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叛军之难
在云清派已经呆了三日，李忘舒也恢复了元气。他盘算着今日去和二位掌门告别，然后就离开华山。
回想人生前面这近二十载，他一直为了命令行事。在对这种生存方式产生疑问后，他既不希望成为一个“杀人工具”，那到底怎么样的生活才是自己所真正追求的，他近日一直在思考。他同时也在盘算，怎么跟救命恩人们开口离开，直接说自己是个沾满血污的刺客，不能呆在名门正派里，这样似乎不太合适，怎么才能委婉点呢？
“李少侠不必担忧，如果你想加入剑宗，我自会帮你说服师父，就算你想加入气宗，我也不会为难你。”苏语兰看出李忘舒的烦恼，却不知所为何事，她也不会想到，眼前这少年竟会想拒绝加入云清。
“不是的苏姑娘，我……”
“不好啦！方远师兄他们遇袭，一行人都重伤，正抬上山来！”突然远处传来了一声喊叫。
一开门，屋外是鹅毛大雪，风萧萧地吹过，眼睛都要睁不开。
朦胧中，还是能看到整个云清人流攒动，忙做一团。
李忘舒心想一定是发生了什么大事，转身一看更是吃了一惊，他从未见过苏语兰如此惊慌。他本以为如她这样非凡的女子，应该始终平静得像无风的湖面，从不会起波澜。而现在的她，仿佛心中掀起了滔天的巨浪。听到喊声的一刻，她整个人都战栗了，回过神来，她便不顾一切的向山门口奔跑，紧皱着眉头，似乎都在强忍着泪水。
李忘舒紧忙跟了上去。山门前一片惨相，大约十多个个云清的弟子，道袍全被血染成了红色，有的甚至缺了胳膊少了腿，伤口上已经结了霜。见惯了血的李忘舒倒还好，旁边有的女弟子看到直接晕了过去。
有的伤员还在疼得嗷嗷叫唤，而有的都已经叫不出来了。
不远处苏语兰扑在一人身上，泪如雨下，她最不想看到的事，终究还是发生了。
“苏师姐一直倾慕方师兄，我也觉得他们天生一对，那帮可恶的叛军！害得他们从此天人两隔。”身边一个小道士嘀咕着。
李忘舒听到了，心中“咯噔”一下，他对男女之情虽还不甚懂，但是自己的救命恩人，对自己来说如同姐姐的苏语兰，所倾慕之人遭人毒手，那对她而言该是多大的痛苦。看着满面泪水的苏语兰，李忘舒也为她难过起来。
在两位掌门的安排下，云清不久恢复了秩序。
伤者在屋内治疗，听说临仙阁的几位医师也正在赶来。临仙阁在江湖上鼎鼎有名，弟子皆悬壶济世，救人修行，不取分毫，且都医术高明。还有一点让人惊异，那就是不知为何，临仙阁只收女弟子。
她们接到掌门的请求，立刻派了离华山距离较近的弟子前来救援。
苏语兰也在屋内。她两行泪痕还未全干，就已经在房中忙里忙外地为受伤弟子包扎止血。
不久，临仙阁的医师们赶到，果然是几个穿墨绿色外裳的女子，背着包，走过之处，都有药草的香气。看到她们来了，苏语兰才瘫坐了下来，“接下来，就交给你们了，请务必救救他们”。
“云清为苍生拔剑，临仙为苍生行医，我们定尽力而为。”领头的一位医师说道。她似乎看到了苏语兰的泪痕，说话的时候眉头皱了几分，说话的语气让人安心，似乎在安抚着苏语兰。
李忘舒不禁感叹，这样为他人着想的女子可能才能进入临仙阁吧，她们可能不仅能治皮肉之苦，心中疾病都能安定几分。只看这女子说完从包中取出一包药材，拿出药杵，开始捣药，她的手法熟练，只见她一手上下飞腾，另一手却如定石，举着药臼却一动不动，也是一番厉害的功夫。
之后便将磨成汁的药敷在伤员伤口处，伤员倔强的忍着，但还是发出了几声哼哼。她轻轻地对伤口吹着气，又赶忙用细布将伤口裹住。随之又开始下一个伤员的治疗。
“少侠似乎没有受伤，只是有些疲惫？”
李忘舒都忘了自己坐在伤员之中，赶忙红着脸说“万分抱歉，我只是来帮忙之人，耽误了医师治疗，多有得罪。”
“无妨，也多亏了你们这些伤员才可撑到我们来。你也很累了吧，这里交给我们，你带着那位师姐出去休息吧，她已经累倒了。”女医者说着，指了指靠着墙瘫下的苏语兰。
“好，多谢，劳烦你们了。”说着李忘舒扶着苏语兰走出了屋子。苏语兰不愿回房休息，却要在放着已经死去的弟子尸体的四象观前面坐下，李忘舒知道，她想守着她的方师兄。
“李少侠，我，我刚刚失去了我心爱之人。”苏语兰气若游丝，心碎怕是如此。
“恩……”
“方师兄待我好……”苏语兰又哽咽了，“方师兄是个孤儿，以前实在穷的没办法，他就做了小偷，他有天偷到了我师父沈眠春的头上，被当场抓住。师父看他本性不坏，又有几分武学天赋，便要他上山来砍柴，做苦力，不然就把他交到官府。他只得同意。
他上山后，逃跑了很多次，都没成功。渐渐的，他也习惯了这儿的生活，竟潜心学起道来。他开始的时候，想学一会儿本事就下山，却没想到这么一呆便是十几年。道能修性，正气，他渐渐的从一个小混混成为一个正直的侠客，在我刚来的时候，他便耐心的教我，无论是经典背诵，还是剑术修为。他帮了我很多。
我也喜欢上这样的他，师父每次调侃，说他是＇浪子回头＇的时候，我还要白师父两眼，他自己也是红透了脸，现在想想，真是怀念啊。
这次叛军之难，他第一个站了出来，要领队去勘察敌情，解救那些叛军路过之地的百姓。我也要去，师父说我修行不够，拒绝了我，方师兄安慰我，说我剑术再练练，下次一定可以和他一起挥剑救人，成为大侠。
他还说，回来就向师父提亲，他要娶我……”
苏语兰泣不成声。
李忘舒沉默了。他既敬佩方少侠浪子回头的勇气，也为他和苏姑娘的情感感动。更为他们俩没能结果的爱情感到可惜。
这一夜，李忘舒陪着苏语兰，坐在四象观前，坐了一晚。
执剑江湖，伸张正义，这才是每个热血男儿的梦吧。
方远实践了这个梦，自己能不能做到，如果自己有一日死了，会有几人为自己扼腕落泪？
浪子回头！李忘舒暗暗下了决心。他要留在华山修行，做方少侠一样的选择。他要去拯救，而不是去掠夺，这是赎罪，也是志向。
当太阳初升，阵亡弟子下葬。在他们坟前，沈眠春对众弟子说道，“叛乱还没有结束，石村的百姓还不知道叛军已逼近他们，他们很危险。这也是你们方师兄最后带回来的情报。”
“我愿前去！”苏语兰一步跨到沈眠春面前，气势咄咄逼人。大家都知道，她想完成方师兄的遗志，也想为他报仇。
沈眠春有些为难，他理解苏语兰，自己一手培养的徒弟走了，他也很是难过。但已经失去了一位爱徒，他怕苏语兰被感情冲昏头脑，做出不经思考，力所不及之事，他从未怕过奸贼宵小，却怕再丢一个徒弟。
“我们愿与苏师姐同去！”华山众弟子声音浩荡，威慑八方。
“在下也愿意同去，护石村人安全，也助苏姑娘一臂之力。”李忘舒这句话说出去的一瞬间，大家都吃了一惊，没想到一个外人，也想加入到这可能丢掉性命的正义之师中。
后来，苏语兰带着李忘舒和另外十几名弟子下山营救。
她没有感情用事，是不可能的。她将愤怒化在剑中，一旦有叛军出现，她便要取其性命。好在一同前去的李忘舒机警过人，遇到敌人也毫不乱分寸，一行人边退边打。最终歼灭叛军一队，石村百姓毫发无伤。
回到方远坟前的时候，李忘舒跪在地上，面前是沈眠春。“在下李忘舒，恳请加入云清派。我愿化道为剑，从此执剑江湖，救人于水火，斩恶如草芥。”
“好，自此道伴汝身，汝将为云清派一员。你以后的剑，它有一个名字，叫莫忘。莫忘前生事，浴血行天道。”沈眠春将一柄长剑放到了李忘舒手中。
李忘舒接过剑来，剑冷冷的，沉沉的，青色的剑鞘，做功极其细致，里面的剑身定是卓绝。李忘舒赶忙起身谢过。
一旁沈知秋很是气恼，但还得憋着，憋的胡须都要被气弯了，他纳闷自己的本事居然没能把这小子吸引到气宗来。居然让李忘舒跑到了剑宗去。跟沈眠春比自己不行不成？
另一边的苏语兰笑了，这笑里有感激，也有欣慰。
李忘舒披上了白色的道袍。成为了云清的一员，浑身浴血的他，如今好似浑身浴雪。
“浴血行天道。”句中前半部分前听似凶猛，末尾一个道字却能镇住全部，以道为考量，便是云清的法则。
确实，血是消不掉的，过去是忘不了的，李忘舒要背负着从前，去斩开未来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