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报仇是为了无牵无挂去幸福
独自凄凉无人问。
伍昭仪不由自主踱至门前，探头望去。她正在享受晚膳，不见王长伊。
王皇后对她莞尔一笑，“既来了，要不陪我饮几杯再走？”
“正有此意。”伍昭仪与她同桌而坐，共顶小残月。
“他呢？”往日里三餐他们都是在一起吃的，今夜王皇后却独食着实显得有些奇怪。
说起这个，王皇后气不打一处来。“我们正准备一块吃饭的时候，李无智把人请走，一刻都不许他留。你说他怎么专会给人添堵？”王皇后举筷将碗里的饭劈成两半。
“可有说是什么缘故？”
“谁知道呢，我们先吃。”王皇后给了她斟一杯酒，然后得意自夸：“这里可有年末的雪水呢。”
果真清爽怡脾，伍昭仪了然：“你和他一同酿的？”某人对面颔首低笑令伍好生慕羡：“过得还挺滋润嘛，你还记得当初是为了复仇才留在宫里吗？”又是一个谈情丧志的，伍昭仪轻笑。
“这叫两不耽误，”王皇后举杯相碰，“你报仇是为了获得幸福还是痛苦？”托腮眯眼，她快被酒撩拨醉了。
“为了幸福还是痛苦？”伍昭仪喃喃自问。
恰时门处正有人回来。
王皇后头枕石几打了个饱嗝，随即捂嘴干笑。
“你看谁来了？”
王皇后听话转头正好撞怀里去了，回来的是王长伊。他一脸无奈：“不要在院子里饮酒容易着凉。”他将脸挨着桌面凑过去，不允许她歪头回避。
王皇后伸指戳了一下眼前笔挺的鼻子，和他撒娇：“怎么回来这么晚？菜我都吃完了哦。”
伍昭仪抿嘴笑，她想自己是被略了吧。
“是吗，我可还空着肚子等着吃你亲手煲的汤呢。可惜啦。”然后他把王皇后扶起预备往里走。
猝不及防。王皇后搂住了王长伊的脖子，然后偷笑：“汤还在厨房里热着呢。”
……
此情此景，伍昭仪当然得静悄悄地告辞了。
回到正殿。伍昭仪沐浴更衣，熄灯，摒退宫人。
“好累！”她扶额叹气，为什么要活得这般辛苦？
忽然背后探出一只手掩住了她的眼睛。
是万闲云，他竟在。
“你饮酒了？”他把头倚在伍昭仪耳旁，闭上眼睛全心全意去感受。酒香交叠着花香。迷醉，沉沦。
“嗯——”
“你去找她了？”（口中的‘她’说得是王皇后。）
她默默点头。
“若是累了就好好睡一觉。”他握住她的手，像水来又似风去令她深感安心与舒适。
然后两人顺势倒床而歇，伍昭仪背靠他的胸膛，他的下颚枕伍昭仪的青丝。
“睡不着，你能听我说说话么？”
“嗯——”
她从李无智邀她进殿呱起，絮到自己一个人晃晃荡荡找王皇后对月敬酒，念念叨叨足足一日光景就叙完了。
他迟迟没接话，伍昭仪手肘往身后腰上杵了两下，却依旧没反应。她不免失落，于是也赌气不肯说话。
一切静默之中，
万闲云抬手提到她的耳朵上循着耳廓徐徐摩挲，问：“可轻松些？”
伍昭仪拢拢被子，“我困了。”被下有人偷笑，有人把手揽到细腰上。
一夜无梦，醒来，闲云无踪。
敛罗帐，洗桃面，坐梳台。伍昭仪捋过那条腰带宠溺一笑，情难自禁。
昨夜，她背依柔怀。“你来这儿做什么？”
“还衣带。想着或有人问它去处。”他将她搂得更紧。
双燕又飞至腰间。她华服加身去往前殿，恪贵妃前来请安：墨美人一案有了眉目。
恪贵妃与尤昭仪查到她与长孙无吉的瓜葛和中毒料定事有蹊跷，又将她的日常来往之人与所用之物仔细盘察一番。原来那日夜里曾有弃妃因目睹墨美人跳井而做噩梦最后发疯，还有墨美人所戴的珠钗中藏有藜芦，她们二人顺藤摸瓜之后才弄清实情。
“皇后娘娘。这些便是近来所获敬请过目。”恪贵妃办案所留的凭证奉上。
“尤姐姐怎么不来，可遇上什么事？”次后伍昭仪仔细查阅这些线索。
“她前几日里得了风热正休息养病呢。”
“哦，那墨美人是如何死的，你可查出来了？”伍昭仪威视。
“跳井自尽。”
“自尽？那她的伤作何解，所中的毒又怎么说呢。”伍昭仪冷笑。
“据证实已故胡婕妤找冷宫的废妃联同太监老嬷打的。那些人是拿钱办事对于原因也不甚清楚。”
伍昭仪也经历过这一遭。冷宫里废妃都是不要命的，挨着日子苟且着。胆大包天的事只要给银子她们也敢干，就为了片刻活得好些。由此废妃趁夜行凶也合情合理，“那毒？”
“应是她自己所服的。妾找到一枚珠钗还请娘娘查验。”
伍昭仪循着花纹将钗饰上下摩挲了三四回。一个偶然，拨开钗头处的玄关，药丸倾泻至掌央。“这就是藜芦？”
恪贵妃点头，“据她的贴身侍女交代此乃花墨托宫外首饰铺子的老板打造。老板说这个机关也是她特别嘱咐过的。”
伍昭仪皱眉，她究竟遭遇了什么，只能一心求死获新生？
“另外墨美人每隔半月便会去宫外买一张寻常方子上的药，里面有少量的藜芦。”
“如此便有定论了，真是辛苦你们了。”然后向下摆摆手，示意宫人都出去，殿内只余她二人相对。
“姐姐你上前来，”伍昭仪一把她拽至身旁，手指轻拂腰间锦带。“那日我原本也带这个，你说好看吗？”
恪贵妃眼神惊变，强装镇定：“娘娘的自然是好的。”
“是吗，我也很喜欢总日日用着，偏那日找不着了。于是就索性未束，没想到竟惹出许多风言风语来。你说这些谁是始作俑者？”恪贵妃都没怎么看清，一只银丝已经悬在白玉香颈上，随时可能取了她的命。伍昭仪正将她锢在身下不得动弹。
“娘娘，这是要我的命？”恪贵妃还笑得出来。
“我进宫不是为了和你们争得你死我活，本宫似乎提醒过你们不管谁做皇后，你们最好安分守己。”伍昭仪怒瞪，银丝又进了一点。
“不知妾做了什么，惹得娘娘大恼连仪态都顾不得了。”
“你竟然敢拿这带子造本宫的谣毁我清誉？”银丝轻触引出一道殷红，“本宫问过，这几日里就你去皇上，而撞见此事的又偏偏有你。这不是太巧了，姐姐你最好给个解释。否则后宫就会知道恪贵妃因害墨美人自戕。”伍昭仪冷笑。
“妾确实和皇上提起过姐姐没腰带，可是旁的一句都没有多加揣测。至于造谣诽谤，我可没有胆子。若是皇上疑心于您，那是你二人感情的事，和我没有干系。若说宫里捕风捉影随意编排，那是她们自己的罪过和我又有什么关系？难道我说出实情也有错？”恪贵妃一脸委屈巴巴，她惹出事端来她还装无辜？
“你所作所为分明居心不良，少狡辩。”
“妾居心不良？那日娘娘为我处理手上的伤曾试探我与长孙无吉的关系，想必如今已经清楚了。”
伍昭仪一番暗访，原来恪贵妃自幼养在长孙的外宅，从小容貌出挑琴棋书画诗词歌赋样样得意。十六岁辗转花坊成了头魁。十八岁时被人千金买下首夜，这人就是李无智。而后二十五岁被接入宫成为贵妃。如今二十七岁依旧恩宠常在。
“这些都是虚象而已，”恪贵妃嗤笑，“长孙无吉想要利用我牵制皇上，皇上又想利用我令他懈怠。皇后，你说这可不可笑？”恪贵妃鼻头发酸，“我不过是博弈中的棋子而已。真已经够可笑对吧，更可笑的这颗棋子为了活下去竟然和棋子自相残杀？”
“你是说花墨？”
“从她给皇帝献舞那刻起，我就派人去查她的来历。于是便知她是长孙无吉的人。”她流着眼泪，冷笑。“从那一刻起我就知道即将成为弃棋，皇帝会怎样对待一颗弃棋？皇上容我欺骗他，背弃他，出卖他都是因我对他有用，一旦我失去了价值，他就会杀之而后快。所以皇后能想象我如何经历地狱，如履薄冰，战战兢兢？”
伍昭仪静默，不知作何答，手中银丝有些松。
“如果花墨得宠，如果花墨成一颗活棋那我只有死路一条。于是我找到她的家人施了些手段，让她全家惹上牢狱之灾。又再施小计令长孙无吉对她爱莫能助。次后我便等她来找我。”
抹掉眼泪，恪贵妃自嘲：“知道我同她说了什么？我告诉她我和她都是棋子，皇帝执我就会弃她，而长孙无吉永远不可能雪中送炭。而她家人入狱，皇上和长孙无吉都袖手旁观就是默许我害她。”
“你就这样将她逼死？”
恪贵妃抬眼邪笑，“不是我。逼死她的是相爷与陛下，他们之中如果有一人伸出援手，她就不会剩下死那一条路了。”
“她大概早就厌倦了，不然不会身负重伤还跳井。算了。”伍昭仪敛好银丝起身将她拉起，恪贵妃跪在地上。
“若还有下次，我一定会借李无智之手杀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