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八、曾经沧海 中
传说中剑庭是世间最强大的剑客们聚集、切磋、研习、厮杀的地方,他们秉承着着剑道即天道的信条,所以自称为剑侍——天道之侍。那里所有的人皆是为剑而生,就像是天生的锻材一般。而那里的每个孩子从出生的那一刻起就会收到来自剑庭圣堂所赠的一把利剑与一壶美酒,他们注定会经受无尽的磨砺以及锻炼,只有能突破这一切艰苦试炼的极少部分天才,才有资格成为圣堂的剑侍,而其他的所有人,则只能成为辅佐这些天道子嗣的臣民与匠师。
统领着这座巍峨雄城的,便是立于剑侍顶点的九位神侍与三十六位帝侍,这些圣堂之上的绝世剑客们每人都传承着至少一柄顶尖的名剑,象征着他们独特的身份,以及所选择的那条漫漫道路。
幻剑“烟收”,帝剑第六。
毕月对这一切是这样的熟稔,只因为他曾经与自己的老师山月定下过约定,在三年之内,便要亲自去挑战那九位神侍之一,无论胜负。
即使是山月也对他说过:“虽然我从来都不喜欢那些像是乌龟一样的老家伙们,他们永远都学不会舍弃一些无用的东西。但是对于你来说,他们也许是最难以逾越的一道坎也说不定。”
“你口中所谓的‘无用的东西’,是什么?”
山月微笑:“规矩。”
即使是那么看重规矩的剑庭圣堂也承认了这个来自海外的青年剑客拥有着足以跻身帝座的武技,在这份荣耀与权能之下,究竟象征着的是多么强韧的力量。
连毕月自己,也不禁感到有些好奇与踌躇。
因为这是他以誓言承诺,终会逾越的事物。
墨云手中清亮的剑光划过水面,一道狭窄的气刃扭曲了数丈高的空间,飞速地斩向了毕月。
毕月没有躲避,他仔细地凝视着那道飞驰而来的剑光,苦笑说:“这样啊。”
在气刃溅起的水花逐渐触到毕月外袍的一刻,他才猛然动了起来,手中剑影挥洒,在咫尺之间划出了一个扇面。
墨云的剑光无声无息地撞在了这道闪烁着剑芒的壁垒之上,瞬间便被分解成了了无数飞散的气流,吹起了毕月一身袍袖。
墨云微笑说:“你很聪明,而且这道剑雷池,的确也是我这般散逸剑气所难以撼动的东西。”
毕月摇了摇头。
他不是因为轻视墨云而选择直接触其锋芒,恰恰相反,他感到的是深深的忌惮。
他被困住了,就好像被关在了一道无形的监牢之中,任意踏出一步,前方都是万丈深渊。
墨云的这磅礴一剑只是一个危险的引子,逼迫着他的对手犯下致命的失误。
誓界,迷津。
这便是天人的力量,搭配着幻剑烟收那能夺人知觉的真名意志,墨云将这一整片天地都化为了他自己的领域——莲灯、流水、清风、石板地,这一切平凡的事物之上都附着起了墨云自己强大而无形的剑意。所有进入这片领域的人都好像是踏入了那片通往冥界的迷津之中,只是一个恍惚,便会被剑刃刺穿,甚至都感觉不到一丝痛苦。
那个身着“勾阵”长袍的天才少年便是如此死在了墨云的剑下。
“真是一个难解的局。”
“但你并非是无法可解。”
毕月皱眉说:“被人试探的感觉,真的很糟。”
他明白,墨云可能比他曾经战斗过的任何一个对手都还要可怕得多,即使他曾经打败过无数境界远高于自己的敌人,其中甚至不乏天人的强者,但他们比起墨云来,都还是缺少了一种至关重要的东西。
那便是对于这个世间意志的洞察与明悟。
禅宗将其称为“般若”,阴阳家将其称为“缘”,剑庭与昆仑剑宗将之称为“天道”,而天狩本身,把这种力量命名为“理”。
这才是天人境界真正的含义——非凡之人、寻道之人、破戒之人、超越之人,他们越过了世人所无法企及的极致,高高地站到了世人所无法知晓的地方,所以才能看见这个世间真正的模样。
宏大却渺小、混乱却美丽、繁华却哀伤。
正是因为他们看见了脚下的道路,又是如此强大到能贯彻自己的意志,所以他们才会尝试着去坚守、去破局、去前行、去停步、去毁灭、去救赎,所以才会流传下千万般法度,才会有争鸣的诸子百家。
而如今的墨云,便站在了这样的一个世界里。
以他自己的剑道,守护着他自己的自由与意志。
面对这样的力量,毕月其实本无选择。
“焚河!”
他的声音在海风中飘荡,又一次地斩出了那一剑。
轰轰烈烈。
席卷一切。
所谓屠龙之技被称为禁忌的原因本身,便是因为这是超越极致者为了摧毁“理”之本身而存在的技艺。
就像是天狩的命运一样。
命运本身,便是与命运为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