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吃老子一拳
狼牙棒正要照着小儿顶着总角的脑袋挥下时,赫连穷奇眼角的余光瞥见长街旁“面”字旗招之下,还似乎还坐着一个人,他也并未多想,手上不停,一棒击下,忽然眼前一晃,刚刚坐在“面”字旗招之下的人已到了他的眼前马下,一只手顶住了他的狼牙棒。
赫连穷奇定睛一看,原来是个衣衫褴褛的老道士,手上还捧着一碗清汤寡水的阳春面,却不吃,因为他手中的筷子,正托举着赫连穷奇百斤重的狼牙棒。
“牛鼻子老道,又是你!几次三番坏我好事!过分了吧?”赫连穷奇怒道,看来两人不是第一回见面了。
“过分的,该是大将军吧?将军何不网开一面,放了这一众劳苦苍生?”
“既是劳苦众生,又何必苟且偷生白白挨苦?本侯是在超度他们脱离苦海!”赫连穷奇理直气壮,“你把他们藏起来了?藏哪儿了?”
老道伸伸宽大袖袍,道:“袖里乾坤大,都在我这乾坤袋中哪!”
“你说你好好的,不在观中修道炼丹,老来管我作甚?”赫连穷奇知道今天这城是屠不成了,虽然一肚子气,却也竟不敢跟这老道长发怒。
“老道只是路经此地,饿了下来吃碗阳春面,正遇上大将军要提刀杀人,老道看不过,救上一把,也是为大将军消除业障哪!”
“道长本事巨大,几次三番阻我好事,若真想替这些蝼蚁出头,何不杀了我?”
“将军阳寿未尽,老道尚不敢与天抗衡。”老道长实话实说道,毕竟出家人不打诳语。
“哈哈哈!”赫连穷奇仰天大笑数声,道:“好,本侯今日就买你个面子,退兵!”他果真就收了手中狼牙棒,掉转马头而去。
……
老道长看着手中沾惹了鲜血的竹筷,摇头一声叹息,袖袍一展,放了躲藏其中的一城百姓,唤来白鹤坐骑,正欲乘鹤而去,满城百姓却都齐齐跪了下来,三拜道长救命之恩后,有人站出来喊道:“道长,好事做到底,赫连穷奇他们不会放过我们的,你一走,他们又势必会来,求道长搭救!”
其他人听了,也纷纷露出了担忧的神色,齐声哀求道:“是啊!求道长行行好,就留在我们这儿吧!”
“我们就算每人出几个铜板,也给道长盖一座上好的道观儿!”
“还盖什么道观儿啊!国主都跑了,皇宫虽小,就委屈道长先住下,赶明儿,我们大伙再有钱出钱,有力出力,给道长盖个大间儿的!”
“说的是!说的是!”
老道长叹息一声,道:“老道儿四海云游,洒脱惯了,并无治国之能啊!我看,你们还是趁早,搬离此地吧!”
“不成啊道长,我们祖祖辈辈都生活在这块土地上,死了,也得埋进祖坟,就算实在没奈何要走,我们又能走到哪儿去呢!”
老道长一想也是,生于斯长于斯,舍不得离开故土,也是人之常情。“国不可一日无主,要不,你们就再选一位国主,只要上下同心,君民同德,我想,外人要打进来,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还请道长作主!”百姓们又齐刷刷跪下道。
老道长沉吟一番,道:“也罢!那么,就他吧!”他伸手一指,指了一人,看来是心中早有人选。
大家看时,见是城中最大最富有的家族——上官家族当家人,上官羽。
上官羽宅心仁厚,家族历代以造琴为业,家道殷实,富可敌国——至少,可以敌这一小小琴城。如今当家的上官羽只对造琴有兴趣,经商尚且都放下不管,何况从政?他也不知道道长为何会选了他。
“道长,上官羽何德何能……”上官羽慌忙推脱道。
“不是我选的你,是民心,也是天意。”老道长道,“天意难违,还望上官先生切勿推脱。”
“还请上官君切莫推辞!”百姓又齐唰唰跪下一片,膝盖骨虽软,拥戴上官羽的呼声倒是挺高。
上官羽看着跪在自己脚下的这一城百姓,沉思良久,终于没有推辞,临危受命,做国主并不是什么好差事,只是纵观这偌大琴城,能扛起这重担的,舍我其谁?于公于私,他都应该站出来,救护这一城百姓,也救护自己家族的百年基业。
“临危受命,上官羽岂敢推辞,只是尚有一事,还请道长答应了,不然,上官羽是万万不敢做这一城之主,一国之君的。”上官羽道。
“请讲。”老道长道。
上官羽从身旁的一位贵妇人手中接过一个襁褓,眼含热泪:“上官家只这一小女,上官上官琴笙,三年之内,倘若城破,恳请道长将小女抚育成材,我也不至于连累了她;若是三年城未破,道长即可将小女送回了,我能守这城三年,便也能守它三十年。”
老道长听了上官羽这一番话,心中也是大受感动,爱怜地抱过了尚在襁褓中的婴孩,在上官羽的耳边道:“上官君若是思念令爱,可来白云山白鹤观。”乘了白鹤,在上官羽家人的婆娑泪眼和一城百姓目送之下,渐行渐远……
一日游至一山,见山上妖气升腾,道长正待下去看看,瑞气竟变成了妖气,大是怪异,再近些儿看看,又只剩瑞气了,如此反反复复,竟不知是怎么回事。道长下到山顶,见妖气与瑞气交织缠绕着一块巨大的圆石,一人身着道袍,背着把桃木长剑,手边牵着一只黑虎——想来是他的坐骑,也正负手一脸肃穆地看着巨岩。
“道友!”老道长招呼了一声。背桃木剑的道人扭头看了一眼老道长,拱手作揖,问道:“前辈从何处来?”
“四海云游,来无所循,去无所踪。”老道长下了白鹤,道:“道友看出什么了吗?”
“一只猴子。”桃木道人盯着石头。
老道长没有说话。
“石头里面有一只猴子。”桃木道人还是盯着石头。
老道长也早就看出来里面有一只猴子了,只是他没有说话,但桃木道人已取下了背上桃木剑,向石头走上了几步。
“道友……”老道长也上前几步,按住了桃木道人握着桃木剑的手,“你这是作何?”
桃木道人道:“猴子一出,扰乱三界,天下一乱,百姓遭殃,我要替天行道。”
“道友错了,三界,岂是一只猴子就能扰乱的。”老道长劝道,“放过这只可怜的猴子吧!”
“可怜?”
“三界当乱自当乱,与猴子无关。这么大的锅儿,岂能让一只猴子来背呢?所以,它可怜。”老道长叹息道。
“前辈,你说得好有道理,我竟无言以对。”桃木道人默默放下了手中桃木剑。他不知道的是,以他的道行功力,一剑根本休想捅破巨石。老道长不是在救猴子,是在救他。
……
……
长安城,白云深处有人家。
白云山白鹤观。
三岁大的小琴笙正在老君座前抱着木马玩耍,一旁垂眉打坐的庄老道长长的白眉忽然抖动了两下,他慢慢睁开双眼:“不速之客,来者不善……明心,抱琴笙进去,没我吩咐,切勿出来。”
“是。”一位女弟子闻声而出,抱了琴笙进屋了。
庄老道走出道观,见一人身着白色甲胄,背一把七弦琴——宫商角微羽文武,却缺了一根文弦——正负手立于观前梧桐树下,白色披风无风自动,猎猎作响。
无风,是心在动——他的内心很不平静。庄老道在他身后数丈之处站住脚步,默不作声。
但来人已感知,开口道:“人生亦何须,有酒与桐君,道长的这棵梧桐树,拿来作琴,倒是上乘好料。”
庄老道长却不正面回答:“远来是客,客人闯我太极圣域,不知有何指教?”
来人道:“我乃上界持国天王,魔礼海是也。冒昧闯入道长太极结界,是为了我的一根琴弦。”
庄老道摇头:“你非魔礼海,持国天王的阮琴,如何会断?何况阮琴地水火风四弦,你却是七弦。”
来人道:“道长有所不知,三天前,也即人间三年前,一只猴子闯入天庭,我为迎战,断了一弦,走入凡间,便是道长所收留的小女孩是也。”
“三年前猴子还在石胎内。”庄老道又微微摇头,“老道也曾吃过蟠桃会的桃子,也曾与持国天王喝过一杯酒,客人若再成心相欺,老道我便只有送客了。”
来人终于转过身来,面相不俗,却满眼邪气,目不转睛地盯着庄老道,微微一笑,道:“道长修为高深,在下佩服!吾乃张鲛,数百年前武王伐纣时曾与魔礼海一战,断了一弦,我这一弦,唯有造琴百年世家之童女可续,数百年来,我一直在寻找,如今终于找到,望道长将上官羽之女上官琴笙赐予我,待我熔造成弦,补了我这琴,与魔礼海再战雪耻,了我百年夙愿!”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