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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巫柳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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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巫师的居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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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这时候,远处山坳后升起一片淡淡的金色光芒,光芒迅速朝这边移动过来。飞鹿出现了,它浑身散发出金色辉光,拉着一辆鹿车,鹿车上坐着的正是那个白胡子老人,老人左手持缰绳,右手持长鞭。他一抖长鞭,火焰立即从鞭柄窜向鞭梢,附着在整条鞭子上。长鞭在老人的手中挥舞犹如一条游动的火蛇。火蛇窜向狼群,丛林里顿时一片鬼哭狼嚎。鞭梢所至,巨狼纷纷倒毙;狼群四下流窜。

  老人一鞭子甩在凌峰脚下的树干,那株桦树拦腰截断,树冠倾斜压向鹿车;凌峰趁势蜷起身子像弹簧一般朝鹿车窗口蹦过去,钻进了鹿车。那飞跃的姿态有点像一条欢快的鱼扎进水里。

  飞鹿拉着鹿车刺向天空,箭一般地疾驰。凌峰感觉自己仿佛钻进了在风浪中飘摇的小船。船舱外的波浪时缓时急,有时波涛怒起,或者左右甩动船只,或者几乎要把小船掀翻。凌峰在轿厢中跌跌撞撞,被撞得头昏目眩,呕吐连连。幸好最后他抓住了轿厢的座椅死死地趴在座椅上。当小船绕过一个大弯,波浪变得很温顺,船舱仿佛在水面上平稳滑行。凌峰感觉好多了。

  2

  鹿车飞翔着绕过一座皑皑山峰,在天空中平稳滑翔。不久之后,翼鹿就陡然向丛林里的一个黄点飞去。凌峰觉得轿厢仿佛突然间坠落了,在他反应过来之前,他已经撞在座椅前面的木板上,一口酸水吐了出来。(除此之外,他的肚子里没有什么任何东西。)

  一阵颠簸震荡过后,鹿车在地面上停稳。凌峰推开轿厢的侧门,滚了下来。他挣扎着爬起来,脑袋晕晕沉沉,脚步踉踉跄跄,仿佛喝醉了酒似的。也许因为晕飞,也许因为饥饿,也许既晕飞又饥饿,他两眼昏花,恍惚觉得自己的脚踩着大片白皑皑的棉花。前方有一所房子,银装素裹,像一只洁白的天鹅伸着翅膀趴在雪窝。房子里昏黄的灯光透过玻璃窗,洒在庭院上。一株高大的枯树挂满晶莹的雾凇,站立在庭院一边。房子附近不远处,全是层层叠叠的松林,一棵棵松树都是全身披挂着厚厚的雪花。凌峰拍拍腮帮,甩甩头,强打起精神。

  “怎么样,还能走?”老人跳下鹿车牵着翼鹿问。

  “还行。”凌峰说。“谢谢!您救了我的命!”

  老人一摆手,说。“到屋里说话。”

  他跟着老人进了庭院,总感觉自己的腿一长一短,一只脚丫子矮了一截。他低头一看,一只脚丫光着,已经冻的麻木了。他恍然想起,他的一只靴子被巨狼咬落在了白桦林里了。

  老人解下翼鹿的挽具,把翼鹿安顿在鹿房;然后带着凌峰来到房子的木门前了。门缝透着光,依稀可以看见右扇门的左上方订着一个微章,微章的图纹是丹顶鹤的形象。

  老人推门进屋,凌峰紧随其后。踏进门槛的那一刻,一阵暖意倐地裹住了他。凌峰环顾四周,赫然看见一只猴子戴着一副眼镜,盘着腿坐在一张藤椅上看书。凌峰心想一定是自己眼睛花了,错把一个小孩看作猴子。他揉揉眼睛,重新把目光投过去——没错,是猴子。那猴子低着头,捧着厚厚的一本大书,聚精会神,黑框眼镜滑到了鼻尖上好像随时都会掉落下来。发觉有人来了,它的视线越过眼镜框的上沿瞥了凌峰一眼,然后漫不经心地抬起头,腾出一只爪子,将眼镜推上鼻梁。“你好!”他招呼了一声,随即又低头继续看他的书了。凌峰惊呆了,怔怔的,忘了回答。那猴子的头顶上,房子的脊梁下,几个梨形的白炽灯漂浮着散发发着柔和的金色光芒。它们没有电源,却依然不慌不忙地发着光,凌峰暗自赞叹不已。他明白这是个奇异的所在,是一个充满魔力的地方,有别于俗世;这里一切皆有可能,奇迹随时都在发生。

  堂中有一个火炉,柴火熊熊,光芒摇曳;炉火上挂着一个水壶。那猴子就坐在火炉边上。它的身后是一个书架,架子上立着许多厚薄不一的书。离火炉不远有一个茶几,上面已经摆上了几盘食物:一盘酥饼,一盘花生米,一盘烤鱼。

  凌峰早就饿得像个没有水分的干瘪的丝瓜,眼看着一桌上的食物,他的肚子里又绞动了一下。他咽了一下口水,继续若无其事地看看四周。

  屋子有两层,因为屋子后面有一个木楼梯。两三根粗大的麻绳从梁上垂下来,究竟是干什么用的,凌峰没有去揣测。屋边有一个高高的圆树桩,树桩上几条树枝臂膀般伸展着,上面栖着一只猫头鹰,精神抖擞。

  “坐下来烤烤火吧。”老人说。

  凌峰坐到火炉边的一张木椅上,搓着手。旁边的猴子头也不抬地继续看书。

  老人也坐下来,抽出别在腰上的烟杆,开始填烟丝。

  “这里是什么地方?”凌峰问。

  “莽山。”老人抬起头说,“流云峰。”

  “哦,刚才那些家伙是……”

  “巨狼族,大多时候我们叫他们狼怪。”巫师在炉火上点燃了烟。

  “你们?”凌峰小心翼翼地问,“你们是……?”

  “巫师。”老人瞥了凌峰一眼,“你一定猜到了。不错,我是一个巫师。是我在十字口的路灯上给你留下了口信……”

  “巫师!”虽然猜出了几分,但凌峰依然感到些许愕然。

  老人从衣襟里掏出一根短棒,短棒在他的手里长大,变成一个木杖,他手持木杖轻轻戳在凌峰仅剩的那只鞋上轻轻一挑,竟从那只鞋上挑出了另一只鞋,而且是相对应的。凌峰把冻得发紫的光脚套了进去,觉得刚刚好。

  “天知道你会在那里被巨狼族围困!”老人收起木杖,表情略显茫然。“巨狼族,千百年前就已经在中州销声匿迹了。”

  “我在村子里的槐树街就已经被围困了一次了。”凌峰说。

  “哦?”老人突然欠起身微微向前倾,他似乎没听清,“你说什么?”这时候水壶里的水沸腾起来,蒸汽顶起盖子吧嗒吧嗒响。

  “是真的!”凌峰瞅了一眼老人。“有三个!”他伸出三个手指。

  老人陷入了沉思,缓缓吐着烟雾。“他们一定是要活的,否则你已经没命了。”

  “我想是的。”

  “你是怎么脱身的?”老人拎起火炉上的水壶给凌峰到了一杯水。

  凌峰简单地叙述了历险和脱险的经过。

  巫师吐出一个白色烟圈,然后说道:“吃点东西吧?我会慢慢告诉你一些事情。”

  巫师招呼猴子和猫头鹰,猴子将书插回书架,跳下椅子跑过来,抓起酥饼就啃。一面啃,还一面打量着凌峰。猫头鹰飞到桌上叼起一条烤鱼……

  剧烈的饥饿感使凌峰失控了,无法继续保持矜持,他抓起酥饼大啃起来。

  然而,巫师却光抽烟,并不吃东西,似乎这一桌食物都是特地为凌峰他们准备的。

  “我已经很多年没有见过你的父亲了。”

  凌峰猛地一颤,凌峰直视着眼前的巫师——灰袍子,白胡子,刚毅的面庞,矍铄的双眼,表情困惑。“您认识我的父亲!”他说。

  “很多年前就是好朋友。”他仿佛陷入回忆中。

  “可是,他失踪了。还有我的母亲!”凌峰的语气怅然。

  “我知道。”巫师说。“很遗憾。”

  “您知道!”凌峰放下手里的酥饼,跪倒在老人的脚前问道:“那您知道他们在哪里吗?他们怎么样了,现在?”

  巫师叹了口气,眯起眼摇摇头。“起来吧。”

  凌峰站起来。“我们仨,安分守己,与世无争,又怎么……”他看着老人。“我真不明白!”

  “孩子,看来你并不知道你父亲的真正身份?”

  “难道……他也是巫师?”

  老人点点头,“不仅是一名巫师,还是巫师联盟的一名戒使,掌管着一枚玉灵戒。我手上也有一枚。”老人举起他的右手。凌峰看见他的无名指上带着一枚瓷白色的戒指。“玉灵戒有四枚,四戒合一就能够召唤巫师联盟古老的不死军团以抵抗邪恶势力的入侵,比如说巨狼族。一百多年前,正是不死军团将巨狼族赶进黑暗森林的。不想,今天他们又出现了。”

  巫师联盟、不死军团、巨狼族这些名称像风中的落叶一般从凌峰的耳旁滑过去,他并不在意这些,他在意的是他的家人。对他来说那些都与他无关,他只想找到他的父亲、母亲,找回他的家庭。

  “大师,您是否也怀疑是他们掳走了我的家人,就冲着那枚戒指。”他说。

  “巫师联盟正在调查此事,一有任何消息,就会有飞鸽来临。你放心,巫师联盟不会放弃你的父亲。”

  桌上的杯盘都已经见底了,巫师念了一句咒语,手一挥,桌上的杯盘就消失了,仿佛被桌面吞噬了。凌峰摸了摸肚皮,肚子鼓鼓的,他想还好,吃下去的东西还在。

  “从今往后,”老人说,“你就在山中学习。没有我的允许,你不能出山。你能否做到?”

  “弟子谨遵大师教诲。”

  “我叫林樾,你可以叫我林师,或者直呼其名。”林樾说。“如果你私自出山,我会惩罚你。”

  “凌峰不敢。”

  林樾走到书架前,抽出一本厚厚的书,递给凌峰。凌峰捧在手里觉得沉甸甸的,一看竟是《巫师法典》。上学的时候,凌峰本就觉得教科书索然无味,而今,捧着一部沉甸甸的《巫师法典》,他开始头痛了。

  他抬起头看着老人。老人脸上神情严肃而坚毅。他说:“成为一名巫师之前,先要明白能做什么,不能做什么。自由不能是一匹无拘无束的野马,而要套上牢靠的缰绳;欲望不能是一片汪洋的洪流,而要筑上坚固的长堤巨坝。巫师法典是天下巫师的行为准则,神圣不可触犯。《巫师法典》精通之日,才是你行走江湖之时。”

  凌峰点点头,若有所思。这时候,那猫头鹰立在木桩上竖着耳羽,两只眼睛火焰般明亮。那只猴子坐在交椅上耷拉着脑袋打瞌睡,眼镜又滑到了鼻尖上,看来他填饱肚子之后对巫师的饭后演讲没有任何兴趣。

  “现在,手按《巫师法典》,开始宣誓吧!”林樾说。

  宣誓人凌峰将手按在《巫师法典》的封面开始宣誓了,领誓人林樾说一句誓辞凌峰跟着一句:

  “我谨宣誓,忠于法典碑,遵守《巫师法典》,维护巫坛秩序,胸怀天下苍生,热爱中州之民,以维护中州世界和平为己任。宣誓人,凌峰。”

  宣誓完毕,林樾赐予凌峰魔杖和剑器。魔杖是一根一人多高的木杖,没有花纹,没有雕饰,朴实无华;剑有两把,一把长剑,一把短剑。长剑,三尺有余;短剑,一尺不过。剑身泛出寒光,看一眼都让人觉得心头一凛;剑柄上都携刻着小字,长剑名长铗,短剑则是小铗。

  凌峰领受魔杖和剑器,将小铗别在腰间,将长铗背在身后,持杖而立。

  林樾说:“长剑利于搏击,短剑利于刺杀。若能双剑配合自如,你的剑术必将独步中州。然而,要到达那种境界,非半生苦练不可。

  “而魔杖,和身上的巫师袍一样,自然是巫师身份的象征。巫师们每每持杖行走江湖,挥杖作法,御杖飞天;对于我这样的老人来说,它自然还是忠实的依靠。”

  “飞天?”

  “不错。”林樾说,“它可是巫师们最为重要的交通器械。以咒语召唤魔杖,以意念控制魔杖,驾驭魔杖自由飞天,是每一个巫师必修的课程。”

  凌峰点头说明白。

  “凌峰?”老巫师林樾突然唤道。

  “在!”

  “至此,你是我门下第一也是唯一的弟子,从今往后,你当恪守门规,遵守法典,勤学巫艺。”

  “弟子受教。”

  “还有,后院的园子也交给你了。”

  3

  第二天清晨,凌峰在鸟类的脆鸣声中苏醒。阳光从窗口流泻在床上、地上,屋内亮堂堂一片光明。他伸了伸懒腰,蹬了蹬腿脚,然后从小床上翻滚下来。

  似乎很久没有睡得这么舒畅了,舒畅的睡眠使他完全消除了疲劳,恢复了体力,他觉得一双手臂又重新充满了力量。他光着脚,走到窗口,想从窗口欣赏一番屋外的晨光。他想看看这个对于他来说极为崭新的天地。他推开窗户,清新的晨风扑面而来……

  4

  早餐是酥饼和茶。早餐过后,老巫师林樾给翼鹿套上了挽具,小猴子爬到了翼鹿的犄角上,(它多杈的角树枝一般)凌峰走出柴门之前,瞥见了猫头鹰萧影蹲在树桩上的枝条上,脸别在翅膀下睡觉。

  大家上了鹿车,林樾弹了一下缰绳,翼鹿拍了拍巨大的翅膀,昂首挺胸,迈着从容而坚定的脚步,朝林子里走去。

  天气晴朗,阳光慵懒地飘洒在松树林里,雪地茫茫,泛着莹莹白光。

  “大师,我们往哪去?”凌峰问。

  “到冰河捕鱼去。”林樾说。

  攀在鹿角上的小猴子回过头,“哇哦,捕鱼!”

  在村子里辛劳了大半年,从来就没有这种好事,凌峰想想都觉得很惬意。

  道路崎岖,向上微微抬升,鹿车蜿蜒前行,车轮咿咿呀呀地唱着,声音穿透寂寥的林间,雪地上,两道弯弯曲曲的车辙从车后绵延到看不见的地方。很快行至山坡顶,出了松林,进入了桦林。千万株光溜溜的桦树宛若白玉雕成默然静立于广袤的冰天雪地。天地之间,日光与雪光交相辉映,显得辉煌灿烂。望着此番圣洁美景,庄严肃穆之感油然升腾,凌峰恍然觉得行走在天庭。

  不多时,鹿车进入一片血迹斑驳,狼尸枕藉的白桦林,昨夜,凌峰正是受困在这里。星星点点的血迹如同一朵朵鲜红的梅花破雪而出。林子里到处都是狼怪和巨狼的骸骨,破破烂烂、残缺不全。一具具狼怪的尸体睁着傻乎乎的死鱼眼睛,散落在雪地;狼腿、狼爪、狼腚乱纷纷纵横于林下;一个龇牙裂嘴的狼头落在树杈上,仿佛从树上长出了似的;一条掸子般的蓬松的狼尾巴挂在高高的树枝上。历经一夜的风吹,或者为严寒所凝固,空气中的血腥味显得清淡又飘渺。一棵拦腰截断的桦树,光秃秃的,像一根木桩插在雪地里,树冠斜搭在旁边的桦树上。离地三尺,半只灰狼用前肢抱着木桩,下面,一只破鞋子好像一条冻死在雪地里,张着嘴巴的鲈鱼。以这株木桩般的桦树为中心,周围一箭之地,简直是一个白色屠宰场。

  凌峰的视线掠过这片林地,昨夜遗留的恐惧感又爬上了他的喉咙。昨夜的遭遇是他有生以来的最为恐怖的一场噩梦。

  细细想来,他现在不知道自己是哪来的勇气离家出走——不,那不是我的家,他想,没有一丝一毫的温暖,更别提其他。确实,那个地方,他没有任何的留恋。洛驿家的生活画面在他的脑子里像放映幻灯片一样一幅幅闪过:棺材般的“柜子床”、猫头鹰的魅影、熊掌般的大手、吱吱嘎嘎,摇摇晃晃的驴车,还有好伙计皮博,以及皮博的奶奶,慈祥的阿婆……他脱离洛驿家了,再也不会回去了。他仔细再想了想,然后心里说我没有什么对不起他们家的。

  桦树不断的往后退,鹿车不断的往前走,前方,横着一条银光闪闪的冰河,蜿蜒如龙,绕过山丘,不知拐向何方。鹿车就在河边停下了。

  他们坐到河岸上,翼鹿在他们身后晃晃头,喷了两声响鼻,弹了弹蹄子,悠然地反刍起来。

  老巫师林樾将魔杖戳在冰面上,一簇鲜红的火焰从杖末窜起,冰面陷下一个窟窿。他朝冰窟窿里下了一道咒令,水里就跃出了一条条肥美的大鱼。

  阿奇忽左忽右,跑来跑去捡那些跃到冰面上蹦蹦跳跳的鱼,他抓起一条桂鱼,歪着脑袋又对着扭来扭去的桂鱼龇牙咧嘴,嘴里嘶嘶地警告道:“老实点。”

  忽然,一尾巨大的鲈鱼,蹿出水面,画了一条弯曲如彩虹的弧线,噗的一声跌落在冰冷的雪地,疯狂打挺,蹦来蹦去。鲈鱼冲破水面的一瞬间,冰窟窿里水花迸射,喷了阿奇满满一脸,阿奇伸手抹了一把脸,伸着脖子大张着嘴巴盯着那尾同样大张着嘴巴的鲈鱼,他的嘴巴张得和鲈鱼一样大。鲈鱼胡乱飞弹,冰面上的雪花四处飞溅。

  阿奇扔下桂鱼,奔向鲈鱼……

  巫师点起烟斗,喷出一束长长的白烟。凌峰问林樾:“大师,您是以何等高深的巫艺将小猴子调教成这样的?他真像个孩子。”

  “他其实就是一个孩子,叫阿奇。”

  凌峰愕然。

  林樾说:“他本是巫师子弟,偷学换形术,变成了猴子。当他想换回真身的时候,却忘了还原咒语;当他又学会了还原咒的时候,他又忘了自己的真身。——孩子嘛——所以他再也找不回原来的样子了。那只猫头鹰也一样,他叫萧影。年岁和他相仿。”

  此时阿奇正与巨鱼英勇搏斗,他亮出锋利的双爪饿虎般向前扑,一下子钳住鲈鱼。鱼鳞坚硬而光滑,鲈鱼将身一扭即迅速滑脱,它飞跳起来,湿漉漉的尾巴朝猴脸上扇了冰凉的一巴掌。阿奇旋转了一圈,晃了两晃,脸上热辣辣的。他龇牙咧嘴,唧唧怪叫,对鲈鱼的胆敢反扑叫骂不止。鲈鱼尾巴着地,斜倚着树干,一个鱼鳍按着树皮,仿佛正朝猴子投来鄙夷的目光;它仰天张着大嘴,鳃盖一张一翕,似乎从胜利中汲取了乐趣,哈哈大笑,向阿奇报以无情的嘲弄。阿奇怒不可遏,对着树头上的鲈鱼进行闪电冲击,看那架势是想一爪结束了鲈鱼的生命。说时迟,那时快,鲈鱼像个跳高运动员一样腾空跃起,——阿奇扑空了,倒霉地撞在桦树干上并往回弹,——鲈鱼在天上做了一个优雅的空翻,翻过树枝,头朝大地自由落体,坚硬的鱼嘴不偏不倚正戳在阿奇的脖子上,——阿奇怪叫一声,往前一踉跄扑倒在雪地上没有爬起来,也许是爬不起来了,也许是趴着休息一会儿,他的那条尾巴像一条死蛇撇在他的身后。

  那鲈鱼趴在河面上,双鳍划雪,摇摆着尾巴,鬼鬼祟祟地往冰窟窿游去。它一寸一寸地慢慢逼近冰窟窿,五尺,四尺,三尺,只差三尺了……它的心像必很紧张,紧张得都快要撕裂了——只差最后一步了,现在只要它猛然甩动尾巴奋力往前冲刺就可以回家了。它蜷起尾巴,浑身绷紧颤抖着,想必是在蓄势待发。突然,一根木棍啪的一声敲中鲈鱼的脑袋。阿奇这鬼精灵摸到鲈鱼后,来了个突然袭击。他高叫一声“哪里逃!”双爪揪住鲈鱼尾巴抡起鲈鱼转了半圈往后摔,把那鲈鱼摔得嘴巴歪斜,两眼转圈。阿奇再接再厉,以雷霆之势压上鲈鱼,双臂抱住鱼身,双腿夹住鱼尾,死死锁住。鲈鱼垂死挣扎,不肯就范;阿奇和鲈鱼抱作一团,冰面上到处打滚。最后鲈鱼横躺在冰面上懒得动弹,它鳃盖半合,气息奄奄。

  阿奇也已气喘吁吁,头昏脑胀,但他还是噌地一下爬起来拍拍手,叉着腰看着被他制服的那条鲈鱼。跃到冰面上的许多鱼都被冻成歪头歪脑的鱼疙瘩,这条鲈鱼身量长而胖,与周围的鱼疙瘩形成巨大的反差。阿奇抓起鱼尾鳍倒拖着鲈鱼,吹着口哨,翘着长尾巴,朝河边的鹿车走去。他身上的棉衣和马夹在刚刚的搏击中沾湿了,这一片那一片的结了粉白的冰霜。最后,他把大鱼扛起来,扔进了鹿车里。

  不知什么时候,头顶的天空变得一片苍茫;不知不觉中,太阳竟也已爬到了树梢了,懒洋洋的似乎不想动弹,只将白色的不温不火没有表情的脸庞对着千里冰封万里雪藏的大地。

  日上中天的时候,凌峰和阿奇从冰面上收拾起那些冻得坚硬的鱼疙瘩。老巫师林樾调转鹿车带着凌峰、阿奇,还有他们的收获往回走。车轮吱吱嘎嘎的声音又在林中响起了,雪地上留下了两道弯弯曲曲的车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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