
林枫予只觉得是水，醇美甘甜。
苏乐乐忽然就流泪，怔怔地看着他，好似生离死别，从此陌路。
林枫予只是愣着，她看着他伸出手来，却看不见他的表情。她甩手一巴掌：“混蛋。”
而后听见他的脚步声，那么急那么重，每一步都敲打在她的心上，她趴在窗台上，看他傻乎乎地跑出去，然后消失在空荡荡的草地上。
真是个不肯认输的小坏蛋。
林枫予不可抑制地笑起来。
那一瞬间，他清楚地知道，乐乐对他，跟他对乐乐一样，悄悄地暗生藤蔓，悄然滋长。
是的，他要给她时间整理这段时间的一切。
老天，我们就这样爱了。
第六节
苏乐乐始终趴在窗台上，在医院的这半年，身体也恢复的差不多。空气里存在的寒气有些刺骨，为了看清楚林枫予，她把窗户开到最大，探了脑袋出去，临冬的薄雾悄然的降了下去，他的肩线落了一层融融的光晕，在昏暗中跳动。
陈洛推门看见这样一幅场景，她笑着说：“乐乐。你平日的刻薄倒是在此刻发挥得很失水准。”
苏乐乐很诚恳地说，“谢谢。”
陈洛微微地眯起眼睛，“不过我倒是很好奇，你内心的想法，究竟有没有人能够看透？”
“有啊。”
“你们快昭告天下了吧？”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