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截杀
初次与人交手，就被无情碾压，亲身体会了什么叫螳臂当车，许恕之对武功高强者有了切实了解。同样，对江湖险恶的认知更甚。
相反，姚桐心中震惊可不比许恕之来的小。
方才那一掌，他以有心算无心，而且交手时分明感觉此人不过是筑基境，可最终还被他接了下来。
跨越一个境界战斗，江湖上不是没有过这类情况，以弱胜强的例子极其罕见。可跨越了两个大境界，真的是天壤之别，根本不存在相提并论的可能。
何况他已是结丹境大成，炼己境之下可谓难觅敌手，一个初入武道的筑基境小角色，竟然能接得下他七成功力的一掌而不死，说出去恐怕都没人相信。
面色阴沉的姚桐盯着许恕之，稳了稳因为心绪不定而有些窜动的真气，深吸一口气，扯出一丝微笑：“小兄弟倒是有些手段。”
不管他身怀何种古怪功法或是有何奇遇，姚桐必然不会让他活过今日。能无视境界差异与人交手，放任此子成长只会后患无穷，他姚桐素来眼里容不得沙子，当然更不允许有任何的潜在威胁存在。
许恕之心口狂跳不止，几个呼吸后才稳住气血，眼角余光发现姚桐的扈从早已守在另一处路口，无奈叹了口气：“你我素不相识，何至于此？”
不想和死人废话的姚桐举步前行，忽然一手搭住剑柄，侧头望向林中，喝道：“谁！”
不足十丈外，一棵树后走出一人，到了几人面前后显出面貌，原来是个身材不高且有些发福的老者。
此人须发花白，面色红润，年约五十。被察觉后也不觉得尴尬，只是笑着道:“老朽无意路过，却见两位侠士在威逼一个初入江湖的后生，不免心生恻隐，想着是否还有商量的余地。”
凑巧路过，姚桐是半点不信，虎落平阳的陆青云引来的众多武林中人，哪个不是想来落井下石再分一杯羹的豺狼虎豹？
路见不平之事，越是老江湖才越是避之不及，江湖水深深不见底，保不齐某个成名已久的前辈高人就因为多管闲事而失足淹死。久混江湖之人，多有此等体会。
姚桐与手下对视一眼，心中已有衡量，淡然道：“既然前辈开口，我等自然会卖这个面子，只需要这位小兄弟交出手中剑，便可安然离去，前辈以为如何？”
老者视线在许恕之身上一扫而过，沉吟道：“不瞒二位，此剑或许是杀害老朽师弟的凶器，老朽此番也正是追查线索而来。这位小兄弟虽然持有此剑，但凶手多半另有其人，倒不知小兄弟手中可有线索。”
作为双方焦点的许恕之反倒没有急着开口，这两人鹬蚌相争最好不过，尽管他不见得是渔翁，可总比束手待毙来得强些。
“还不知前辈如何称呼？前辈师弟又是何人。”姚桐心中冷笑，面上倒是不露半点痕迹：“在下所在的毗陵姚家虽说不是什么名门大派，在温州一片倒也有些关系，前辈若是不嫌弃，不妨让在下尽些绵薄之力。”
话语挑不出半点毛病，可连许恕之都听出了暗含的敲打之意，老者怎会不知。
不着痕迹地查探了下四周环境，老者缓缓道：“老朽殷无尽，此番进山才找到失踪多日的师弟晋琅。不幸的是，师弟他已经死在茅山林中，胸前伤口乃是高明剑气造成。”
剑气透体外放，是修至脱胎境才具备的武道神通，而江南武林还不曾有此等高人面世。可若是有上乘宝剑加持，炼己境高手也可勉强使出，眼前这把“诛刃”，当然绰绰有余。
姚桐略一思索，点了点头。
老者境界与他相差不大，至多也是炼己境小成，他师弟就算武功再高，想必也犯不着让一位脱胎境的小宗师不顾身份对其出手。
与此同时，他那位扈从却是面色变了一变，悄悄换成右手持剑。
殷无尽转向许恕之，面色温和如常：“小兄弟可否告诉老朽此剑来历，事关本门弟子性命，切莫纵容凶手。”
许恕之无奈道：“抱歉，这的确是我师门传下来的剑，至于你们说的什么‘诛刃’，我也是头一次听到。至于其他，无可奉告。”
面露笑意的姚桐走向许恕之：“前辈有所不知，这小子来历不明且古怪的很，以免横生枝节，倒不如在下将其废了交由前辈发落。”
实则是夺剑为先的姚桐自恃己方两人实力不差，殷无尽必然有所忌惮，便想着落袋为安再说。
熟料始终没有放下警惕的扈从突然出声道：“少主，殷前辈或许另有打算，不妨问问殷前辈的意思？”
护卫赐名姚洪亮，是自小就被带进姚家堡的子弟之一，对外只以扈从身份示人。实则已经能独当一面替他分担不少事务，平时一向沉默寡言，处事老练，更不会有这种打断他话语的冒犯之举。
姚桐心思何等聪慧，当即顺水推舟道：“哈哈，是在下唐突了，殷前辈别见怪。”脚下却是不停，走到了姚洪亮身旁，离许恕之不过两步之遥。
将这一切看在眼底的殷无尽不以为意，只是目光灼灼盯着扈从姚洪亮，本来一片和气脸色转而阴鸷，慢悠悠道：“老夫倒是不曾想到，姚家堡的耳目如此灵光，这位小兄弟想必是认出了老夫身份？”
姚洪亮手中长剑出鞘寸余，显然是默认了。
在听到殷无尽说出晋琅这个名字时，姚洪亮就已经有了猜想，此时更加肯定，此人便是前不久屠了晋家满门的殷老鬼。
晋家五代从商家财万贯，属于小有名气的豪门，其长房嫡子晋琅弃商从武一事也成了当时话题，被人津津乐道。而殷老鬼，便是晋琅师父的首徒。
晋琅的师父姚洪亮也有所耳闻，是一位拳法造诣不俗的前辈，不知为何死在了徒弟殷老鬼手中。弑师原因无从查询，总之殷老鬼近来在追杀师弟晋琅一事，还是他从姚家堡探子口中听来，由于与姚家堡并无利益牵连，便没有放在心上。
“殷老鬼”这个称谓，也是世人看不惯他所做所为而传出的绰号，如今在温州一带，已是臭名昭著。
别看殷无尽一副老好人面相，当初追杀晋琅无果，闯入晋家大宅，可是连一个丫鬟杂役都没放过。
身份败露的殷无尽放任两人汇合，有恃无恐。他虽然境界平平，可内力之深甚至要高出寻常第五境，要不然，他怎么杀得了那个不知变通的老家伙？
坐拥一本高深秘笈却不肯物尽其用，自己偷偷练成后，老家伙反倒还以什么祖训道义来压他，简直可笑。
原本殷无尽此番来茅山只是为了追杀晋琅，那秘笈仍有一段残余在小师弟手中，想必老家伙对自己早有戒心。
但进山不久后，殷无尽从一个已是死人的小辈口中又得到了关于陆青云的消息，不免多了别的心思。
他殷无尽自认在江南武林虽说名声不佳，可实力绝对已有一席之地，此次趁着来凑热闹的江湖人不多，运气好的话拔得头筹也不是没可能。
那本注重调动刺激气血的秘笈见效确实显著，但弊端也很明显，运功时气息总有瞬间的凝滞阻塞，全力出手时体现得尤为严重。杀了老家伙当日，他便不慎伤及肺腑，至今还未痊愈。是个不小的隐患。
若是能得到陆青云的武道心得，殷无尽相信一切都能迎刃而解，悬剑阁这块金字招牌，是他如此笃定的底气。
眼前这把“诛刃”，同样让他心动不已。一柄精品兵器，往往是修为相当的两人战力拉开差距的直接原因。若是有“诛刃”在手，足以弥补他功法上的弊端，如此诱惑，怎能不抓住大好机会！
姚家堡的确势大，换做平时，殷无尽肯定不会与之正面冲突。如今在茅山，多方势力纠缠，有的是人替他背黑锅，也就没了太多顾忌。
背负双手的殷无尽讥笑道:“姚家少主前来茅山，就不知道多派些高手跟随？还是自认姚家堡的名头够响，已经足够震慑宵小？”
姚桐眼神一凛，随即反应过来后难免自嘲一笑，到底还是经验不足，一句话就被殷老鬼套出了底细。
得到答案的殷无尽不再拖延，欺身而上，一手掌心隐蔽向外，等到近身不足三尺，已是携着风雨直扑姚桐面门。
之前因气息不稳被察觉，以至于姚桐错估了殷老鬼的真实修为，等到此番出手，才有苦难言。
不可力敌时，只好伺机脱身。
姚桐与姚洪亮第一时间就拔剑而出，合力格挡，同时默契地往许恕之方向引去。
比起杀人灭口，得到“诛刃” 才是殷老鬼最在意的，姚桐只想着，这个倒霉小子能吸引他片刻注意便可，若是能狗急跳墙拼死一搏则最好不过。
作为双方博弈的一枚棋子，许恕之就算知道自己是被姚桐算计，也只得认栽。以他的微末修为，根本不入殷无尽的法眼，充其量不过就是顺手一掌的事。
殷老鬼已经查探过周边没有旁人，但如今茅山处在风口浪尖上，来的高手也越来越多，容不得他耽误时间。
越过许恕之的同时，反手一掌按在他后心，澎湃内力倾泻而出，殷无尽分明是打算一招就彻底废了这小子。
借着这股力，身形再快三分，须臾之间就追上了姚桐二人。
殷无尽右手握拳锤向姚洪亮脑后，姚洪亮俯身让过，他便身形猛然一沉，拳头顺势高高举起，而后曲肘极速劈下，重重击在其脊柱中央。
一旁的手下爱将尚未气绝，姚桐便觉脑后生风，殷无尽左手已经跟上，捏住了他的脖颈。
只是不等殷老鬼五指发力，便果断抽手，险之又险地躲过了瞄准他手腕的断臂一剑。
本想乘胜追击的殷无尽被迫止住脚步，忍不住皱了皱眉头，因为意料之外的另一把剑，已从后方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