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九、青夏夜雪 上
黑铁甲士如潮水般涌来。
雪城张月看着他们,想起了那片幽紫天空下的大地,荒芜的平原上奔驰着武士、战车与铁骑,鲜血在苇草从里凝固,如同漆黑坚硬的石块。
空气里弥散着风沙和烟尘的味道。
这是战场的味道。
雪城张月说:“你杀敌,我开道。”
“好。”
本是孪生子的两人即使多年未见,依然心有灵犀。
狭小的道路上容不开甲士展开阵势,却也让毕月与雪城张月无处躲避,对于处于战场中央的双方来说,这都是没有退路的死地。
两边道路尽头,身处阵列最前的铁骑马匹嘶鸣,他们突袭而出,如同一对相向袭来的尖刺,要把其中的一切都洞穿。
枪火轰鸣,楼阁之上与阵列中央的射手们也展开了强势的火力压制,子弹飞射如雨。
这是龙庭战阵最标准也是最有效的战术,只不过今夜里,他们的对手不是一只军队,而仅仅只是两个人。
面对着面前的铁骑,雪城张月终于动了。
无论他的修为有多么强大,也依然还只是一个凡人,只要是人,便有力尽之时。
他可以凭借着“雪池”抵挡住一波枪林弹雨,却也仅仅只是一波而已。
在整体战力相差巨大的现在,不动坚守,与等死无异。
湛蓝的剑光闪烁,化成了一道明媚而浩瀚的白练,没有人能看清出雪城张月那完整的一剑,那汹涌而来的剑势就如同排山倒海一般吞没了飞驰的铁甲骑兵。
剑气在铠甲之上溅出光华,这些甲胄都经过了匠师的淬炼与机巧工艺的改造,不仅坚韧无比,而且还能大大强化战士的体能,甚至毫不逊色于龙庭军队的装备。
无论是何种刀剑还是枪火,都难以在其上留下一丝印记。
但雪城张月丝毫没有退避的意思。
他从十二岁起就踏上了真正的沙场,久经战阵的他通晓这片天下最顶尖的战争艺术,所以在他的眼里,这些黑甲骑士没有丝毫威胁。
疯狂的野狗装得再像是强大狡黠的狼群,其本质,依然不过是野狗而已。
二十步、十步、五步……
在剑气的激流里冲锋的骑兵脸上露出了狂喜,那逃无可逃的猎物,就近在咫尺,仿佛下一刻就会被自己的枪尖穿透。
但刹那间,一切戛然而止。
“破!”
维持着剑势的雪城张月突然大喝一声,他绵延不绝的剑招在这一刻才真正地在所有人面前显露真容。
剑光呼啸。
横扫而过的白色光辉像疾风一般席卷了一切,所有被剑光沾染的事物都突然凝结、开始碎裂。那飞驰的铁骑被剑光拦腰斩断,那坠落的弹雨也在半空中爆裂开来,飞散的碎片在这片剑气震慑凝结的空间里缓慢地滑落,荡出波纹。
有如花散,有如雪落。
毕月笑道:“梨花春风,真是好看。”
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
然后他开始奔跑起来,在这片被凝结得如同雪境的空间里化成了一道虚影。
沧雪亮丽的洁白影子环绕在毕月身旁,如同一只随他滑翔的白鸟。
没有任何一个弥天楼的杀手能看清他的身影,可如果他们真的能看见,就会发现,那是一幅多么让人惊叹的光景——
毕月跳起来,越过铁骑、越过树梢、越过房檐,然后挥出剑尖,从空中落下。
像是在冰冷的北风中,一颗闪亮的流星从天而降!
屠龙之技,焚河!
沧雪刺进了弥天楼的步卒竖起的精钢坚盾之上,生生将其从中弯曲成了一个难以想象的弧度,只是一个瞬间,盾破裂了。
弥天楼的军阵破裂了、杀手们的铠甲破裂了、脚下的石板破裂了、周遭的树木与楼阁也破裂了——所有的一切,都在这个瞬间走向了破裂,然后破灭。
“轰”!
那无匹的力量带起了震撼大地的冲击波,但是这些飞散的剑气就像是跗骨的幽魂,在触碰到任何事物的一瞬间都开始燃烧起来,点亮了整个幽暗的夜晚。
那焚河之火是白色的,明明是如此耀眼,却寒冷得好似深海里的坚冰。
北风、飞雪、坚冰。
毕月和雪城张月的剑术仿若颠倒了整个时空,将夏夜的炎炎和硝烟的灼热都转瞬间熄灭,只剩下一片冰封、一片寂寥。
那两人各自只皆出了一剑,便将这近千人的杀手大军,震慑得不再前进一步。
黑夜之中,终于有人动容,叹道:“雪城。”
雪城。
雪拥城关依旧在,铁马冰河为君留。
雪城张月闭上眼稍许,然后睁开,他念道:“八零二,七七三。”
“费了这么大力气也只解决了二十九个么……”毕月冰冷的眼神望向了阴影,“看来这个夜晚,依然还会很长,很长啊。”
两个少年,一对名剑。
可任你千军万马,又有何用?
又有何法?
又有何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