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二、逝水终年 四
漆黑的天穹下一道青蓝的影子飞快地掠过，留下了长长的轨迹，但那个萤火一般闪耀的光点在离开了风暴中心之后就开始快速地滑落下来，好像是一梭落下的烟火。
那自海域中心咆哮涌出的巨浪还在奔腾着，像是遮天的铁壁，将所有阻挡在前的事物都席卷进去，碾得粉碎。
一叶轻舟横停于起伏的海面上，撑着伞的女子凝神遥遥望着远处的一切，手指在关节上快速地弹跳着。
掌心算。
这并不是多么艰深的数术技巧，这种算法最多直到十万之数，因此更多只是用来辅助珠算与星算，是术者与匠师们常用的技艺。
但她算的可不止这一点。
——她算的是此间的天地变幻、风雨威能，亿万之巨的巨大能量在她识海中被分割成千千算盘，一个个虚幻的算子琅琅落盘，为她推导出那唯一的结果。
以人心，算天命。
不过半晌，她便睁开了自己那双有如秋水流波的瞳子，然后露出了一抹微笑。
“赶上了。”
她欣悦地说道。
那从天空中划下的蓝光准确无误地坠向了女子所在的地方，然而她并没有显示出一丝惊慌的神色，只是轻然地一个转身，让自己手中绢布蓝伞遮挡在了自己的身前。
“砰”！
在刹那间的撞击里，水上升起了巨大的水花，白茫茫的水雾冲天而起，倏而落下，就像是大雨倾盆。
所有的水滴在触及伞面的一瞬间便像是冲刷到光滑的琉璃之上滑了出去。女子手臂轻摇，蓝伞旋转，那海水也开始旋转起来，露出一个平滑的扇面，像一个滑梯一样将水中的事物一直推到了她的面前。
那便是雨司与赫连钧明。
娇小的小女孩甩了甩头上的水滴，她背后的灵气凝结出一个如同蝴蝶翅膀一般漂亮的羽翼，但因为此刻主人的精疲力竭而显得颜色黯淡。
叔夏有些嗔怒道：“胡闹够了吧。”
雨司抿了抿自己的嘴唇，低下了头，没有答话。
赫连钧明向叔夏说：“抱歉。”
叔夏也只好叹气一声，说：“你这样做的代价也太过巨大了。”
赫连钧明无奈地笑了笑，他的皮肤上伤口无数，诡异的漆黑鲜血涂遍了他的全身，身体里无数折断脱臼的骨头让他连支起身体来都显得无比艰难。
这就是代价，招来那种禁忌力量的代价。
“那个东西是猊下您所必须打败的敌人吧，那么只要能够帮助到您，即使我会付出再大的代价，也没有关系。”
叔夏皱了皱眉：“你没有必要这么做。”
他只是理所当然地回答：“这都是我欠猊下的。”
看着赫连钧明固执的神情，叔夏摇了摇头。
“你的确已经做得很好了，这世间唯有‘理’与‘魔’的力量足以让它感到威胁。但是，也仅仅是威胁罢了，”叔夏将伞放在了雨司与赫连钧明身前，让自己的身体沐浴在了雨中，“无论是你、乌夜还是那个剑客，都还是不够强大，即使拥有屠龙之技，也不可能打败它。所以，剩下的就让我来吧，这本是我的使命。”
她抬头看着那浪潮逼近，水天一线。
“止！”
她命令道。
她向这个世界发出了宣告。
言灵！
这才是术者的极致，她们通过知识与意志掌握了通往真理与根源的门扉，语言便成为了她们所拥有的钥匙与权柄。
这是天赋神通，是超越凡人的极致境界，是只有神明才可踏足的领域。
这便是水神的血脉赐予这个女子，最强大的力量！
那长达千尺的奔腾浪峰凝固了，就像是一匹狂奔的骄傲野马在它的主人面前被驯服了，叔夏早已将这片海域上翻腾的一切都列入了她那个浩大的算阵之中，这是没有形态、没有名字的术法，却拥有着足以改变世间规则的力量。
这便是名为“止”的戒律。
这便是超越天人之境的术者所掌握的威能。
片刻之后，就像是时间回溯一样，所有的浪头都向后倒去，水墙从高空之上分崩离析，最后化成了一片茫茫水雾。
逝水流光。
在这样一片宛如幻境的领域里，女子撑起了浆。
清波潋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