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二、墨羽乌夜 下
萧凌霜用剑拄着地面，勉强地站在血泊里，她俏丽的面容被汗水与血水打湿，发丝显得黏着而凌乱，她的衣衫破损，鲜血流淌，眉眼间却还是那样倔强不凡。
没有人敢再靠近她一步。
她的身旁躺倒着无数尸体，这些凶悍的匪徒在活着的时候无一不是能在一方称雄的恶名昭著之徒，但在萧凌霜的剑下，却都连一瞬都坚持不了。
她杀了很多人，即使知道这些人都是自己的敌人，却也还是让她感受到有些无奈和痛苦。
不过她也要没有力气来对付这些剩下的敌人了。他们依然维持着严密的杀阵，虽然萧凌霜已经击退了他们一波又一波的进攻，但这些黑道高手还是像潮水一般前仆后继地赶上来，磨耗着她的力量。
而在这时，她看见了那远处绽放的明光。
所有人都被那一瞬灿烂恢弘的强大气势震惊得无法言语，唯有萧凌霜疲惫而淡然地笑了。
“乌夜。”
她用自己才能听见的声音低声喃喃。
那明媚的光华就如同很久很久以前那盛开着孤挺花的道路上皎洁的月光，让她有些怀念，有些哀伤。
夜空里突然开始飘荡起悠远的号角声，黑衣白衣的黑道高手们终于偃旗息鼓，一边警戒着萧凌霜，却又有条不紊地开始退散。
那个她熟悉的身影出现在高高的屋角，又轻然落在了她的身旁。
他说：“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她眼前被打湿了，让她看不清他的面容，但还是虚弱地说：“可这还是不够吧。”
是啊，还是不够。
她知道这角声，那不是撤退的信号，而是杀伐将起的标志。
这个声音已经有数年没在南陵响起过了，可每次它在空中悠扬，都是整个南陵江湖的噩梦。
那是弥天楼的杀手，开始围杀猎物的信号。
萧凌霜说：“今夜我们会死在这里吧，这真是最坏的结局啊。可是仔细想想，我却似乎没有那么后悔。”
毕月无言。
他曾以为，这些黑道宗门只是借用了魔宗与弥天楼残留的力量，所以才布下了这样一个与萧家为敌的计划。可直到现在他才发现，这背后所藏的东西，远远不仅如此。
那个曾经可怕而可憎的势力从未被消灭，他们只是隐藏起了自己的身形，像是阴影里的幽魂一样，冷漠地注视着这个世间。
他们终有一日会卷土重来，在今天，便是那样的一个日子。
而毕月与萧凌霜，就是这些疯狂而冷血的怪物们醒来之后第一顿大餐。
“你不会死的，”毕月说，“我曾经看到那个名为乌夜的孩子已经死在了大雨里，这便已经足够了，不应该有更多的人这样无力地死去。我早已发过誓了，所以为此我放弃了一切，为此我不断追求着强大。我会保护这个世间所有应该被守护的事物，而那之中，便包括了你。”
在接连打败三个宗师高手之后，他真的已经很累了，但他的声音还是这样温柔而坚定，仿佛蕴含着某种不可摧毁的力量。
他明白自己的身体也快要接近极限了，所以他也不知道自己能否能活到这场战斗的最后，但他还是立下了誓言。
因为他是天狩，是这世间最强大的的武士，他还有很多事情要去做，也有很多东西要去弥补。
所以他还不到死的时候。
听到他的话语，她只是微笑，却是放下了心。在精神终于放松的一刻，她的身子一软，便要摔倒在地上。
毕月轻轻一扶，抱着女子柔软的身体，将她小心地放在了树荫下。
现在安静的夜里只剩下他了，他苦笑着念道：“人终有一死……”
有人接过了他的话语：“但绝非今日。”
他转过了头，在空旷的长街尽头，他看见了那个提剑的白衣少年。
他和他有着相同的模样。
白衣少年笑骂道：“一人守一城……你是一个白痴么？”
但他可能是世间最没有资格说这句话的人吧。
龙庭天下的所有人都记得，在那场无日无夜的幽冥修罗战场之上，曾有一人，守住了一城。
毕月愣了很久，才无奈地说：“可能这世间有着雪城家血脉的人，都是螳臂当车的蠢人吧。”
只因为心中还守着那久远而深刻的承诺。
所以虽千万人，吾往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