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回
古城百年风云
有识士奔走驱张逆
唐跛子彼露撤军令
天刚蒙蒙亮，潇湘门茶馆里的唐老板就被一阵阵＂小淤装（成）担小淤装担＂的吆喝声吵醒。四周住户的女人们纷纷提出自家的小便桶，将小便卖给四郊的菜农。讨价声，还价声不绝于耳。唐老板平时是住在旅社自己家里，茶馆是伙计打理。昨日，伙计乡下家里有事晚上赶不回城，唐老板临时在茶馆值宿。
唐家在茶馆旁空地上，挖了一个大坑，埋入一口大缸围上竹棚，建成一个简单的小便处方便茶客和路人小解，同时还可以将聚集的小便卖给菜农作肥料，由于小便数量多一昼夜就能成担，卖小淤的钱足够养活个把人。由于小便没有掺水数量又多，菜农不需费力费事得一家一户去收购，而且价格又公道，菜农争着来买，唐老板的小淤成了菜农的香饽饽。
唐老板起床收了菜农的小淤钱，一跛一跛的走回自己旅馆家中。唐老板名叫唐梅轩，祖籍江西。因小时得过小儿麻症落下残疾成了跛子。人当面喊他唐老板，背后都叫他唐跛子，有小孩子不懂事当面
喊他唐跛子，他也不脑。，唐梅轩出身书香世家，祖上出过举人秀才，后来家道中落。
到祖父一代已是赤贫。年轻的祖父，和其他江西人一样，一把雨伞，一个包袱，出外闯世界。当时，江西中西部的人大多是去邻省的湖南。湖南古城离江西不算很远，翻过罗霄山脉，最大的城市就是古城。古城也是除长沙之外湖南最大的城市。所以来古城的江西人特别多。走在古城街上，若问人是那里人，恐怕有一成多的人说自己是江西人。这还不包括已历三代以上已算是古城人的江西人。
唐梅轩祖孙三代，经过几十年的奋斗，凭着江西人讲究诚信，善长经商的特长，已有一家有规模的旅社和茶倌，而且资产和房产全是是独资。这在古城也算是有头有脸的商人了，唐为人和善厚道，热心公益，还兼任江西会馆的董事。唐梅轩到家后，旅社客人和家人都还没有起床，唐就在旅社门前打帚卫生，这时，有三人向他走来，一人上穿着香云衫对襟绸衣，下穿抄头绸裤，面貌威严，绅士打扮中年男子人和另外俩个身材魁梧的青年男子，唐梅轩想这三人打着甩手，没有－件行李货物，不像是投宿的客人，闲耍人也没有这么早就出门的。绅士模样那人气度不凡，阅人万千的梅轩觉得这人不是寻常之人。正在纳闷，绅士打扮的人已经来到跟前，看见旅社招牌上的字，面露喜悦之色。走到唐梅轩面前拱着双手对唐梅轩说：＂请问老板，贵店招牌上的字何人所书？梅轩连忙回礼，答道：是敝友王锦文令尊大人所书。这人是书法家曾老夫子书法界的朋友，和老夫子是亦师亦友的老朋友。绅士摸样的人说：原来是曾老夫子书法朋友，难怪字写的这么好。此人现在何处？如能当面请教就好了。梅轩说＂此人眼下正在外地办学，月底可能回来。敝处尚有此人其他墨宝，先生如有兴趣可进寒舍一见？来人欣然接受，大家一齐走进旅社。到了梅轩书房门口俩个随从欲跟着进去，被绅士模样那人用眼神止住，俩个随从随即退回到旅社大门口。
梅轩请来人坐好，欲泡茶招待，来人忙说＂不敢叨劳，能拜读贵友书法就好。
梅轩拿出墨宝，那人逐张欣赏，赞不绝口，不时评点，看得出来，此人不但爱好书法，书法造诣亦深。轩梅也喜欢书法，二人因有共同爱好，一下只拉近了距离。梅轩说＂先生对书法见地很深，想必书法也不寻常。敝友令尊如回古城，敝人定要和他同到府上请教。那人说道＂先生若能亲临赐教，吴某当然欢迎，只是……说着欲言又止，捎后说道＂近日就要离开贵地……＂。
一阵马队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传来，门口随从迎了上去，一个军人在马上大叫＂大帅在那里？有紧急军情报告。
梅轩和那绅士模样的人都已听到。那人急忙拱拱手，说一声，改日再来请教就匆匆走了。
梅轩－下呆了，回过神来细想，北京政府段祺瑞要武力统一中国，正在湘南与广州政府军队对峙，这人又说姓吴，心里一下明白几分。梅轩的旅社座落在上河街，横过潇湘门就是下河街。下河街开首过去几间房子就是梅轩的茶馆。古城那时不要说铁路就是公路都还没有。人们出行,货物运输主要靠湘江和它的支流蒸水耒水。潇湘门码头是古城最古老的水旱码头。北上长沙汉口南京苏杭一带，南下永州耒阳都靠航运。客货船只都要在这里停靠。上河街都是些客货栈航运渔业百货南杂等与码头相关的商铺，和渔鼓社（本地曲艺）皮影戏院堂帮（高级妓院）一类娱乐场所，都座落在这一条街和她的附近。店铺大多是门脸高大的马头砖墙，店铺进深很深，多是前店后家的格局。住户都是有些财力的老板。而下河街则不同。离潇湘门越远，地势越低，房屋就越破烂。南方多雨，雨水排不出去，路面长年泥泞，住户多是城市贫民阶层。古城人称这里＂泥湾河街＂。梅轩旅社有伙计和家人打理，茶馆也有伙计打理，两边都不需坐班，梅轩是个甩手老板。但凡有重要客人和重要事情才亲自处理一下，平时大多是呆在茶馆，和茶客谈天说地，聊聊时事新闻，会会朋友。茶馆是社会三教九流各色人物会聚的地方，地方派别争斗商业纠纷,请托办事之类事情，常常离不开他的声影，但梅轩还是喜欢与夏明翰俊人锦文一类有思想有抱负的人做朋友。夏明翰官宦家庭，祖父夏济时父亲夏绍范都曾是前清官员，父亲被清庭封＂资政大夫以知县分发湖北候补，后钦加三品衔署归州知州，被派往日本国考察政务，可惜英年早逝。母亲陈云凤，性情温良，能文善诗，夏家兄弟都是在母亲的熏陶下长大。夏明翰是祖父夏济时最钟爱的孙子。夏明翰离经叛道得行为。令夏老太爷痛心疾首。五四运动爆发后，夏明翰组织古城学生集会支持北京学生运动，反对签署＂巴黎合约＂通电北京政府释放被捕学生惩办卖国贼。成立古城国货维持会，发动焚毁日货，抵制日货运动。古城奸商恨的要命纷纷到夏家告状。吴佩孚率领北洋第三师占领古城后，与地方名流士绅大摆筵席庆贺。秀才将军吴佩孚在广庭大众之下大秀书法，即席写了一幅颂喻夏老太爷的条幅。夏老太爷将这一条幅视如珍宝，挂在客厅，向人夸耀。夏明翰愤恨军阀，把条幅撕的粉碎，踩在脚下，。夏老爷子气得发疯。前段时期何叔衡等新民学社和社会各界在省城发动驱逐反动军阀张敬尧运动。率＂驱张＂代表团去北京，何叔衡率＂驱张＂代表团到古城。夏明翰等古城学生参加了何叔衡的驱张代表团。组织古城各界人民声援省城人民，在雁峰寺前坪开了大会，在古城欣起轰轰烈烈的驱张运动。并利用直皖军阀内部矛盾策动直系军阀吴佩孚北撤。本来，吴佩孚率领北洋军队打败了南方政府的湘军，以北洋当时的实力打败南方政府是早晚的事，段祺瑞武力统一中国的目的是有可能实现。如此，中国的现代史就可能要改写。吴佩孚想:打败湘军后湖南督军的位置非我莫属，到时我手握天下劲师，又有湖南这块地盘，大事可图也。没想到段祺瑞却把湖南督军位置给了没有寸功，皖系的自己人张敬尧。吴佩孚一气之下，占领古城后就按兵不动，就在古城驻下不再进攻南方政府。张敬尧当上湖南督军后，倒行逆施荼毒湖南人民，现在湖南人民在毛何等人组织下发动驱张运动，正好利用民意从中取利。湖南督军张敬尧没有吴佩孚军队的支撑，南方政府的湘军就会打回湖南，没有军队的湖南督军张敬尧只能滚蛋。数日前夏明翰与何叔衡准备离开古城去郴州宣传驱张。行前，夏明翰何叔衡与唐老板道别，夏说＂省城何先生率团驱张，承蒙唐老板盛情接待，深表感谢！郴州瘴疫流行之地，世间都说＂马到郴州死，人到郴州打摆子＂。驱张人员若染上病那就不得了了，唐老板久居江湖一定深谙趋避之道，盼能赐教。唐老板说＂炎夏最好不去郴州，现在季节倒不是蛮危险，多注意防范就是了。我有一个在郴州开旅馆的朋友，兄等人可持我书信找他，可保无虞。这日，梅轩在家吃过上午饭后，像平时一样往茶馆走去…咚咚咚咚咚来咚来咚来咚…雁峰烟雨实堪夸，石鼓三江山锦秀华珠陵洞内诗千首，青草桥头酒百家。花药春溪龙现爪，岳屏雪岭鸟喧哗。细望东洲桃浪暖，西湖夜放白莲花……彭老板，你好兴致。正在打着节拍闭目吟唱古城八景渔鼓词的彭老板闻声站起身来说道＂这几天没开张做生意，有空闲了所以来宝店坐坐＂。＂不做生意还这么欢乐？＂＂我店里米油被人买尽，买货人说有好多货就要好多货＂已交了定金，我已派人到常宁衡山各县收购米油去了。赵公元帅这次格外开恩，我要发点财罗＂。彭老板喜形于色的说。
唐老板觉得这不是一件寻常事，就问道＂是个什么人这大口气？彭老板没有回答＂。唐老板又说＂我又不是你的同行，抢不走你的生意。告诉我又有什么关系＂。彭老板闻言招手示意唐老板近前，附耳低声说到＂那人再三叮嘱不要告诉其它人，包括你店里的伙计，我知你是个稳当人，我告诉你吧，……是个吃粮的军需官……。＂唐闻言心中一惊，重大军情啊！联想到吴佩孚在他书房的话，这不是吴佩孚的部队要开拔吗，心中一阵惊喜！表面上不露声色心中暗自思量赶紧套出开拔日期，好将消息第一时间告诉夏明翰和何叔衡。唐老板淡淡的说道＂财是你发的，军需可是延误不得的，他限定你期限吗？＂有七八天呢，完全来的及＂。唐梅轩笑着说＂彭老板你敬财神菩萨这多年，今日果然得到回报，看样子我也要学你样，今后要多拜拜赵公元帅才好＂。说完向茶馆茶帐走去，准备发一封快信给夏明翰。刚写完信，旅馆伙计来找他说＂有省城客人找你。唐梅轩将信交给伙计嘱他马上用快信发出，一路上唐梅轩都在想，如何将这令全省人民都高兴的好消息传出去，又不致招来是非。梅轩到旅社，一看，原来是本地报社的黄社长同一个戴眼镜青年人正在等他。黄社长对唐梅轩介绍说＂这位是我的同行省城k报社李记者，社长特派他到古城专程报道吴佩孚的动向，说完，又向李记者介绍唐梅轩说＂这位是古城号称万事通的唐老板。昨日，李记者专门去求见吴佩孚，驻地警备森严李记者连大门都没让进，特地找我帮忙，吴佩孚的军机重地，那能随便进得去，侯门深如海啊！我这个小小社长也没办法，只有找你老兄帮忙了＂。唐梅轩请二人到会客房谈话。听差上了茶水，梅轩说＂南北政府相争，谁胜谁败，吴佩孚是决定性的人物，全国各地军政要人，各种势力都在差人打探，都没得到消息，这等军国大事，我们小民百姓那能晓得。在省城，k报社长给李记者十天，最多半月时间就要写出有点份量的报道，李记者听到唐老板话后，一脸的失望，看样子只能空手回去，不好交差啊。吴佩孚微服私访，梅轩刚好遇上，吴佩孚泄漏开拔消息。梅轩洽巧又在彭老板那里坐实了开拔时间，奇货可居啊！梅轩何等机灵人物，他怎会轻意和盘托出，再说，这样有价值的消息透露给省里大报，他们不知要多感谢，好处是不会少的。此前，梅轩还在想如何这样有价值消息传播出去，又不会给自己招来是非，现在省城大报记者急需这方面消息，正好让他接走这个＂宝货＂。这好比:卖伞人碰到淋雨人，瞌睡人遇到送忱人。梅轩看到李记者失望的样子后就说:＂李先生不要着急，这事也不是一点办法也没有。李先生不仿先住几天，我慢慢找人帮你打探，凭我唐某人在古城几十年的人脉，多多少少可以得到一些消息，不致使你空手回去。
李记者听后转忧为喜。黄社长说＂李先生你就在唐老板这里住几天，唐老板一有消息，你第一时间就可得到，你就好向社长交差了。＂李记者连说好，好，好，一次就预交半月的房钱。
谢培新在长沙文化书店古城分销点买了一本新到的有关马克思的书，这是表哥王锦文嘱咐他买的。表哥说＂我对马克思的科学社会主义感兴趣，今后凡有此类书籍和新民学社毛先生等人写的东西，
都帮我买来，我要好好的研读研读，这些学问很有用＂。谢培新来到俊人家找表哥，把书送来。表哥和俊人正在下围棋，谢培新也喜欢围棋，打过招呼后就在旁边观棋。谢扫视房间，房间虽然简陋，但干净宽敞，高茶案上一个玻璃大酒瓶引起了培新的注意。混浊的酒中除了黄芪党参一类中药外，还有一个动物腿爪。培新问道＂段兄，你这腿爪是什么动物的腿爪？俊人说＂虎爪＂＂那里买的？＂＂打的＂＂那个人打的？＂＂家父＂。培新以为听错，又问了一次，听清是俊人父亲打得后惊奇不已。连忙说＂令尊大人竟有这等本事？请给小弟讲讲。俊人回答说＂这棋就要收官，以后再给你讲吧＂头也不抬继续下着棋。这时，俊人父亲进来对俊人说＂这一向雨水好园子里的菜长的飞快，我们吃不了，我摘了一大堆菜，等会你们走时顺便把菜带到茶馆唐老板那里，省得人家再花钱买菜。俊人下完棋后提着菜三人就向唐梅轩的茶馆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