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梦阡寻

  一觉醒来，天已大亮，起床后拍拍脑袋，昨日的酒意已经全无。我活动了下胳膊，拉开窗帘往外一看，外面已是一片雪白，顿时感觉很兴奋。

  不知道为什么，我从小就特别喜欢雪，那种天地苍茫的感觉总让人特别舒爽。下雪不仅可以打雪仗，还可以滑雪，找一把铁锹，或者木板，或者塑料布，往屁股底下一垫，顺着坡就往下滑去。如果坡很长很陡，速度会越来越快，直到自己都控制不住，于是经常会听到一阵阵的喊叫声，快让开，我已经掌握不了了。然后咚的一声人仰马翻，接着就是小伙伴们的一阵哄笑。

  不但下雪好玩，化雪也依然好玩，雪水顺着屋檐往下流，傍晚的时候会越来越慢，直到成了一个冰锥，然后早晨把冰锥敲下来拿在手里，模仿动画片里的英雄，到处挥舞。或者恶作剧拿一块冰突然塞到小伙伴的后背里，冬天大家都穿的很厚，塞到棉衣里的冰块很难拿出来，于是就会跳来跳去的往外抖，旁边的小伙伴们又是一阵哄笑。

  农村的院子很少有人硬化，于是下雪后很重要的一件事情就是扫雪，把进进出出的路扫出来，这样雪化的时候路路就不会是稀泥巴，晚上结冰的时候也就不会冻成镜子，走上去把人摔倒，如果有闲工夫，还可以把雪堆成雪人。可惜，我已经没有堆雪人的热情了。

  我先用扫把扫出来一条路，然后拿木掀往墙根堆。我正在干活，忽然觉得背后有一道目光，人有的时候第六感真的很奇妙，那道目光居然让我感觉特别紧张，特别期待。

  我回头，看到一张温暖的脸正在朝我微笑，我看着她的脸，她的头发，她穿的风衣，突然感觉一阵心酸，因为她的怀里还抱着一个孩子。

  那本来应该是我的孩子吧，假如我不去读书，假如我能早点毕业，假如我有勇气去表白，假如我能够直面家人的冷面，或许我的人生将会是另外一番景象吧。

  人生有的时候真的很奇怪，明明你最终的努力就是为了随时喝烈酒，能够娶自己心仪的女人，可是当你努力了很多年，才发现，你已经喝不下烈酒，而你心仪的女人已经跟别人结婚了。

  我们就这样对望着，仿佛已经过了一个世纪。

  最后，我的耳边响起了一个我曾经魂牵梦萦的声音

  “你回来了”

  “是，我放假回来了”

  “你回来的越来越少了”

  “是，学校离的太远了”

  “过年了，有空到我们家喝酒吧”

  “好”

  然后一个身影，从面前走过，渐渐的只留下一个背影。

  我继续铲着雪，思绪已经飞回了10年前。

  娟是我的邻居，比我大一岁，却有着农村女孩的早熟。当我放学后还在跟小伙伴们玩玻璃球、拍画片、下河里捉鱼的时候，她已经在帮家里洗衣服，做饭，或者割猪草了。

  小时候的我，特别贪玩，经常玩到天黑才回家，于是免不了被我妈扯着嗓子喊。于是娟便经常的帮我妈来找我，当我灰溜溜回去等着挨打的时候，娟时常为我解围。我妈看着漂亮懂事的娟，每次都生不起气来。只是叹气说，以后你要能找像娟这样的媳妇，我就烧八辈子高香了。

  农村的孩子脸皮薄，虽然我觉得娟一等一的漂亮，可是也只敢内心里偷偷喜欢，可是娟却只把我看做小弟弟。我为了让她觉得我也很了不起，只好拼命学习，每次都考班里第一，可是她除了像姐姐一样夸我，关心我，也仅此而已。

  女孩子的成绩，在初中波动很大。娟比我早一年进初中，可是繁重的学业已经让我很少有机会见到她，只有周末放假回村里的时候，才会在路上偶尔遇到她。回到村里，我总盼望着我妈会在娟家里打牌，这样我就可以理直气壮的跑到娟家里呆着，即便是不说话，看着她心里也觉得舒服了许多。

  再后来，娟上了职业技校，而我则进了县里的高中，高中学业繁忙我们见面的机会越来越少，只有偶尔回家见了面打个招呼，除了她那依然温和的笑容和美丽的脸庞，我们越来越疏远了。可是只有我知道，她一直都是哪个躲在我内心深处的心仪姑娘。

  去年冬天回家的时候，我妈说娟已经结婚了，对象就是我哥的同学，我还认识。我心里突然感觉非常的失落，我妈说你回家了可以去邻居家串串门，可是我宁愿呆着也不愿意去。我妈经常跟街坊们嘀咕，说除了吃饭就是看电视，连个大门都不出，这书读的多了，人都读傻了。我听了只是嘿嘿一笑，其实我是不想看娟跟别人在一起，她可是我梦寐以求的姑娘，可是读书让我们越来越远了。

  很多人，你梦寐以求，你常常想起，可是你们擦肩而过，命运阴差阳错，你们天生一对又如何，你们青梅竹马又如何，你们近在咫尺，你们远隔天涯。此生每每想起此事，心中终有一结，只能抱憾终身。

  她穿着你熟悉的衣裳，她留着你熟悉的发型，她依然像往常那样跟你微笑，可是她的怀里抱着别人的孩子，她已经成了别人的妻子，此生与你的因缘就此一刀两断。

  我一边想一边铲着雪，回头看已经出去了很远，路过的街坊们笑着说，大学生就是觉悟高，扫雪不光扫自己家的，还帮人邻居扫，看来还是要读大学，我突然觉得特别尴尬。

  好在，我妈的嗓子及时的扯起来，“峰峰，快来吃饭了”

  这个午饭，来得太及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