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难言之隐
午夜，清冷的月光透过落地窗户，轻轻地洒进房间。精致的玻璃茶几上，放着一壶上好的红茶。温热的水汽从壶颈中悄悄地溢出，在空气中缓缓地升腾。
老管家德尼斯来到公主的身侧，为她倾倒了一杯红茶。
“德尼斯……”格罗娅揉了揉眼角，合上一份关于老维尔德子爵的简报。上面详细地罗列了老子爵的领地针叶堡的近况。
“是的，殿下。”老管家左手背在身后，右手按在左胸上，一丝不苟地躬身行礼。
格罗娅喝了一口红茶，思索了一会儿，正在整理刚刚从简报上读到的信息。而忠诚的老德尼斯也非常有耐心地站在公主殿下的面前，就像一尊大理石雕像般一丝不苟。
“德尼斯，以你看维尔德老子爵是怎么样的人？”公主放下放下瓷杯，看着老管家，“不用顾虑太多，就以你自己的看法来说吧。毕竟，你待在紫荆堡的时间可比任何一位领主都长。”
老管家认真地斟酌了一下，开口道：“维尔德爵士确实是一位难得一见的好领主，他忠诚、公正，勇武的同时却不鲁莽，明白身为一名领主的所有责任并坚定不移地执行……”
公主殿下点点头，示意老管家继续说下去。
“最近十年来西林郡在维尔德爵士的管理下虽然缓慢却也在向好的一面发生改变，西林郡的实权贵族也不再像过去针锋相对各自为政。但……”老管家顿了顿，抬头看了一眼公主的神色，继续道：“但维尔德爵士在最近两年广结人脉，为他的政治阵营中增添了不少强有力的援军，这在格局稳定的西林郡并不常见……在不久前，就有传言老爵士可能会以代理领主的身份颁布一条新的法案。而这条法令可能会造成当前政治局势的动荡。”
“你知道这条法令的大致内容，是吗？”
“是的，我的主人。”老管家再次弯下腰，缓缓地道出或许会让贵族阶层掀起轩然大波的法案：“老爵士正在起草拟定让直系的女性后代也具有和男性后代相同的继承权。”
格罗娅神情严肃地点了点头。
忠诚的维尔德家族如今仅有针叶堡的明珠卡珊德拉-维尔德，这仅有的血脉。对于一个贵族来说，这是可怕的灭顶之灾。
不同于皇室在连旁系家族也没有男性继承人时，女性的直系后代也同样可以成为继承人。当然，为了皇室血脉的流传，在这位女性皇储或者女王拥有了一位男性继承人后，该继承人则会继承皇室的荣耀姓氏而不是其他家族的姓氏在将来登上宝座。
但这一继承法案仅作为保存帝国皇室血脉和帝国稳定的不得已之举，贵族阶层的女性后代则完全没有继承权一说。男性子嗣绝后将意味着这个家族的覆灭。承载荣耀的姓氏和纹章将成为书写历史的符号被摘录在帝国纹章学中。
而任何一位贵族家族的覆灭在某种程度上都是帝王们乐意见到的，那意味着又有一片领土归皇室所有——哪一位国王会嫌自己的领土太大，税金太多？
如果女性后代能获得家族的继承权，那将会颠覆目前贵族阶层的方方面面。即使只在西林郡——甚至只在紫荆堡实施，也会引起不可预估的震荡。
“说说你的想法，德尼斯。”格罗娅也深知这一层厉害关系，头疼不已。
“虽然从法案的受益群体上来看，这条法案对您也同样有益处。帝国贵族阶层对于您……殿下，请允许我的冒犯和不敬……”
格罗娅摆了摆手，示意他不用拘泥于礼节和话术。
“帝国贵族们对您的郡主身份都持以不以为然的态度，毕竟您继承母亲福沃尔曼郡主殿下的头衔和祖父福沃尔曼侯爵领主的权力并不符合法理和依据。虽然先王曾强硬将一切反对的声音压了下去，但这不满毕竟由来已久。如果维尔德子爵强推这项法案，可能……会引发动荡。”
德尼斯一字一句地阐明自己的观点和分析后，便闭上嘴不再说下去。作为一名合格的管家，他明白什么时候该说，什么时候该闭嘴。
“我明白了。”格罗娅点点头，重新拿起那份关于针叶堡的简报。另一只手轻轻地敲打着胡桃木桌面。
通过老管家的分析，格罗娅心中的不解也一一解开。之前她总是困惑为什么身为领主的她总是无法号令她的封臣，更何况她还同时身为帝国公主！
在这个领主说一不二，崇尚雷厉风行的国度里，西林郡一众贵族竟然如此表现，更是让人难以理解。格雷恩的帝国实权贵族可不像索拉斯帝国里那群被金钱和享受腐化的虚伪贵族，久经生存考验的格雷恩人总是从骨子里摒弃这种作风。
作为格雷恩帝国建国千年历史以来的第一位实权女贵族，格罗娅感受到了实实在在的压力和制约。虽然帝国女贵族不计其数，但那都是无法继承也没有领地的荣誉爵位，根本不能拥有任何权力，只是一个好看的花瓶而已。
自己无意间触碰了那条实权贵族们看不见的红线。对这个阶层利益几乎全集中在领土封地与采邑上，如果继承法案出现这样大的变化，那将意味着利益的重新分配。
“这几乎是致命的。”格罗娅喃喃自语。她明白，格雷恩人或许会忍受一位出身皇室的公主暂时成为他们领主，但绝对不会容忍一位普通的贵族少女成为他们领地的统治者。
此举无疑是推翻了千年的传统和律法。
“维尔德爵士这是在玩火自焚……”格罗娅轻叹，“但延续六百年的针叶堡若是就这样易手……”
格罗娅喝了一口红茶，压下心中的不安。
笼络了一大批实权贵族的维尔德老爵士显然不会善罢甘休，即使以他为人著称的高贵品质难免也不会在家族覆灭的绝境下陷入疯狂。
显而易见，老维尔德已经准备好了一切。
“德尼斯，明天通知一下我的护卫们。明天我要会见维尔德爵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