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夜

  寿阳宫，是当今圣上就寝的地方，往日如不是圣上征招觐见，鲜有大臣进入。

  而这一日，寿阳宫的大殿之外，跪满了文武大臣。他们的表情凝重，一言不发，守在正门之外。

  在寿阳宫的正门之外，站立着一排宫中侍卫，手持长刀。

  大殿之外，寒风凛冽，似有下雪之兆，只是天气阴沉，却无半点水汽，与往日多有不同。

  这些大臣从一清早来此，已经跪着多时，但文武之首，并无起身的迹象，身后大臣无一敢动身。

  多时之后寿阳宫的大门被推开一个小缝，从大殿里走出一个人来。

  丞相张陵古闻声，他起头来看到窦云将军从大点走出，慌忙从地上站起身来，迈着颤抖的双腿，一把抓住刚露出半个身子的窦云，急切的问道：“皇上情况如何？”

  窦云面色沉重，沉吟了一会儿，道：“皇上还不曾苏醒，太医正在诊治，具体情况还不清楚。”

  显然这是窦云将军经过深思熟虑之后才说出的话，这其中的分量可见有多重。武将或许真的以为窦云说的是事实，可是作为文官，又怎么不会揣摩其中的意思。

  张陵古向来稳重，懂得顾全大局。话已至此，他当然明白皇上的情况并不乐观，但作为百官之首，他必须要稳住朝局。

  “多谢窦云将军，这里就交给老臣吧……”

  张陵古转过身去，对着大殿台阶之上的大臣，高声喊道：“诸位大臣，先且回府去吧，皇上有上天护佑，并无大碍，只是操劳过度而致，我等自当勤于朝政，为皇上分忧。”

  有了首辅的这句话，下面的大臣也不敢多言，只得不情愿的站起身来，纷纷离开了寿阳宫。

  唯独这武官之首的杨崇留了下来，他与张首辅争辩多年，如何不知他的性情。

  当下，他在众离开之后，一把拉住张首辅的胳膊，低而有力的问道：“皇上的情况，到底如何？”

  张首辅叹了一口气，道：“不容乐观。”

  首辅他起头望着阴沉的天空，有些悲悯之感，随后意味深长的说道：“所以啊，眼下是要稳住朝局啊。”

  圣上病重，必然会引起朝局动荡，严重者会成为朝廷分裂的导火索。

  当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的时候，杨崇明白自己接下来该做什么了，他必须要和张首辅稳定住朝局才行，无论是他们之前是多么的政见不合，都必须要齐心协力了。

  而在大殿之内，圣上躺在床榻之上，苍白的脸上，多了许多褶皱，两鬓的白发又添了许多。

  他的呼吸极不平稳，时而平稳时而急促，像是得了怪症一般。

  床榻之边，几位太医轮流为圣上诊治，每一个把脉的太医脸上无不露出沉重而又疑惑的表情。

  显然的是，圣上的病，在他们看来，极为的棘手，甚至可以说是无从下手。

  最后一位为皇上诊治的是这宫中资历最高的太医，太医院的太医令——杜恒。

  杜太医走到皇上的身前，为圣上号了一下脉，表情微微凝了一下，随后他又看了看圣上的手臂，表情又沉重了许多。

  当他起身时，站在身后始终不曾发言的太后，终于是开口了：“杜太医，皇上的情况……”

  杜太医转身，深深的行了一个礼，沉思了一下，道：“太后……”

  太后点点头，示意大殿的侍奉全部离开，只剩下，太后何公公和杜太医三人。

  “说吧！”

  “臣不敢妄言……”

  “都什么时候了，但说无妨。”

  杜太医这时候，突然又跪下了，他看了一眼床上还不曾苏醒的圣上，说道：“臣这几日，多次为皇上诊治，脉象不稳，呼吸骤急骤停，不想是一般病状，像是……”

  “像是什么……”

  太后浑浊的眼睛霎时间凌厉起来。

  “像是一种诅咒……”

  杜太医说出“诅咒”二字，却变得那么有声无力，他一般不敢说出这个字眼，这在皇家可是不小的忌讳。

  天子乃是天选之子，是天下的大统，是天道鸿运的化身，怎么可能受到上天的诅咒。

  “皇上乃天命之体，怎么会被诅咒，你把话说清楚。”

  太后此时也不去计较杜太医的言辞了，她只想知道杜太医所说的“诅咒”究竟是何原因？她只想让皇上的病好起来。

  “太后，从年初到现在，朝廷已经有三位大臣过世，这本就是稀事，而这三位大臣过世之前，臣都曾为他们诊治过，他们的症状出奇的一致，所以臣……”

  太后听闻，心中一颤，他已经知道杜太医接下来要说的话了，圣上应该是和他们得了一样的症状。她手中的拐杖，忽然掉到了地上，眼睛留下了眼泪。

  她含泪再次问道：“你告诉哀家，他……他们……他们为何被诅咒？”

  “这……”

  “这……”

  杜太医一时间出了一身冷汗，他不敢说，他支支吾吾半天，却没有说出口。

  “你说……”

  太后爱子心切，颤抖着高声喊道。

  “早些年，皇上……皇上……”

  “皇上因道教蛊惑人心，曾下令焚毁道庙，而之前过世的三位大臣都曾参与其中，故而受到了太上老君的降罪，所以……”

  杜太医此话说道此处已经不敢再往下说了，道教与佛礼之争本就是很大的忌讳，他如此说出来，是冒了很大的风险，又怎么敢继续说下去。

  “所以，皇上是受了诅咒？”

  太后反问道，她的言语之间竟有些怒气，而这反问让杜太医变得十分的紧张。

  太后本人并不崇尚道教和佛礼，她生气的原因是杜太医将这病因归到“诅咒”，这是她难以容忍的。

  “一派胡言。”

  太后怒嗔道，她双眼充满了凌厉之色，盯在杜太医的身上。杜太医跪在地上，有些颤抖的不敢说话。

  何公公见状，知道太后震怒，为缓和气氛，他上前走到太后身旁，轻声说道：“太后，注意身子。”

  太后被何公公这么一说，胸中闷气压抑到胸口处，又缓了下来，随后她心头一疼，顿时泪雨不止，道：“我儿这病不好，你叫我白发人送黑发人？”

  “我要这身子何用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