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柜中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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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八章 盗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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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嗬,你这呆头鹅,出息了啊!”轻凤对李玉溪刮目相看,决定舍命陪君子,欣然同意了他的偷尸计划。

  轻凤离开后,李玉溪在邸店中失魂落魄地等待了五六天,才盼来消息——飞鸾的灵柩终于从大明宫中运出,送往李涵的章陵。李玉溪当天便与轻凤出了长安城,在夜幕降临之后,趁着夜色潜入了章陵的妃嫔陪陵。

  章陵位于长安城北的西岭山南麓,是李涵为自己修造的陵寝,自他登基之日起这座陵寝就开始修建,直到今天也没有竣工。所以妃嫔的陪陵也只是潦草地开凿了一部分,飞鸾的棺椁被送入陪陵之后,只有为数不多的侍卫看守。

  时值十月孟冬,夜里已是天寒地冻。李玉溪和轻凤在浓得伸手不见五指的夜色中溜过神道,躲在石翁仲崔嵬的黑影下,险险与一队巡逻的侍卫擦身而过。

  “飞鸾就在那里面。”轻凤指着眼前一团浓墨般黏稠的夜色,在李玉溪耳边低声道。

  此刻李玉溪如同睁眼瞎一般,什么也看不见,只能一边发抖一边难以置信地问:“你怎么知道?”

  “我看得见,也嗅得到。”轻凤洋洋自得,眼珠在暗夜中焕发着荧光。说罢她看也不看李玉溪,径自拽着他的衣领,将他一路往前领。李玉溪一边被她拽着走,一边心想:她果然是只妖精……

  很快这一人一妖便走到了某个地方,李玉溪依旧什么也看不见,只觉得脚下的泥土十分松软,四周的空气也忽然不再冷得刺骨,变得有点湿、又有点黏,同时耳中有气流微鸣,嗡嗡地轻撞着他的鼓膜。

  看来他们已经进入了一条地道,李玉溪暗暗心想。

  轻凤始终拽着李玉溪的衣领,领着他不停往前走,约摸走了有一刻钟的时间,她忽然停住脚步,对李玉溪道:“我们到了。”

  李玉溪未曾防备轻凤会忽然停下,差点被她带了个趔趄,稳住了身子才低声问:“到哪里了?”

  暗中响起“嘭嘭”两声,是轻凤伸手拍了拍一旁的木板,回答李玉溪:“这是飞鸾的棺椁,她就躺在里面。”

  李玉溪得到了答案,浑身的寒毛才后知后觉地竖起来,在暗夜中结结巴巴地问轻凤:“现在我们要怎么做?”

  “当然是打开这棺材咯,你不是哭着喊着要见飞鸾吗?难道这会儿又害怕了?”轻凤在黑暗中回答他,嗓子里憋了丝笑意。李玉溪看不见轻凤的脸,只能感觉到夜色里有两点荧光微微闪动了一下,接着又从他眼前移开。

  他鼓足勇气,伸出手慢慢触摸到冰凉的棺椁,接着找到了棺盖与棺身之间的细缝,两手按住棺盖推了推:“不成,已经被钉死了。”

  “靠你哪成?让开——”轻凤将李玉溪推到一边,双手施了个力字诀,指甲抠进棺盖下的细缝里轻轻一拨拉,便已将棺盖揭开。

  随着灵柩被打开,一股馥郁的茉莉香气扑面而来,这香味里充满了温柔,恰似飞鸾在阳光下明媚的梨涡浅笑。李玉溪心里本就不多的恐惧被尽数驱散,思念随即涨满他的胸臆,令他情不自禁地伸出胳膊,探手入棺。

  棺中铺着柔软的锦衾,他迫不及待地将之揭开,去抚摸锦衾下的人。但觉触手所及之处,竟是一片细腻柔软,虽然失去了往日的温暖,却娇柔宛如生时。李玉溪不禁心下一痛,定了定神才继续摸索,片刻之后他遽然浑身一震,一颗心止不住地狂跳了起来——他碰到了棺中人的手指!那指尖细如削葱,曾经总是与他的手指紧紧交缠相握,而今却只剩下失去生机的冰凉。

  他心中大恸,立刻紧紧握住那只手,使力将棺中人拉了起来。那具身躯已不像刚入殓时那样僵硬,此刻竟柔软得像个活人,很容易就被李玉溪拉坐起来,脑袋歪歪搭出了灵柩。

  轻凤在暗中看着李玉溪的动作,忍不住默念了一句阿弥陀佛,心想要不是知道飞鸾是假死,这一幕看着得有多瘆人呢!正在胡思乱想间,就见李玉溪已探身入棺,一把将飞鸾抱了起来。

  轻凤顿时头皮发麻,她在人间待得久了,一时半会儿还真没办法比李玉溪更加淡定,她慌忙走上前摇了摇李玉溪的胳膊,在他耳边催促道:“喂,别傻愣在这儿了,你还要跟她抱到什么时候?”

  李玉溪抱着飞鸾的“尸体”,胸口因为激动急促地喘息,一时竟忘记了哭泣。他紧紧搂着飞鸾,如同往日一般与她交颈相拥,低沉而又坚定地开口:“我要把飞鸾带走。这里又冰又凉,她一个人在这里太孤单寂寞,我不能让她睡在这里。”

  这句话轻凤听了甚是受用,她在心中暗暗喝了一声彩,心想对这呆头鹅的考验他可算是全部通过了,下面只等那百日醉的药效一过,自己就可以还他一个大活人啦!

  “嘿,好你个呆头鹅,也不枉我家飞鸾对你一片痴心了,”轻凤欣慰点头,慷慨地拍着胸脯对李玉溪道,“放心,我来帮你。”

  当下一人一妖抬着飞鸾的“尸体”走出了狭长的地道,因为带着飞鸾使得回程多有不便,轻凤甚至很奢侈地用瞌睡虫将章陵四周的侍卫统统迷昏,施了个力字诀将飞鸾扛在肩上,与李玉溪一道赶回长安。抵达长安城下时,恰好天亮城门开启,轻凤背着飞鸾,和李玉溪混在庞杂的胡商队伍里,顺利进了京。

  原本他们行进的路线直指李玉溪所住的崇仁坊,然而半道上李玉溪忽然改变主意,从轻凤背上抢过飞鸾,抱着她往华阳观的方向走去。轻凤不由吃了一惊,追上他问:“喂,你打算做什么?”

  李玉溪快步向前走,一脸决然地回答轻凤:“我要去见永道长,我要去求他,让飞鸾活过来。”

  “啥?”轻凤一听此言,顿时一个头两个大,“你去找他?”

  她暗暗心想,那你还真是找对人了。

  这时旭日东升,天边映出层层朝霞,胭红色的霞光照在飞鸾毫无血色的脸上,竟给她添上了一抹活色生香。李玉溪抱着飞鸾一路来到华阳观前,扑通一声在观门石阶前跪下,冲着门里声嘶力竭地高喊:“永道长,永道长……”

  观门吱呀一下应声而开,门里还没走出人来,倒先传出一串朗朗笑声:“呵呵呵,是谁这么一大清早就来叫我,故意扰人清梦呢?”

  话音未落,门边就露出永道士雌雄莫辨的俊脸,此刻被朝霞映着,分外的美丽鲜妍。他一瞧见李玉溪抱着飞鸾,立刻心领神会地瞥了一眼站在李玉溪身旁的轻凤,与她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狡猾眼神,跟着才假意寒暄道:“哟,李公子,你这是……”

  李玉溪搂着飞鸾,长跪在永道士面前,黑琉璃般的眼珠浸在泪水中,目光哀恸而决绝:“永道长,您是对的。从前我对您出言不逊,今天我跪在这里求您原谅——您是对的,我没有能力保护她,在她遇害时一无所知,在她逝世后一筹莫展……所以我今天将她送到您这里,我拜托您让她活过来。只要您能让她活过来,我愿意从此放弃她,让她随您去终南山修道。我发誓永生永世再也不会与她相见,只要她能活过来……”

  永道士低头看着李玉溪,脸上想摆出悲天悯人的表情,无奈怎么看都像是在奸笑:“这件事沦落到今天这步田地,的确很遗憾,虽然我也很想帮忙,可是李公子,她已经死了啊。”

  “不,她还活着!你看她的脸,还是这样鲜活,这说明她还有的救!她并不是凡人不是吗?这样的她怎么会死,怎么会死……”说罢李玉溪泣不成声,望着永道士不住磕头,连一旁的轻凤看了都不忍心,不停对永道士偷偷使眼色,让他别再刁难李玉溪。

  可惜永道士一向喜欢把自己的快乐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之上,此刻他玩性大发,才不会轻易放过李玉溪。他假装考虑了一会儿,才低头看着李玉溪充满期待的脸,笑道:“哎,虽说我神通广大,但是起死回生嘛,实在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啊!这样吧,你先把她的尸体停放在我这儿,我会采集日月天地之精华来修补她的元神,快则一年,慢则百年,也许她就能醒得过来。至于刚才你发得那些誓嘛……我们先看看她能不能再活,等活过来再说,如何?”

  轻凤在一旁横了永道士一眼,暗暗心想:这臭道士果然信不得,压根就不会安什么好心。无端逼着她搞这种爱的考验,简直要把李玉溪这只呆头鹅给玩死了。

  李玉溪却满心以为这是老天赐给自己的一个机会,连连点头答应:“多谢道长,哪怕等一百年,只要她能活过来就好。”

  永道士听了他的话,故意笑着问:“你真的觉得这样好吗?百年之后,她就算活了过来,你也没法看见她了。”

  哪知李玉溪却摇了摇头,平静地缓缓开口:“我既然决定让她随您去终南山,就已经做好了不再与她相见的准备。那么一年或者百年,于我又有什么差别呢?”

  永道士闻言不住点头,赞叹道:“李公子你既然有此决心,贫道便也舍命陪君子,哪怕拼尽这身道行,也会救小狐狐一命,李公子尽管放心吧。”

  “多谢道长。”李玉溪得到永道士的承诺,又深深地给他磕了个头,这才虚晃着站起身,转身失魂落魄地离开。

  待到李玉溪走远,轻凤瞪了永道士一眼,语气十分埋怨:“你果然很缺德。”

  永道士嘻嘻一笑,为自己的缺德找理由:“所谓良药苦口利于病,我不下这狠招,怎么能考验出他的真心呢?”

  轻凤对永道士的借口嗤之以鼻,叮嘱他务必好好看护飞鸾,别又被这里的“某些女人”趁虚而入后,才返回大明宫紫兰殿补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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