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终于看清了她的真面目
她叩门进到白警官的办公室,白大亮示意她入座,开始询问沈光年这些天具体的表现。
但他问的并不多,只是形式化的走一个流程而已,因为最初关于对沈光年的监视,他本就是持反对意见的。
他的观点是,近一段时间沈光年的表现良好,且因为受冤那件事后,他觉得,他正在向遵纪守法方向转化。若这个时候派警局的人过去监视,必定会被生性精明的沈光年有所察觉,而做出一些激进的行为。但白大亮的观点不能作为最后的结论,因为最终,局长因怕节外生枝,宁可错杀一万也不放过一个,还是决定对沈光年进行监视。
他提出两个方案,第一,将沈光年抓起来,等到领导离开后再放出来,第二,也就是像其他被监视的人员一样,谴一个警员过去看着他。可当挑选谁来做这件事时,所有人却都退缩了。因为大家都还记得,几年前有上级领导来周边几个镇子视察开会时,被派去监视沈光年的小王,被戏弄成了什么样子。用人不是人,鬼不是鬼,这八个字来形容一点也不为过。
回想那时,沈光年趁小王上厕所的时候在门口涂了一层食用油,害的他一出门就跳上了一段霹雳舞,之后狠狠的摔倒了地上。还有吃饭的时候,沈光年偷偷往他碗中藏两只垂死挣扎的蟑螂,为此,小王吐了整整一天,以至后来养成了一个爱干呕的毛病,可小王是个男的,那样子经常引来不少人疑惑侧目。还有衣服被桌子旁突然冒出来的钉子刮出一个大口子,更有他刚刚走到沈光年家楼下,却被一盆突如其来的冰水从头灌到脚,当时那种寒冷,小王现在想想还忍不住打一个冷颤。无奈沈光年戏演得好,一溜烟跑下楼,拼命道歉,态度诚恳的让人分不清真假,一再强调自己没看清,就差下跪地负荆请罪了。小王当时有任务在身,自然不能原地爆发。
不断的煎熬中,几天的身心折磨终于迎来了解放的一刻,他还记得沈光年摆摆手和他说再见,最后一句对他说的是,“欢迎下次再来做客,保证给你准备更新鲜更刺激的节目,一定让你有去无回。”
这话向上级汇报时,多半当个发泄式的玩笑听了,其实沈光年倒是没有什么大恶,前一句的忠告他们深信不疑,后一句嘛,多半是唬人的。
小王表现出了强烈的抵触,坚决不再重蹈覆辙。其他人也都畏畏缩缩一言不发,多半是怕被沈光年整惨了。
“这样好了,谁都不用去监视他,实行第一套方案吧。”第一套方案,不就是把人关起来么?
白大亮首先反对,他们没有理由,同时也会激化警民矛盾的,但局长可不管什么理由和矛盾,能应付过去上级领导的视察,才是当务之急。
“这样吧,这几天我去看着他。”白大亮自荐,整个警局中,大概也就是他能压住沈光年的气焰了。
“你不行,你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做。”局长转眸一一看向在座的各位,“有没有自告奋勇的,要没有,就抓人了。”
“我去吧。”诺乐轻轻举起手,伏低在桌子上方两公分的位置,说是主动,看起来却是怯生生的。
“很好,那就这样,散会。”随着局长发话,会议室很快清静了下来。
白大亮将诺乐留了下来,他绝不允许诺乐去监视沈光年那个滑头,实在是怕她出事情。但诺乐却坚持,还声称一定会圆满完成任务。
所以从那天清晨的致歉开始,她的接近就带有目的性,且十分明确。但致歉是真的,和他们三个人成为朋友也是真的,而假的是什么?诺乐一时想不出,却忘了,当所有的真心都包裹在谎言中,真诚的可信度又还剩下多少呢?
入夜时,三个人依然各就各位入睡,小唯睡不着,翻来覆去很久才终于安静了下来。沈光年替补,也开始在沙发上折起了饼。
向开阳将一切看在眼里,坐起身,背靠在沙发旁,说要和沈光年聊一会,沈光年应了一声,等着他找话题,或者说,他大概已经知道,向开阳有话对他讲。
“其实也没什么,就是今天你去送诺乐姐后,小唯问我,你是不是喜欢诺乐姐。”
“嗯,然后呢,你觉得我像喜欢她的么?”沈光年答的平静。
“不像。”向开阳笃定的摇了摇头,“但我觉得,她好像喜欢你。”
“喜欢我?”沈光年不自觉提高了音调,下意识朝小唯那边睨了一眼,见没有响动,才转过头重新面对向开阳,“不可能。”他只说了三个字,十分坚定的。
“可我真的觉得诺乐姐喜欢你。就拿今天早上来说,早饭的时候,我注意到,她看了你半天,最后看的自己都脸红了。”
脸红?沈光年想了想,诺乐倒是有这个毛病。他坐起身子,像是在回答向开阳的问题,又更像是自言自语,“到底是喜欢我,还是来惹我的,明天就知道答案了。”
清晨,因为还要上课,小唯和向开阳赶着最早的车子回了城里,沈光年还在呼呼大睡,任由二位和他说些什么,他都是一个嗯字带过。再唠叨恐怕就要发飙了,每次他都是这样。小唯和向开阳习以为常,便见好就收。
不知是不是昨晚失眠的缘故,待沈光年睡到自然醒时,已是日上三竿。这样的场景虽然意外,却也在想象之中,他想说的是,诺乐今天没有来叫早,也没送来丰盛的早餐。
沈光年起床胡乱洗了把脸,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水龙头都没来得及关便急着跑下了楼。
楼下,张大爷正在和隔壁陈大爷下棋,要说自从楼上张大爷将那几只鸽子送人后,便义无反顾的爱好上了下棋这项娱乐,从天黑到天明,没日没夜的和各路棋友们厮杀。
“张大爷,早上的时候,你看没看见上次和我一起的那个姑娘啊?”
张大爷停下手中的棋子,想了想,“没有。”
“是不是你下棋太专注了,没留意?或者去了一趟厕所,所以错过了。”
“不可能。”张大爷矢口否认,“天刚大亮我就一直坐在这,就没动过,我给你数数啊。”
张大爷伸出一根手指,缓缓忆道,“三层的刘大妈早上出去了,说是去医院看儿媳妇,昨天她儿媳妇在镇医院给她生了一个大胖孙子。一层的小高一大早进城了,他一直都在县城上班,见怪不怪了。还有新搬来的姓周的小两口早上出去采购了,刚刚都已经回来了,不过买了什么我没细看,反正东西不少。还有……。”
沈光年没有听他继续细数下去,大概意思他明白了,诺乐今天就从来没有出现过。
他匆匆跑回家中,因为直到上一刻,他还在报以最后的希望,希望是自己睡得太沉了,没有听到诺乐的叩门声。
沈光年坐在餐桌前,一动不动,这一坐就是好几个小时。直到阳光西照,他面前的餐桌被镀上了一层金色,晃的有些刺眼,他才突然站起身,急匆匆的冲出了家门。
“光年哥你去哪啊?”楼下,向开阳被吓了一跳,他刚刚从胡凯家出来,不知算不算是心灵感应,自昨天离开集市后他总觉得沈光年怪怪的,哪里不对劲,胡凯究竟和他说了什么?他有必要去问一问。结果这一问,他才恍然大悟,原来诺乐姐是警局派来监视光年哥的。
“你不在城里好好照顾小唯,怎么又跑回来了?”沈光年惊讶,脚下的步子却没有停下来。
“我不放心你。”向开阳紧赶着脚步随在他身旁。
“我什么时候需要你不放心了。”
“光年哥你是不是要去找诺乐姐啊?”
沈光年突然停了下来,回身手指着向开阳,迫着他不得不向后退步,“再废话,信不信我先拿你开刀。”
沈光年回身,一路朝南边疾跑而去。走路至少二十分钟的路程,他只用了十分钟的时间便来到了警局大厅中,沈光年努力压着火气,直言要见白大亮。
接待他的是一名中年女性警员,见沈光年态度恶劣,自然也没什么好脸色,直接告诉他人不在,并遣他离开。
“我知道他一定在,快点把他给我叫出来。”
“你觉得白队有空见你么?你要是觉得有,自己把他叫出来好了。”
沈光年一直努力克制的火气,算是彻底被激发出来了。
他回身,像是在寻找着什么。突然冲到隔壁工位办公桌前,不由分说,举起桌子上的电脑显示屏,便朝大厅北面一扇玻璃门猛砸了过去。
砰的一声,玻璃碎落一地,引来几位女性警员惊叫。
在警局中撒野的结果可想而知,很快,沈光年被制服了。这前后不过几分钟的时间,沈光年点名要见的人便赶到了。
白大亮扫视一圈大厅中狼藉的场面,招手命人放了沈光年,并嘱咐大家做好善后工作,便引着沈光年回了办公室。
他从烟盒中抽出一支烟,点燃后递到嘴边,猛地吸了一口,吞云吐雾中,他的话音传来。
“怎么,又想进去关些日子了?”
“想关我你随时都可以关,但找人监视我你起码得跟我支一声吧。”沈光年回,摸了摸手边的椅背寻位坐了下来。“我看上次那姓王的就不错,当然,别人我也没有意见,不过你弄个弱不禁风的丫头跟我打感情牌是什么意思,耍我?把我当个sb似的玩很有意思是么?”
啪的一声,带着疾风,烟盒狠狠的打在了沈光年左侧的脸颊上,沈光年没动,斜眸带着怒意瞪向白大亮。
“你小子别不知好歹,想关你分分钟的事,不关你,才是t是最费心费力的。”他用力撵灭手中的烟蒂,“今天的事儿,我给你兜着,这事就算结了,现在就滚回家该干嘛干嘛去。”
白大亮的声音带着一股火气,转身走到窗前,不再看沈光年一眼。
沈光年轻笑一声,舌尖在左侧两颊内测转了转,眼中带着冷光,起身离开了白大亮的办公室。
只是,他人才走到警局大门外,身后,一道似曾相识的音色落入耳中,突然叫住了他。沈光年回身,已猜到,这个人,刚巧是他最不想见的。
“诺警官,您有何指教?”沈光年的话冷冰冰的,一副拒人千里的姿态。
诺乐脚下的步子一顿,在距他一米远的位置停了下来,刚刚在警局中沈光年的疯狂行为她是知晓的,但白警官说,为了她的安全,叫她不要去见沈光年,至此,矛头真正在指向何人,诺乐自然心知肚明。
但她还是偷跑出来见他了,她想将事情说清楚,被骂也好被打也罢,她只是想承担自己本该承担的责任。
“沈光年,我……。”
“诺警官辛苦了。”沈光年强势打断了她的话,笑中带着讥讽,“在我那个鸟不拉屎的小庙里坚持了这么多天,终于熬出头了。看来忏悔结束了?内疚也没有了?真的是要恭喜你了。”
“对不起……。”诺乐望着他,本想解释的话有很多,没想到开口的时候,竟只有这三个字。
“诺警官怎么这么喜欢跟我道歉啊,这是第二次还是第三次了吧?”沈光年皱着眉,带着满满的不耐,“希望这是我听到的最后一次,连你这个人也一样,以后别出现在我面前了,更别想接近小唯和开阳。”
话音落,诺乐突然向前半步,步幅有些僵硬,人离沈光年靠的更近了些,“给。”她伸出手,将手中的两只袋子递到了他面前,“这是给小唯买的裙子,还有开阳的糯米糕,麻烦你……。”
啪的一道清脆声响,诺乐手背处传来一阵意外的刺痛,随即,手中的袋子滚落在地,沈光年的怒斥声同时在头顶上方传来,“把你的虚情假意收起来,看着让人恶心。”
诺乐站在原地,望着前方那道冰冷的身影,渐行渐远,终于忍不住低声念道,“沈光年,任务是真的,但我对你们的感情也是真的。”
诺乐屈下身子,将掉落在地上的袋子拾了起来,小心翼翼的弹去粘在上面的灰尘,眼前,一道高大的阴影遮避了夕阳。诺乐抬眸,只见向开阳正站在她面前,面色却中却多了几分过去从未在他脸上见过的凝重。
“只是袋子脏了,里面的糯米糕不脏,你要不要尝尝。”诺乐将手中的糕点袋子递了出去。
但向开阳没有回应,依旧挺拔的站在那里,“诺乐姐,你不该欺骗我们。”
“对不起。”诺乐垂下头,“我知道你和沈光年一样,觉得我是个骗子,但我还是想说,认识你们后我很高兴,更谢谢你们曾经愿意和我成为朋友,这是我的真心话,没有骗你。”她伸出手,又将另一只袋子递了上去,而刚刚那只装有糯米糕的袋子却往身后藏了藏。因为她明白,向开阳不愿接受,但诺乐却希望他能代小唯收下礼物。“这是送给小唯的,麻烦替我和她说一声对不起。”
向开阳依旧没有伸手去接,淡淡回道,“还是以后你亲自送给她吧。”
向开阳颔首,转身朝沈光年离开的方向跟去。
诺乐呆呆的定在原地,望着被夕阳染色的天边,一点点暗却下来。她没有哭,尽管她的心在隐隐作痛,尽管她很想掉几滴泪,但她不敢哭。自小,母亲便教导她要学会宠辱不惊,不允许她大喜大悲。在她生命的20多年时光里,那些开怀大笑,伤心落泪,一切能将感情极致的状态,她似乎都未感受过。她深深吐出呼吸,转身走回了警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