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食既变化
夜晚染上人群的嘈杂变得热闹。放眼望去,本不宽阔的路由着人流量的增多变得更加窄小;从街巷口传来的叫卖声混着四周的话语,逐渐被夜色埋没。
糖葫芦映照着灯火的橘黄色,看似更为诱人。几个手拉着手结伴跑的小孩,扑哧着发红的脸,吐着团团白雾伸手向糖葫芦小哥要糖。
少女蹦跶着步子,脑后的马尾随着她的摆动有序的左右晃荡,发尾不时拍打头侧的狐狸面具。口中咬着的半个糖葫芦,咔嚓咔嚓的响。
“泥人,捏泥人,三文钱一个。泥人,捏泥人,三文钱一个……”
少女停下脚步被小贩的叫卖声所吸引。
木棍小孔上插着一个个泥人,白面的、红面的、黑面的……都说古时捏人技术逼真。
就说那天津泥人张,他只须和人对面坐谈,搏土于手,不动声色间瞬息而成。面目径寸,不仅形神毕肖,且栩栩如生。
现代那些仿真的人偶,永远也少不了机器的运作。
少女勾起一丝趣味,凑上前。“师傅,你捏的泥人真不真。”毫不收敛客气的语气透着少女的天真烂漫。
捏泥人的师傅穿着土灰色的衣裳,厚实得包裹着身体,窄口袖中露出的双手饱受岁月的风霜,上面布满了厚茧,在寒冷的天气却能灵巧的捏着一个个活灵活现的小人物。
老师傅抬起头来,两只深陷的眼睛在黑暗中很是明亮,沙哑的嗓音带着几丝慈祥的笑意:“小丫头,看你这般好奇,老头子我就给你秀一手。你可要好好看着。”
小丫头咯咯地笑起来,站在一旁咬着糖,眼睛看着老师傅那双满是粗茧的手拿起一团泥,黏在木棒上,开始捏出小人的脑袋。
指法娴熟快速,左手不时从盒子里捏出一些泥补上,十指上下翻飞让人叹为观止。
再涂染上颜色,不一会儿在细小的木棒上出现一个活灵活现的小人儿:婴儿肥的小脸微红,长发高高扎起露出莹白的耳垂,大大的杏眼炯炯有神,鼻子下一张小巧的樱唇勾着一丝笑,手中诱人的糖葫芦咬了大半。白色的斗篷下绣着茉莉的花鞋露出莹白的脚背。
却正是刚刚那咬着糖的叶初浅。
“给你小丫头,瞅瞅,像不像你自己。”老师傅将泥人递给她,又低下头捏着其他泥人。
被唤做“小丫头”的少女拿着泥人左右翻看着,瞧着那同自己一般无二的姬发式,嘴角的笑意从未停过。“老师傅,你手艺真不错。堪比那泥人张呀!不知我可否能和你学学这手艺。”
“哼,你个女娃娃还是回去做女红吧,俺这手艺,怕是会脏粗了姑娘的细手。”老师傅将刚刚捏好的泥人脑袋插在一边,拿出湿汗巾擦拭着手又接着拿出另一个开始捏了起来。
“咯咯咯,老师傅,这话可不对。谁规定女孩子只能做女红?我倒觉得这手艺没啥不好的,不也是一门不错的手艺嘛。还是师傅觉得奴家是个女的,不愿传给我呀!”记得不少艺技是传男不传女的。
老师傅只摇了摇头,笑而不语。
“算了,谢谢老师傅的泥人,给你五文钱,师傅捏泥人的手艺让泥人这般活灵活现,卖三文钱可真是亏了。”见他不理会自己,叶初浅将五枚铜钱放在他的小箱子上。“老师傅手艺好,小丫头我还会来的。”说着晃了晃手里的糖葫芦和泥人,又蹦跶着远去。
老师傅摇头叹气抬手收起那五枚铜钱。
“小姑娘,我看你相貌不凡,可否要来卜一卦。”
叶初浅咬去最后一个糖葫芦,摆弄着泥人不时傻笑。对于巷口边传来的苍老声,只是抬起头望了一眼。
几秒后丢了糖葫芦棍走过去,看着那个五六十岁的老头,分明满头的白发,脸色却如婴儿般红润。破烂的衣裳补着不少补丁,苍老干枯的手布满了皱纹,眼睛却是炯亮有神的看着自己。
“老爷爷真当是鹤发童颜,只是这行人来来往往这么多,不知是看上小丫头我哪点。”
“姑娘口齿伶俐,还留着奇特的前发,是个奇女子。可惜了可惜。”见那老人摇着头却是收起了卜卦用的铜钱、龟壳和蓍草。
叶初浅伸直腰歪着脑袋,“可惜什么?莫不是我命里克夫?”
“即亡何聚兮,二主身祸大于福。归去兮,归去兮啊。”老头一边说着一边摇着头。
“老师傅这话是什么意思。”嘴角的笑在听见老头的话时崩成一条直线,灼亮的眸子在桌前的烛火下变得灼热锐利。
周边似是一下暗了下来,颤颤烛火在黑暗中跳动,闪烁着不详。
抬头望着远方的老头闭上眼摇了摇头:“天机不可泄露。”
“那,我要化解呢。”
“化解?这……”“你不会又想说天机不可泄露吧!”叶初浅举着泥人对准老人那倒川字的额头。
“哎,缘尽人散,魂归身毁,一切由缘亦由孽。”老头摇了摇头,从怀中掏出一张空白黄符塞给她,便是匆匆收拾起周边的东西。
“你要走了?这给我作甚?”叶初浅左右翻看着那张空白的黄符,不明其意。
“你收着吧,会有用的。今乃是恶狗食月不祥之兆。”捏了捏下巴的不存在的胡子,指着天上逐渐缺角的月亮。
“恶狗?”叶初浅抬起头,注视着天上食既变化的白玉盘。“月全食!这不是月……”回过头,发现原本在那的老头不知在何时不在了,空荡荡的巷子很是冷清。
“还真是迷信。月全食可是百年难得一遇,想看的人多了去了。什么破算命的,竟胡说。我得找个好地方看月食!”说着随手将黄符塞怀里,蹦跶脚兴奋地往灯火阑珊的六角亭去。
远处的男子紫玉发冠高高束着头发,一袭紫衣缎上绣着粉红白三色相间的硕大芍花,极显妖娆。搭上那张妖孽绝美的容颜,却是意外有种帅气。
狭长的凤眼望着远去的身影,手中的折扇敲打着手掌心,嘴角上浮出一丝浅笑。
身后跟着的灰衣小厮张望着两边不断暗送秋波的姑娘,扯了扯前边般墨言的衣角,“公子,今晚天狗食月不吉祥,要不先回去吧。”
“我觉得天狗食月倒是个不错的日子,你先回去吧。”说着竟是头也不回的往前走去,留下身后不知所措的小厮。
“呼~师兄,今晚月食诶,真是不吉利。”霓魅儿耸了耸肩,长发挽成简单的发髻,未带任何珠花首饰同脸上的浓妆对比出另一种异样风情。
“我玩腻了,先回了。”霓魅儿冲着苏墨尘的背影说了声,只觉她脚下生风,火红的衣角划过夜色跃过几重房,便消失不见。
苏墨尘望了眼变成光圈的满月,回身正欲离开,却是一抹白闯进他的紫眸。
“哇!完美的月食光环!恩?对了!像是赤司大人的‘聚能环’!”
莹白的手托着那张精致的小脸,怪异的刘海下,杏眼流露着兴奋。樱唇一启一闭说着些听不懂的话。却是一张俏脸,熟悉得不能再熟悉。
“染雪师妹?是你?……”伸手钳住少女的下巴,指尖微凉令少女打了颤。
随着月亮逐渐复圆,点点月光让少女慢慢看清眼前俊冷的人,美丽的紫眸盯着自己,渗透着不明的情感。
听见那几个熟悉的字眼,叶初浅拍开他的手,往后退了几步。“你认错人了。”
“你是染雪师妹。”注意到她逃离的动作,苏墨尘确切的说道。
“不是。我叫叶初浅。”叶初浅摇头身子却是有些颤抖。
见对方没有回答自己,反而一步步逼向,她蹙眉抬手便是以人偶为利器向对方刺去。
只见男子冷脸挥袖,人偶从叶初浅手心飞了出去,落在地上摔断了泥人手中鲜红的糖葫芦。
被对方抓着手的叶初浅一时慌了神,身体不受控制的挣扎想要摆脱禁锢。
“师妹,冷静点,你冷静点!”见她反应激烈苏墨尘有些头疼,脸上忽然一阵疼,潜意识便是挥臂甩开。
“啊!”叶初浅一把摔倒在地,手心屁股擦得一片刺疼。男子腰间金晃晃的东西,吸引了她的注意。
泛着光的令牌,浮刻着奇怪的图文,像是文字,又像是图画。还没来得及看个明白,漆黑的袖子随着男子的动作垂直而下,遮住了令牌。
叶初浅搓了搓生疼的指甲支着发软的腿站起身,压抑住内心莫名出现的恐惧感,瞧见对方有意无意的摸着划破的脸,轻声说了句道歉。
“师妹……”苏墨尘正欲上前靠近她,眼底忽起杀气,身子腾起快速闪开。原本站立的位置多了一柄短刃。
“谁?!”目光凌厉望向亭外,只见一位身着紫袍的人,握在手中的扇子展开遮去了半边脸,狭长的凤眼在月光下泛着丝丝寒光。
黏糊糊的音色在空气传播:“听闻幻灵教大弟子冷酷庄严,空有一副好皮囊却不近女色。今日所见,看来传闻都是骗人的了。”
苏墨尘眼角微抽,抬手按按眉心,冷清的语气略显疲惫,“南城舞师的毒舌八卦也年复一年。若无事在下就不打搅舞师赏月了。”理了理发皱的下摆,饶有所思得瞥了眼叶初浅转身离开。
随着男子的离开,少女双腿失去所有支撑的力气跌在地上,从内心深处发出的寒意支配着大脑,颤抖彷徨。
“喂!你没事吧!”般墨言见她忽然摔倒,合起手中扇,走上前,发觉她在颤抖。“你在害怕?”
叶初浅双手微微握拳,“怎么可能!”口中说着,身体的颤抖却久久不愿散去。
般墨言将手伸向她,笑得戏谑:“遇见幻灵教首席弟子就吓得脚都站不直,若是幻灵教主站在你面前,你且不是要吓死。”
“要你管!我可是会功夫的!多管闲事!”扬手拍开他的手,深深吸了口气自己站了起来。
“哈?就你这弱不禁风的模样?”一脸不可置信。倒不是般墨言不信,而是他真没感觉这妮子身上有内力存在。
叶初浅白了他一眼,吹了吹手掌心。
“啊!这是什么东西!好脏!!丫头,你流血了喂!”
方才还一脸自傲的般墨言却是慌忙从袖中拿出手巾,使劲地擦着手。
手掌上的血是因为刚刚摔倒刮了几个口子。如今瞧见他这般行为,叶初浅眨眼似是发现了好玩的事,贼笑一声,张开手蹭了蹭藏于背后,坏笑的凑上前,“公子~”。
般墨言嫌弃地丢掉那质地甚好的汗巾,一面狐疑的看着靠近自己的叶初浅笑靥如花。“怎…啊——!!!臭丫头!”
于是乎,尚有洁癖的南城著名舞师的衣服上让被叶初浅抹上了血痕。而罪魁祸首趁着般墨言奔溃地扒拉着他那件衣裳时溜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