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朦胧悚然
萍聚茶楼。是夜蒲最早建成有三层的茶楼。
听闻这茶楼之前只是一间小小的茶馆,后遇两达官贵人在此一见如故,为其馆题字‘萍聚’,红檀木上一书气势如虹的大字给这茶馆招来了不少慕名而来的新老客户。
为此,萍聚茶馆翻新重修,造成了如今这番足有三层高。
当然这所谓传闻的真假性,叶初浅并没有兴趣,只是当做找了个歇脚的地方。
李青坐于二楼雅间榻席,要来了一壶茶水和一盘酥便是细细品起了茶。时不时抬眼瞧眼坐在自己对面顾着吃糖葫芦张望着外头的叶初浅,不禁细细的端详起来。
白腻的皮肤就像是那出窑的烤瓷,一段粉色缎子却又衬着她面容红润,微圆的面孔因为塞满了食物而嘟囔着,一双杏眼大而圆,晶亮清冷不似方才平静无澜。许是吃着了自己喜欢的东西,眼中高兴的情绪流溢。
红唇粉舌轻舔,极具着诱惑。举手投足间哪怕只是一个丢东西吐壳的动作都带着别具一格的风采,倒也是个气质出尘的美人。
倒上一杯茶推向她的桌前,桌上糖葫芦的残骸让他记起方才叶初浅拉着自己讨要那几串糖葫芦时她做出的行为。
她丢包子原竟是为了赶走糖葫芦小贩身边的那条狗?!
不可思议得看着眼前的人只顾着吃甜食的女人好心提醒道:“糖葫芦吃多了可是会牙疼的。”
叶初浅终是停下嚼动的动作,将糖葫芦拿在手里,抬眼看了眼自己桌前冒着气的茶水鼻子嗅了嗅味道。“西湖龙井?你们古人倒是挺会养生的。”
“古人?那是什么?不过是一盏龙井,何来养生之道。”李青一手打转着茶杯,一手撑着下巴看着叶初浅。
“龙井,茶味甘温,善蓄阳气,生热暖腹,能够强身补体,从而增强人体对冬季气候的适应能力。平日里饮茶能提神,加快身体新陈代谢,加快血液循环……”说到茶便侃侃而谈的叶初浅,瞧见李青听着那些陌生的名词有些傻愣,补充道:“…总而言之,喝茶的好处很多。”
“听姑娘的言辞,似是懂得医理。”
“马马虎虎。”将剩下的半颗糖葫芦一口咬完,吐出壳来吞进肚子,一口喝了桌前放凉的茶,“糖葫芦我吃完了,今日多谢公子的茶水。这天色不早了,我先行走了。”说完将糖葫芦棍丢在那,抓起包袱便是走了。
这回李青倒是没再阻拦,而是耸了耸肩,瞧着她下了楼,掏出那绣着几朵白梅的荷包捏了捏。
安落村的一场大火虽是没伤着多少人,确实在不少人心里留了不详的印象。当苏墨尘和霓魅儿来到安落村的时候,这里的村民留下房子走的走,如今却是只剩那么几户偏远的人家。
少年放下帽子,墨黑的长发随意挽起,深远的紫眸平淡望着四际的陈旧房屋。
同一片的土木屋舍,东边土地却因像经历大火,四周草木枯焦消亡。屋舍房柱上一条条扭曲的黑灰色凹纹像是黑蛇盘旋向着屋里,可以猜想出火势应当是从外部燃烧倒卷入房内。
被大火烧去一片的土屋前,少年的手划过房柱,置于鼻翼下轻嗅。寡淡的木焦味混着清淡酒香。若不细闻应是注意不到。
身后的红衣女子,从宽大的斗篷里伸出画着嫣红指甲的手指,轻扯帽檐。“我说师兄,这地方鸟不拉屎的一股子的焦味。小师妹下山再怎么爱玩,也不会来这种地方。”
“你若是不想来,现在可以回去。”食指同中指微微并起,拇指轻轻搓转。
“回去?”红衣女子往前走了几步,看着他搓着指上的灰,桃花眼微抬,“师兄,这山里头除去受罚的夜一清绝,你、我、师父还有师妹身边两个贴身丫头,谁还知道师妹长什么样子。若我不来,那,让夜一或是清绝两人其中一个撅着屁股跟着您?”那人家看你那眼神可就变色了。
苏墨尘没有深究她话中之意,只是重新带上帽子,目光望向东边。“去洛川。”
身后的霓魅儿看着撂下一句话便走的苏墨尘一脸无趣,一边甩了甩袖子一边嘟着嘴喊道:“师兄!我说你这凭感觉找不行。这天都暗了,我们得先找个客栈。”
“……”
——
天逐渐暗了下来,周边房屋都各自燃起了灯笼。
叶初浅瞪踢着不适的脚拐出巷口,心里开始怀疑自己走错路了。
朦胧夜色中,月亮偷偷照了个面,少女瞧着前方的眸子微亮,竟是瞧懂了前方宅子那牌坊上正经大写的隶书‘月宅’。
宅子坐位于在三条街巷间,远远便能瞧见里头有一棵树冒出头来。叶初浅借着月光上前推开厚重的宅门,忽然流动的空气扬带起一片尘土,让人呛着难受。
叶初浅挥动着双臂,扇去周身扬起的尘埃。一边摇头吐槽着灰尘大一边从大门进去。
正前方是一块约3米宽的方形影壁,踏着步子穿过左侧的拱门,似有一口辘轳水井挖在墙根下。再折身穿过右侧的拱门,远远便能看见作为带客厅的正厅。因着天暗而看不清全貌,只能瞧见一个大致轮廓。
厅占着靠右的位置,左边铺设有一条碎石小道拱门通往庭院。
推开正前方的门,比起大门那的呛人灰,这儿的打扫倒是干净得多。
厅堂内的家具摆放得整齐有序。正面墙上,挂着一幅寿星捧桃的中堂画,两边的红纸上,看似苍劲有力的点撇弯曲钩,应是这个世界的文字。灯光下微微褪色的纸张和颇有陈旧味的墨香,凸显出它的岁月。
中堂画前摆放着一张茶几,在茶几两边各有一把交椅,两边对称放着四张椅子。左边立着屏风,右边另有安置一扇门,想来应当便是偏厅或是稍间。地上铺着的异国图腾地毯和墙上的中堂画对比起来,略有种格格不入的感觉。
暗沉的厅堂内让叶初浅最感违和的便是那幅寿星图。
在只能听见自己的呼吸声和昏暗烛火的映托下,那寿星慈祥和蔼的笑容同眯眯起的眼睛忽然变得异常诡异起来,愣是让她打了个激灵,生起凉意的同时身上冒出一堆堆的鸡皮疙瘩。
匆匆关上门拴上,头也不回地快步穿过那碎石小道穿过里院门。
有了前面的毛骨悚然,叶初浅瞧着幽静的后院也没了走完的兴趣。一把丢了米袋遁着习惯推开左边的厢房门。
火折子点燃房内的烛台,一个抛物线得将包袱甩在榻上,一屁股坐在桌前,拿起茶壶倒水。摇晃着水壶,却都是没能漏出一滴水。低头侧目看去,指腹轻划,却是灰灰的一片。
起身跨出门,提起被自己丢下的米袋拐进厨房。瞧着里头刚结好的蜘蛛网,轻挑眉将米袋搁在外头,拿起一旁的水桶抬水去。
夜临人散。
挂在宅门外的灯笼在风中轻轻荡漾,宅内四处亮着灯闹腾得很。
清洗厨具开灶台,打扫院子冲刷地板,装满水缸,拾柴烧水的空闲也不忘开窗除味,从封尘的柜子里寻得棉被来。
长时间隔离阳光的洗礼,加之忽然的降雨更是加重了被中的陈味。叶初浅随意拍去那陈旧的味道,铺床单放枕头盖棉被。
做完这些事后,锅中的水正好烧开。
叶初浅锤着快要挺不直的腰板子,拿起灶台上被她洗刷后变得亮噌噌的葫芦瓢,将水一瓢瓢的打入桶中,舒舒服服地洗了个热水澡。
她摸了摸刚刚洗去伤痂的小腹换了身干爽衣裳,抖索着发酸得手脚进了房,钻入被窝。
许是真累了。即使霉味重,在她闭上眼没多久,竟也是这般睡了过去。
夜半云深灯暗。
一黑一红的身影立在一间客栈前格外显目。宽大的帽檐遮掩着两人的真实容貌,让人看不实。
微微仰头的女子盯着客栈门上‘来福客栈’四个字,忽然半调侃的说:“师兄……,这客栈名字不行啊。听着像狗的名字…吧?”说着抬起头,露出张画着妖媚妆容的脸,多情的桃花眼上画着丹红细长的眼线,像是一尾鱼,在眼角翘起它柔软的尾巴。左眼那煞红的花钿,分外刺眼。
“……”穿着黑色斗篷的男子低下头看着她无良的脸,冷俊的脸上,一双紫眸深邃得读不出任何情感。
“这会又开始下雨了。”霓魅儿抖了抖她身上火红的织锦皮毛斗篷,落下几滚水珠。苏墨尘抬手扯了扯帽子眸光一转,冷冷道:“下一家。”,说着转身离开。
霓魅儿翻着白眼啧了一声,回头跟上。
——
梦里。
疲惫、炙热、疼痛、不甘的情感在心里纠缠交错。少女捂着头张喊着口,似有千万种不甘悲愤呼吁而出却又被漫漫大火困住,散不去也吐露不出。
不知从何飞来一柄长剑,携带着阵阵凌风穿过火势直逼少女飞来,血花飞溅。叶初浅也被这梦惊得一身冷汗从床铺上坐起身。
此时窗外天已亮。心脏的位置似还因着那惊心动魄的梦境而沉重有力得跳动着,大脑似是有些缺氧,所视之物变得白化。
少女脸色发白,瑟瑟发抖的手一片冰凉。分明是个短暂的梦,却是足足梦了一宿,梦中的一切都让她真实感受到疼痛,感受到梦里人的不甘、绝望。
匆匆拭去额间的冷汗,少女依着昨日未打散的发髻重新整理了许些碎发,披上披风,拿着油纸伞出门去。
交替人杂的街道,少女绕着发晕。揉着太阳穴,望见不远处的小馆建筑,隐隐飘荡的旗面上不知落得何字。她合起伞抖了抖上头的雨珠,坐在一处不起眼的角落。
年轻的小二郎肩上搭着条白色毛巾,一脸乐呵地凑上前,“这位小姑娘,要来点啥吃的?”
叶初浅瞧着那小二,一手撑着半边脸:“你这有什么好吃的。”“这说来可多了,有小米红枣粥,小肉粥、鸡蛋粥、珍珠粥、拌豆腐、香酥鸡蛋饼、阳春面、清汤粉……”
看着小二一脸得意洋洋,滚瓜烂熟的背诵着自家店铺的菜单,叶初浅不免又开始头疼,目光落在前边一桌,急忙出口打断打算跟自己背完所有菜谱名的小二,“小二!我决定来碗清粥。多少钱?”
“三文。”小二有些怨恨得看着打断他发挥背攻的叶初浅,没好气地取下肩上的毛巾给她擦了擦桌子,回头冲着里头喊:“一碗小米粥!”
叶初浅没有注意到他的服务转变,而是望着四周的各类商铺,一边从腰间拿出三个铜板递给他,一边询问附近最近的布庄子。
小二接过几个铜板塞进兜里,听闻她的问题,像是又问到了自己拿手的问题,眼中又燃起激情,“姑娘可问对人了,这问路没有人能比得过我小顺子。我告诉你啊……”
“小顺子!又在那瞎扯!还不把粥端过去!”围着裙的老厨娘一脸愤愤地将碗放在柜台,瞪了一眼小顺子又接着忙起手中的事。
小二畏缩缩地上前,拿过碗放在叶初浅的桌上,眼睛时不时看看那老厨娘,对叶初浅说着,“你从我这店直走,可以看见一间叫“百叶堂”的药铺,那隔着条街对面有条小巷子,拐进去走个五十米就有一家衣铺。那附近几条巷子都特别的热闹,都是明天秋祭最为热闹的地方。”
“恩。谢谢。”叶初浅喝着米粥,眼睛瞧着那奇怪的小二又热情的招待他人。不免感叹这个小二有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