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二
今晚晴晴比以前哭得更凶，因为这次她付出得更多，甚至还和自己父母提起，准备带他去见父母，商量婚期。男方是海归，英语法语都可以轻松交谈，两个人甚至上了床，晴晴第一次，把自认为最珍贵的身体，给了对方。可没几天，那个男人就开始冷淡了，信息不能及时回，电话不能及时接，也不愿意与晴晴见面。终于，被晴晴发现还在和别的女孩约会。她感到了天崩地裂般的绝望，自己是天下最悲惨的人。自己的第一次都给了出去，依然不能获得真心。她喝了酒，半打啤酒，还有几杯鸡尾酒，边喝边给皓宇打电话。
皓宇听出了晴晴身边吵闹的声音，似乎是酒吧：“晴晴你怎么没回家呢，你喝多了啊。”晴晴一直哭，说话已经不大清晰，脑子也有些混乱了：“皓宇，你说我活着干嘛呢？一包药下去，是不是就解脱了呢。”她趴在桌上，手机扔在地上。
好心的侍者看到了，捡了起来，看到还在通话中，就接过来，得知皓宇和这个女人相识：“先生您赶快过来吧，您的朋友喝醉了，女孩子一个人不安全。”
皓宇十分不情愿，可还是穿好衣服，按照酒吧侍者给的地点，找到那家酒吧。皓宇没去过酒吧，他的穿着和举止和酒吧的氛围也有极大的违和感。他平时走在街上，都会被人当作大一大二的学生。酒吧门口接待的小哥甚至还要看一下皓宇的身份证，确定已成年，才肯放他进去。
皓宇很快找到了烂醉如泥的晴晴，晴晴大半个身子都搭在皓宇身上，皓宇只能用手穿过她的腋下才能保持不让她摔倒。皓宇没注意到，前面路过的车里，王乐正看着他们。
王乐今晚被导师叫去附近的饭店吃饭，介绍几个企业家准备对接研发项目。饭后坐着导师的车返回学校，刚好看见了皓宇抱着一个女人，那个女人脸几乎贴在皓宇脖子上。王乐觉得身体都有发抖，脑中一片空白，他记不得那天是怎么下的车，和导师说了什么告别的话。他先是生气，拿出手机就想打给皓宇，质问他为什么要背叛自己。正准备拨号的一瞬间，他放弃了，果然，他们这种不被祝福的特殊关系是不能长久的，最终还不是要各自结婚成家。他不能让重病缠身的父母失望，皓宇也不能违抗父母的意思。王乐开始难过：“皓宇就算要找女生，光明正大的，也可以告诉我啊，为什么还瞒着我呢。他是怕我难过么？他根本不是喜欢我，只不过是看我可怜而关照我的，一直都是这样吧。”
皓宇这会好不容易问清了晴晴的住处，正在焦急地等出租车。回了自己屋，晴晴自言自语地嚷着，吐了一身，躺在床上。皓宇也没法顾及这种男女有别，从衣柜中找了衣服帮她换下，然后坐在屋外的椅子上，直到晴晴安静地睡了下去，他才反锁了门离开。他不知道，这件事会成为王乐心结的开始。
第二天中午，晴晴才睡醒，看到手机收到皓宇的短信：“今天我帮你请假了，好好休息吧。”昨晚她并没有完全喝醉，她有意识，只不过在酒精的驱使下，放纵自己哭闹罢了。她去洗脸，镜子中一张俏丽而疲倦的瓜子脸。以容貌来说，晴晴称得上美女，从高中开始，就有很多男生愿意围在她身边打转，可她都不喜欢。这并没有阻止这些男生，他们互相讨论，说晴晴属于高冷女神，反而追求得更热烈了。她摸着自己的脸：“莫不是，皓宇也对我有意思？”所有人都不愿意在她失恋时陪在她身边，只有皓宇，可以大老远地去酒吧把自己送回家，还帮自己换了外套，看起来毫不介意她的过去。难道最后，终于要像网上说的“找个老实人嫁了”？
她下午就去了单位，皓宇盯着电脑屏幕，手里快速地打字，余光看到了她：“我给你请了一天的假啊，现在好啦？不晕了？”晴晴坐在自己工位上：“既然醒了，就来上班吧，省着家里一个人难受。”皓宇停下工作：“晴晴啊，下次可不可以不要一个人去酒吧喝得醉醺醺的。如果昨晚侍者心存歹意，或者遇到另有所图的人，想想都后怕的啊。”他下一句话没说：“我一个大男人把你连搂带抱的送回家，还给你换了脏外套，如果我是正常性取向的话，恐怕不会不动心的，即使占了你便宜，你都不知情。”晴晴笑了，眼睛地看着皓宇，这是她在酒吧和其他女生学会的，只要这样，那些男人就会礼貌地过来邀请自己跟他们喝一杯：“怎么，你关心我吗？”皓宇没有想太多，一方面他现在清楚地知道自己的取向，绝不可能跟她发生什么，另一方面也知道晴晴喜欢的对象，是四十多岁的中年成功大叔，而绝不是他这种刚毕业的毛头小子，便随口应到：“是啊，怕你吃亏啊。”
晴晴觉得这就是默许了对自己的爱慕吧，可自己这么漂亮，如果跟皓宇一起的话，尽管自己有些不情愿，可毕竟还是个干净帅气的男孩啊，带出去，配得上自己。而且他是那么温和老实，即使婚后，也不会过分约束自己。
晚上下班时，晴晴约皓宇：“晚上有事没？一起吃个饭？”皓宇正准备回去随便找个快餐店，然后继续溜达到九点来钟回家：“没事啊，一起呗。”晴晴除了喜欢去酒吧夜店之外，总得说来是个活泼而遭人喜欢的朋友，热情大度且健谈。
晴晴选了一家适合情侣的西餐厅，背景乐安静而暧昧。皓宇从没来过这种地方，他和王乐不可能跑到这里吃饭，他们经常也就失去火锅、烤肉或者炒菜馆这种热闹的地方。晴晴看到皓宇有点发红的耳朵，心中暗暗地发笑：“这还真是个小男生啊。”
晴晴点了一瓶红酒，皓宇说：“晴晴，今晚就别喝了吧，心情不好，有很多派遣的方式啊。”晴晴极暧昧地一笑：“没有，我心情已经好了。为了渣男哭，犯不上的。我也想明白了，那种地方大概是不会找到真爱的，当局者迷啊，也许真爱就一直在身边呢。”她意味深长地看着皓宇，以为他应该会懂自己的话。晴晴看到皓宇没什么反应，这男生也太木讷了吧，真是远不如酒吧那些熟男懂得情调啊。她继续说：“皓宇啊，昨晚我很感动，不只是你把我送回家，而是，你知道我情感经历的全部，而没有介意。现在呢，我也挺喜欢你的，你也没有女朋友的吧。”晴晴盯着皓宇的眼睛，她好像第一次这么仔细看着皓宇，那双眼睛，干净得像水。
皓宇瞪大了眼睛，这是他从来没想到的事情：“你怎么，怎么，我也不是你说的那种人啊。”晴晴咯咯地笑：“现在不喜欢那种人了，喜欢你这种小男生了，怎么样？”皓宇心沉了下来，他已经把王乐当做了伴侣，不可能再和其他人。直接拒绝是不是又会伤害到晴晴呢，他舍不得这个在单位相处还不错的朋友，一咬牙：“可是，我有对象了啊，晴晴。”晴晴一翻白眼：“你胡说，昨天问你你还说没有女友呢。”皓宇咬着嘴唇：“我那是男友，我们交往很长时间了。”
晴晴表情复杂，不知是失望，还是生气，亦或是兴奋。她开始自顾自地看着窗外笑，过了一会，转过头来：“好吧，那我就拿你当闺蜜了。可你毕竟是男生，以后我找对象，你可要给我把关，保护我。”“愿意效劳。”皓宇一耸肩，“不过，你可别到处说哦，我暂时可没想出柜。”这是皓宇第一次对外人勇敢地说出自己的取向，感到很轻松自在：“谢谢你，晴晴。”
默默终于出差回来，他父母也准备返回老家。临行之前，默默母亲拉着皓宇的手：“我们家默默年纪还小，皓宇你比他懂事，有什么事你多担待啊。”皓宇拽过默默：“我们关系好得很，放心吧阿姨，您不说，我也会照顾他的。”皓宇不打算把他父母的事情告诉默默，既然默默父母不会总来，以后也不大可能会见面，小小的误会和心思，不必放在心上。倒是王乐，最近怎么有点怪怪的呢。
比如，两个人在一起吃晚饭，皓宇准备结账时，王乐忽然抢着去结了账。皓宇奇怪：“干嘛啊，我都工作了，自然我请啊，我们还需要抢着付账吗？”王乐低着头，眼圈竟然还有些红：“需要，我怎么能总让你出钱呢。”再比如，两个人在公园散步时，王乐忽然冒出一句：“皓宇，我舍不得你。”皓宇也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什么啊，你要去哪里吗？说的我们好像要分开了似的。”接下来，任凭皓宇如何追问，王乐都不再回答了。
一个周末，默默提出退房，因为他女友思琪不准备住单位宿舍了，所以他们想再租房同居，默默特意声明：“我说话可算数，不会跟她做什么，我要留到结婚以后的。”可他和皓宇这个两居室租期是一年，还剩了三个月，房东估计是不会退钱的，即使退钱，押金也是要扣除的。皓宇计算着自己的工资和房租，还好：“默默，不用为难了，那这个两居室就算我自己租下吧，我把钱退给你，以后这里我继续住吧。”默默喜欢皓宇这种一切为他人着想的劲头，跑过去抱着皓宇兴奋的晃悠着。
这虽然让皓宇每月要额外花1500块钱，可好像让他感到轻松和解脱。他再也不需要去被迫与思琪和小薇两对情侣吃饭，也不需要专门等默默出差才敢让王乐住进来。他获得了自由，与此同时，皓宇心下也带着沮丧，自己是那么的不善交际，和人打交道对于自己来说，好像是一种折磨，会想尽办法逃避，也许性格还是有些像父亲的吧。
刚帮忙默默收拾了行李，送走了他和思琪。回到这七十多平的两居室，显得那么空旷。皓宇给王乐打电话，准备告诉他这个好消息，他们终于有了纯粹属于自己的小空间。王乐电话那头并没有表现出高兴，只说，他晚上过来，会带肯德基全家桶来吃，不用准备晚饭了。
皓宇觉得王乐好像故意在经济上与自己隔离开，同时想尽办法偿还过去，他准备找机会和王乐谈谈，王乐性格比自己更加内向，双方有罅隙，必须由他挑开来说。可王乐这次抢了先：“皓宇，关于我们的关系，这段时间想了很久。首先，我敢发誓，我喜欢你，绝不会变。可是，我们可以一直这样下去吗？皓宇，你家叔叔和阿姨会不会同意你不结婚？我爸妈不会同意，他们生着重病，最大的愿望就是看到我成家。这种压力，你我都承受不了。”皓宇点点头，他本来的计划中，也包括了这部分谈话内容：“嗯，确实有压力，可我看到很多人有别的解决方式，比如形式婚姻等等，我们现在只二十多岁，没那么着急的吧。”王乐说出了那晚的事情：“我没着急，本来我也想着是不是由我们一起面对，一起想个办法解决，可我看到，你在和女生交往。那天，你在拾光酒吧门口，和一个女生那么亲密地抱在一起。这使我认清，我们以后都需要跟女人结婚，不会一直在一起。”皓宇没想到整天不离学校的王乐那晚会出现在酒吧附近，他也不知道该如何解释，皓宇自己都觉得在深夜的街头，搂着一个女生，是件暧昧的、解释不清的事。他脑中开始混乱，本来准备好的话好像都消失了。他觉得自己接下来的解释都苍白无力：“不是的王乐，那是一个喝醉了酒的同事，你别误会啊。”王乐摇头：“我不是怪你，皓宇，这是我们都会面临的选择。”皓宇上前抱住王乐：“不是这样的，我只喜欢你啊王乐。我知道，以后我们会面对很多压力，这些事情，现在也没法计划。我们走一步看一步，至少可以互相扶助，给我们一点信心好不好，不要随便放弃我们的感情。我真的，希望我们可以有个完满的结局。”王乐落泪了：“我舍不得你，看到你和女生在一起，我觉得我都要崩溃了。”皓宇轻抚着王乐，多可爱的伴侣啊，自己以后绝不能让他伤心。他带着一点坏笑：“好啦，别哭啦别哭啦，说实话，我还挺高兴的呢，看到你这么在意我们的关系。最开始，以为你只是失恋了，找人慰藉一下呢。我说你最近怎么回事，原来吃醋了啊。”王乐带着眼泪，过来拽了下皓宇的耳朵。
皓宇觉得他们现在毫无问题，可是没有留意，他们所提出的问题，绝不能用“走一步看一步，共同面对”敷衍了事，虽然王乐已经不再吃醋，可直到最后也没有同意皓宇的“共同面对，互相扶持解决”的提议。王乐对他们的关系还是持悲观态度，这个问题只是因为他们年纪还小，没那么突出而已，等再过几年，他们依然不会有什么好办法，这几乎是可以预见的。他想起了那段故事，下雨天，众人都在匆匆赶路回家，唯有一人缓缓而行，众人奇怪，询问原因，这个人回答：反正前面也在下雨，何必匆匆赶路呢。王乐从那以后，绝口不再提未来，每次皓宇谈起以后，他都会笑着转移话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