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假成亲
男子轻声吟了一段诗句,凄婉悲伤,充满相思无果后的凄凉,于这热闹的灯市倒似极为格格不入似的。想来他定回想去年旧事,没想不过一年,已物是人非。窦姝正以为今日便要如此错过,忽地天色大变,竟毫无征兆地下起狂风暴雨来,街上之人忽地乱作群鸟,纷纷散去,一时竟也热闹非凡,不过此刻充斥着慌乱惊恐声,兴许是哪对情人于人群纷沓中忽而走失了吧。窦姝匆忙躲雨,待与一众人躲进亭中,一时天色俱黑,黑灯瞎火,原来这场猝不及防的大雨将河上花灯众相浇灭,故才顿失了光彩。于黑暗之中,却依稀听得袁绍曹操二人呼唤自己之声,一时竟感动万分,未曾料到,这二人于此刻还能想到自己,当即喜不自胜,感激涕零。便匆匆寻声走了过去与他们汇合。
三人窝于亭一空旷坐椅上,曹操点燃了火柴,细微的火光于他们三人间开始跳跃闪动,雨水带来的沁冷喊气仿佛瞬间散去,一时也十分温暖。窦姝对他随身携带火柴极为诧异,忽地想起前些天之事,便此轻呼道:“原孟德你早就知道今日出此意外,故前些天如此在意风云变化之事,我竟从未注意,你心思缜密如此,怕是早有所料,才出此决策吧。”此策自然指劝诱男子来此灯市一事。却不想在她双目充满崇拜之光时,曹操却道:“不过雕虫小技罢了,想来本初兄也早有此意,只是碍于面子便一直未肯说出罢了。今见他心结解开,我也甚是开心。”
是吗?窦姝疑惑地朝袁绍看去,他却将她俩谈话之景视而不见,指着不远之处轻呼一声,道:“终于找到了,快看那里,他们原来在如此隐蔽之地偷偷幽会,难怪我半天都找他们不到。这下好了,连我都找不到的地方,凭孟德你那狗屁表哥的豆腐脑子,能找到便是世间一大奇迹。”原来趁此黑灯瞎火之际,方才还只远远痴怨的男子,一见老天都为他做美,当下便钻了空子找过去,两人于黑夜中相遇,互牵其手,含情脉脉互视对方,正可谓才子佳人一双,天之绝配。大雨滂沱虽美不胜收,可也让这两个傻瓜因一时喜悦忘了躲闪而全身湿透。再这样下去非染风寒不可,窦姝正欲起身拉他们一把,然而身边袁绍手疾眼快将她拦住道:“再稍等,此刻不是时机。”
他口中所谓时机,窦姝初时尚不理解,然很快便通晓其意,原来那终日苦思对方的两人,此刻已按耐不住心中喜悦,于那雨夜之中相拥相吻,好不绝美凄婉之景。窦姝心下喃喃感叹,一时忘了时间,这下倒被袁绍拍着脑袋催促道:“方才如此急不可耐,这下倒看得如痴如醉,孟德,我们的小季书发春也想一唱男女之情了。”窦姝一时又羞又恼,好在夜深乌云压层,看不清她面上表情,只在心里怨念袁绍此人怎的如此口无遮拦。
三人寻至二人时,那二如胶如漆之人竟一时有些不知所措,见是窦姝他们,便放下心来,甚至有几分不好意思。外边雨水甚大,他们便找了空旷之处避雨。此刻这两人还尚不知这者坏蛋早将方才之事看得一清二楚,此时是故意装得毫不知情的一脸无辜之相呢。男子尚有些被人打断独处时光的不适,与女子十指紧紧相扣,略有羞涩道:“今日多谢三位相助,我二人才可在此相会,一解相思之愁。”袁绍却道:“此事举手之劳,不必常挂口边,若真心感激,来日你二人成亲之时,尚不可将我忘了才是。”
此言一出,二人皆是一愣,并非出情不愿意,只明日便为与那霸王成亲之日,今日说此话就未免太过奇怪。然见眼前三人皆一脸正色,才知此非戏言,当下亦严肃正容起来。窦姝与他二人面面相觑,最终由袁绍开了这口道:“此事牵涉你们二人之未来,还请慎重考虑,然你们也需深知,此乃唯一也是最后机会,若将此错过,恐以后再难见面,那时她已嫁作人妇,其缘由我不用多说你们也必知晓。”袁绍这番话让他们更胆战心惊,不知是何事如此重要,当下不禁更全神贯注,屏息凝神起来。袁绍继续道:“若此刻有两条路需要你们选择,一条正统,一条则离经叛道。我所说的便是这离经叛道,不合世俗一条。然我个人十分倾向这条,故另一条便不多说,我直截了当地说明,做这么多,都为了你们走第二条路,希望你们在我的帮助下,能成为这第一人。若你们感情当真如此深厚,是否愿意为对方付出一切?若真如此,不如明日便都鼓起勇气来,为对方放手一搏。可知为何你们如此深厚动人的感情,却频频错过?全因你们太过软弱,不够坚定造成。私奔便是你们唯一出路,逃离这里,逃离这一切,给她幸福,这才是你作为一真正男子所该做之事。而非终日写几首浪漫情诗,吟几句忧伤诗歌就能解决。那虽浪漫至极,然也可毫不留情地说,是消极避世之举。与其终日无所事事借酒消愁,不如趁年轻气盛,创造一番未来,带给她幸福来得实际。”
言至最后几句,男子已显羞愧之情,只这番言论正如他所说,过于离经叛道,让他这传统男子一时有些无法接受。袁绍最是痛恨他此番纠结不清的模样,登时戳了窦姝一下,眼下之意让她给他看看女子手上之伤。她当下交了悟,暗暗赞扬袁绍心细,也知男女授受不亲之理。窦姝用眼神经得同意之后,将女子的手臂轻轻撩其起,其衣料下的皮肤洁白光泽,然难掩其上点点淤青伤痕。这让男子登时哑然,又痛又怜惜地轻轻握住女子之手,借此为她带去些许力量,然又听得袁绍在旁说道:“这便是她现今的生活,能带她逃离这般地狱的是你,也只有你。”这番话令男子大为震撼,抬头看去之时,女子无限幽怨神情更让他心绪摇动。原她一直都期待着这么一天么?男子恍悟这层心绪,不免深深自悔痛恨自己,一向自诩情绪丰富,竟不想连心爱之人的真实想法都不曾窥知一二,当下定下决心,紧紧握住她之双手,情意绵绵道:“今世,我必不负你。”话中坚定之意不言而喻,女子当即潸然泪下,默默无言。此等情形,亦让旁观三人为之动容。
亭外潇潇雨渐歇,已有人亮起灯火,朝歌城便纷纷点点又闪起了亮光。再待下去恐将不妙。几人窃窃私语之后,便各自分道扬镳。他们朝不同方向离去,隐约中看见表哥府中侍女举着灯火于街上伸脖寻人。窦姝慢慢走于河边,忽地生出月夜漫步之悠闲散漫之情,亦不在意衣裙被河边所漫之水打湿。这么悠悠行步间,见了不少人已散去,然仍有几对男女于河边草间追逐玩戏,四处找寻所放花灯。直至这时,窦姝才忽地想起自己那花灯,亦一时兴起,于草间穿梭,果不负所望,只见一河灯顺流而下,不知怎的,如此深信那便是她的,当即跑了过去,于平流处提前蹲下等候,将那花灯轻轻伸手捧出,果然是他们那只。当即便信了宿缘之论,然左看右看,都瞧不见有其他花灯,不禁“啊”地一声轻叹出来,略有失望道:“原来没有啊。是我的真命天子还未出现呢,还是这城中欲此人?”然她也未多想,见天色不早,明日还有大事,便急急忙忙跑回表哥府中。
大雨滂沱而至,又匆匆离去,与向来缠绵不断的秋雨特征倒大有不同。次日清晨,打开门窗,只觉一阵清香袭人,尤外神清气爽,空气中似混杂着泥土的清香,令人闻之心动。
这日来此府中之客当真络绎不绝,交了份子钱便可入内,窦姝与其他一干众女站在门口收礼,到底年少,也不免与他们相互讨论这谁谁家的礼品最为精美,谁谁家的最为值钱,或是寒酸。窦姝今日穿了一身湖绿薄装,显得实为清爽。然途中被袁绍拐去一处,甚感不解之下,已被按在了那府中内屋的梳妆镜前。镜中之人容貌俊俏,窦姝一时洋洋得意,然又不知他们所做为何,连忙起身,尚未开口抗议,又被生生按回了座,瞪大眼睛之时,镜中帷屏之后竟走出了一男一女,不,确切来说该是一脸轻装的曹操,与女扮男装的新娘子。她一时哑然无语,不知现今是何状况,却被那女子轻柔地抚摸着肩膀,劝慰道:“不知该叫你季公子,还是季小姐,今日让你做如此唐突之事,真是万分抱歉。只是本初公子与我说,你平日做事最是放心,这假冒新娘一位,必由你为最适当不过。我一实找不出其他可适任人选。今日多劳费神了。”
然让她最惊讶之处并非于此,而是身后曹操竟也一脸笑意相应。他何时知道她的身份?转而一想,以他般聪慧,恐是一早便知,当下并无怨愤,只是多几分不知所措与莫由来得些许难堪,故此刻一时接受不了罢了。曹操见她神色茫然,知她心有不解,便主动开口提醒道:“荟兮蔚兮,南山朝基其后一句便为,婉兮娈兮,季女斯饥。出自诗经一篇。”
那日不求甚解之诗,其背后寓意竟是如此。不想以为随口一说,其实曹操一早便知晓她女装身份。幸而一路回想,自己未做出什么出格之事,当下虽不禁有些赧意,然很快也便接受了。不知他知不知道我真名为何呢?也许该找个机会试探一二。窦姝心下这么想着,只见女子口中说着抱歉,便拿了脂粉等物,往她脸上抹来,一时躲闪不及,两腮便多了两抹淡之又淡的粉色嫣红。然女子并无继续涂抹,反认真瞧了几眼道:“这颜色很适合你呢,我对这上妆之事虽不甚了解,然到底是个女子,对此道之事亦有所了解,今日恐时间匆匆,若有不当之处,还望多多包涵。吉时眼见就快到来,我得抓紧些时间了。你们二位,能先行退避一旁吗?”
见她话锋一转至他们身上,袁绍颇为不解,然恐怕待在这般女子闺房,早有不适,当下便推着曹操退至了帷屏之后,以放风把手。妆台前便只剩了她们二人,窦姝见事已至此,再有推拒未免太不识相,一方面久未重返女相,心中竟也隐隐有期盼之意。女子如何心细,见了她这番□□,当即抿嘴轻轻微笑道:“男甚虽亦风雅俊秀,然到底不比女装来得自然舒适。想必这二人中,也定有你心慕之人吧,故此心怀隐隐希冀,期盼着他看见自己女装的模样。”
窦姝被戳中心事,一时慌乱,连忙否认,幸而腮上两抹嫣红为她挡住了几分羞涩脸红,方不至于在这才情兼备,女子都为之动情之人面前败下阵来。然而静下心来细细想一番,自己是否当真有这情愫在呢?想让他看看自己女装的模样,与他于同处之时便异常安静,甚至因回避而不敢多看一眼。窦姝心神恍惚地想着,全然不知脸上被人如何操纵,待一番盛装打扮,将那大红嫁衣一并穿至身上,窦姝才方知,出嫁之人最为美丽这句话来。女子才情了得,所饰妆容亦十分适合她二七芳华年龄,似少女般娇羞的两抹淡红之晕可谓神来之笔。窦姝不禁羞赧无言,自己才十四,竟以这种方式穿上了并不合身的嫁衣。父亲二姐亦不在身前,多少让人有些遗憾。然她转念一想,所谓来日方长,待她出嫁当日,定将最美之面现于他们面前。如今,定定凝视这镜中之颜,忆起往昔之事,竟已泪满眼眶,情不自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