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郑威
走到小区外面，秦雨微发现陆国风不知从哪儿搞来了一台车，就停在旁边辅道上，她来不及吃惊，已被陆国风赶上车，坐到了副驾驶位置上。跟着，两人一路杀向山德传媒在长宁市的老巢——位于滨江路的山德集团长宁分公司所在地。
国内很多城市都有一条“滨江路”，却没有哪个城市的滨江路能和长宁市的滨江路比肩，不论是繁华景气程度，还是经济活力水平，以及这条路上所驻扎的单位能够创造的经济价值方面，长宁市的滨江路都是一枝独秀，笑傲全国。
这里聚集了许多国内外的大公司，鼎鼎大名的五百强，根深叶茂的老牌国企，冉冉上升的朝阳产业，还有许多见缝插针，正在不断做大发展的创业公司，如同百花齐放的春夏之交，在炽热的商业阳光中争奇斗艳。
走在滨江路上，每个人的精神面貌都显得特别好，挺胸收腹，脸上泛着光，仿佛正有一股昂扬的斗志在这片儿天空上盘旋，引领着整个长宁市不断向上攀登。
远远的，两人已看到了山德集团的标志，财大气粗的山德集团，在滨江路上自行投资修建了一幢大楼，深色的玻璃幕墙在阳光下熠熠生光，衬得这座几十层高的建筑仿佛山崖上的雄鹰，凛然不可侵犯。
听说山德集团在首都的总部更大更豪华，秦雨微没有去看过，光长宁市的这家分公司，已经足够气派，足够令人肃然起敬了。
“我们没有预约，经理级别的人不一定能见到，还好郑威只是一个小虾米，随时可找着人，只要他今天在公司。”
“嗯……应该在的。”
陆国风平稳地开着车，对秦雨微的话点点头。
秦雨微看看驾驶座上的陆国风，心里暗自嘀咕，这位助手先生跟昨天相比是大变样了，知道要来山德找郑威，便穿了一身质感精良的西服，头发往后梳，看起来一下成熟了好几岁，完全是个人模人样的职场精英了，反倒衬得自己像他的小秘书一样。
还有这辆车也挺好的……
瞟一眼已经近在眼前的山德大楼，秦雨微心里的疑问这会儿实在憋不住了，问道：“说起来……你这车是怎么回事，哪儿来的？”
“反正是合法的，你就放心吧。”陆国风笑笑，往停车场方向拐去，“咱们若还得一路挤地铁过来，工作条件也太辛苦了点儿吧……对了，待会儿下车你把笔记本提上。”
“我？”秦雨微看看后座上扔着的电脑，反问：“怎么是我提？你不是我的助手吗？”
“你看咱俩现在这样，谁比较像助手？”陆国风瞥她一眼，咧嘴一笑，“你现在是新人，穿了龙袍也不像太子，这次就先给我当一下小秘，回头等你熟悉了，历练出来了，我再伺候您老人家也不晚呀。”
“去你的。”
秦雨微就算是个纯小白，也不想被他口头上占了便宜去，脑子里念头一转，突然明白了，“哟，是不是我哥当初总压榨你？你现在要翻身农奴把歌唱，借机打压我了？”
“这怎么能叫打压呢……”陆国风摇摇头，“我可是主人手下数得着的金牌助手啊，你哥既然是顶级精英，协助他的我能差吗？如果完全按规矩办的话，你这样的新人是不可能有我这么出色的助手的，不，你现在根本就没有配备助手的资格，所以……你还不讨好我一下？”
“行，行，你最好了，待会儿可要记得多提醒我该怎么做，千万不能跟昨天一样，把我一个人扔出去面对这陌生的烂摊子啊。”
车停稳后，秦雨微麻溜地下了车，把笔记本拎上，平复一下七上八下的心情，跟在陆国风身边走进了山德传媒的大门。
一进门，淡淡的芳香扑鼻而来，沁人心脾，秦雨微深吸一口，感觉心里的忐忑消退大半，四肢百骸都舒坦了。
现在怎么做？去前台表明来意吗？
她转头看看陆国风，正想问问他的意思，却见他皱起眉头，似乎有些抗拒这股香味。
犹豫间，前台已注意到了两人，一名妆容精致的妹子走过来，笑容满面地问：“两位好，请问有什么事吗？”
“哦，我来找贵公司的郑威，之前跟他约好了谈刘姐那个项目，我叫……”
拿出已准备好的说辞，秦雨微应对自如，前台妹子也没有起疑，给上面打了个电话，确认过这件事后，便请两人上楼，在企划部的会客室稍等。
秦雨微当然是没有跟郑威约过的，但她能确定郑威不会拒绝自己，自己私下来找郑威谈，总好过真的让朱善平去把郑威逮出来承受怒火。
所以……即使前台的电话多打了一会儿，秦雨微心里也是有底气的。
她还隐约听见前台跟电话那边确定了几次呢。
“哎？没有约？她说他叫秦雨微，然后说是谈刘姐的项目……哦，等等，是有约的对吧，你们约好的，行，那我请他们上来了。”
……
坐在会议室里，秦雨微趁着等待郑威的空隙，目光一刻不闲地四下观察。
她第一次进入山德的大楼，直面这间业内金字塔尖上的公司如何工作。
此前她只是听说，山德的企业文化是拼搏进取型的，鼓励创造，鼓励精益求精，也鼓励……加班加点，但等到真正进来，亲眼看到和听到他们的工作状态，感受到内部这种热火朝天的氛围，才发现许多传闻真不是瞎说的。
会客室有一面墙壁是透明玻璃，虽然阻绝了声音，却能看到外面的情况，秦雨微目睹一个个忙碌的年轻人匆匆走过，心里暗暗感慨，忽然，她发现一道熟悉的身影出现在不远处。
“咦？”
“怎么，有熟人？”陆国风问。
“不算熟，以前认识的，李经理。”
秦雨微压低声音，悄悄指着身穿白衬衣，袖子卷到手肘下面，正在跟另外两个人沟通着什么的人，朝陆国风道：“以前……我试用期的时候，公司老板跟山德合作过一次，就是他带队来做的项目，好像叫李……李海涛。”
“哦……李海涛。”
陆国风点点头，也盯着那道身影看了片刻，眉头微微皱起，正打算说什么，忽然一道人影匆匆跑进了会客室。
“哎呀，秦小姐？”
秦雨微抬头看去，只见在照片上看过的郑威出现在两人眼前。
郑威似乎刚刚经历了一场长跑，面色黑里透红，气喘吁吁，大步走进来，并拢双手朝两人连连摆动，嘴里道：“对不住，对不住，久等了，那边正在开会，我们那帮哥们儿太能说……”
他笑笑，在两人对面坐下来，谨慎地朝外边看了一眼，压低声音，“那个，秦小姐说找我谈刘姐的事情，是不是……”
“刘玉萍，刘总，你认识的。”秦雨微笑笑，笑得有点儿勉强。
“哎哟，这个事！”
郑威身子往后一闪，手在大腿上一拍，显出一种中老年领导独有的“派头感”，眉梢眼角都是不耐烦中夹着傲娇的味道。
“这个事情嘛，秦小姐你就帮我搞定了嘛，不难的，你跟刘总交情那么好……你看你，都辞职半年了还能在她跟前说上话。当然了……我是觉得很不好意思的，对不住啊。”
显然，郑威心里的想法并不像他口头上说的那样，有任何“对不住”的意思，他顿了顿，又接着道：“秦小姐啊，这个事情我是真的觉得很不好意思，但是现在已经这样了，我总不可能离开山德再去刘总那边嘛，这人总是往高处走的，你说是不是？”
秦雨微看着他，没有说话，心里最后的希望一点一点熄灭了。
来这里的路上，她其实一直抱着希望，她希望郑威其实有什么苦衷，或者没有苦衷的话，态度上能够恳切些，至少对自己这个帮忙者有一个真诚的抱歉吧？
但是现在，秦雨微能感觉到眼前这个年轻人膨胀了，很明显的飘飘然起来，完全看不到对被他坑的人有一丝愧疚感，相反，他在炫耀，炫耀自己能够破例踏入山德。
大概顺利进入山德的成就感，已经令他忘记了此前拜托刘总施舍一个机会的艰难。
“……秦小姐，这个事情还是要请你办，如果需要钱的话，我这里愿意提供一些补偿私下给你。哎，其实你今天来找我做什么呢？没有必要的，何必多跑这一趟呢？你只要一个电话，我们约个时间谈就好了嘛，你还上门来……也是你运气好啊，赶着我正在开会，开完会我们就要出去了，你晚一点儿不就扑空了吗？”
怎么，这是怪自己不该来？
秦雨微笑笑，依然没有搭腔。
看来郑威刚才是经历了一番思想斗争啊，他本来不想出面见自己，又怕自己在公司里闹起来叫他脸上难看，于是还是出来见了面。
“对了……刘总那边，秦小姐你看如果方便的话可以请她出来，大家一起吃个饭，我如今也是在这行发展的人了，正好有些东西还想向她这位前辈请教、取经……”
听这话，秦雨微挑挑眉毛，好啊，胆子不小，都这会儿了，还想着跟刘玉萍取经，挖人家几十年的实战经验？
刚想到这里，陆国风打断了郑威的滔滔不绝，他盯着郑威的脸，问了一个问题。
“郑威，你还记得自己答应的东西吗？”
“什……什么？”
郑威正说到兴头上，突然被打断，脸上闪过一瞬间的不爽。
他停下来，看看秦雨微，又看看陆国风，好像突然发现了新大陆一般，朝秦雨微问道：“哎哟，瞧我……秦小姐，你带来的这位帅哥是……”
说这句话时，郑威的眉头高高挑起，眼睛瞪得老大，脸上显出一种格外夸张的兴奋表情，好像陆国风此前都是个隐形人，压根就不能被他看见，到现在才突然现身，吓了他一跳。
这已经是一种带着挑衅意味的鄙夷态度了。
郑威不但看不起此前为他帮过忙的秦雨微，将她定位成上门找麻烦的泼妇，连带同她一起的陆国风，也被鄙视了个透彻。
果然膨胀得太厉害了。
秦雨微暗暗叹息，此前朱善平还夸奖过这个小伙子“人不错”，结果短短几天就变成了这样，如果今天是朱善平在这里，恐怕也要不认识他这位昔日的下属了。
心心念念的愿望一朝得以实现，居然会给人这么迅猛的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