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须怜旧日章台柳
蒲漪姐姐与我侍奉皇后左右,表面上做的端茶奉水的活计。但实际上,我们做的是,嘘!
蒲漪引我来到皇后殿下内书房,她轻轻转动一侧毫不引人注目,盛着一枝新鲜玉兰的瓷瓶。只轻轻转动瓷瓶,便听到书柜“嘎吱”一声开出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小门。
我现在情绪中已经对惊讶的感觉麻木了。更多的是淡定,来吧!我王政君准备好了迎接一切!
蒲漪引我入内,告诉我此乃一地下密室。我紧随她拾阶而下,只见密室内灯火通明。旁边居然陈列着密密麻麻泛着寒光的铁戈刀剑。石壁上镌刻着八个苍劲有力的隶书大字:
“忠君效主,死而后已”
蒲漪开口,“未央宫中只有陛下的甘泉宫和咱们殿下的椒房殿备着兵器。”她不再多说,我便明白,自古来最是无情帝王家,多少人觊觎着高高在上的皇位。想必高祖吩咐萧何丞相主持修建未央宫时就考虑到了这些,所以才有这只有极少数人知晓的地下秘密工程!《孙子兵法》开宗明义,首言“兵者,国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也”。上位者果是深谋远虑,令人佩服!狡兔三窟,诚如是焉!
蒲漪似想起什么,“哦,对了!君儿,不要触碰兵器刀刃。都是淬过毒的,触者立亡!”
我忙回,“是是,谢漪姐姐提醒!”
(不要忘了!汉代版本,淑女的品格)
蒲漪引我走过曲曲折折的通道,如果不是记忆极好之人恐怕要在这地下迷宫走到死也出不来!而蒲漪姐姐淡定自若的左转右折,想必这密道她已了熟于心。我紧紧跟着漪姐姐,耳边似能听到有人说话劳作的声音……
蒲漪终于在一处停了下来,带我拐入一间密室,她用火石点了灯,这原来是一间更衣室。各种衣服首饰杂列其中。有繁丽花纹的绫罗绸缎,也有粗布麻衣。换一套衣裳簪环,就是换了一样身份啊!蒲漪早有准备,她直言:
“政君,我要送你出宫。”
“漪姐姐,这是为何?”我有些不安地问。
“因为我要你学会察言观色,搜集情报。你换上这套桃红绉纱衣裙。”
我明白了,是要我去做探听消息的细作啊!
蒲漪为我挽了一个妩媚的倾髻,而那粉嫩的衣裙暴露了我的瘦削的肩胛,以及隐隐若现的红纱抹胸。素日谨言慎行,神色内敛的我换了这么妩媚动人的装束好像换了一个人一样。只见宽大的铜镜中,一位如花似玉的佳人含羞玉立,双目含情,秋波缈缈。我怔住,不解蒲漪为何要为我做如此装扮。蒲漪却说,“你现在是章台街碧桐馆的秋明心。”
“章台街?”我诧异地问。谁人不知章台街就是长安的妓院一条街,我为何要去那里!蒲漪轻抚我的发髻,“政君,这样说,你的实际身份是细作。碧桐馆是长安城的达官贵人最爱光顾的地方。那里的台阶可不是普通的匹夫草莽能踏进的!它背后的主人也不是一般的商贾,而是当朝的显贵。那里陈施奢华,耀目灯火昼夜不息,歌舞声乐日夜不绝。你此去,秋明心的身份只是一个幌子。那里已有我们的人知会,你要小心隐蔽,便可自由行走,见机行事。每日亥时,将探听的有用消息即刻书信传回。”
听闻是探听消息,我便松了一口气。还好不是让我做接客的风尘女子,我最珍贵的东西只能留给我最爱的人,萧育!只是,蒲漪为何确认我能胜任这样的任务呢?
蒲漪似是瞧出了我的心思,她神秘一笑,“没有月九娘调解不出的人!以你的资质,跟着历练几天蒙过一般的人就已是没问题的了!”
想必这个九娘就是要与我接头的人了!她在那样的欢笑场中应付自如,一定是个厉害的人物!
蒲漪取出怀里的铜质兽头腰牌,将它按在墙上凹槽处,左转三,右转二。忽然我们头上就是明朗的天空了。早有人备好了马车接应,我,出宫了。
“明心,希望你随机应变,但对殿下忠心不移!”
我立刻适应自己的新名字,忙回,“是!”
蒲漪又取出一枚玉阙,玉阙合为一环就是接头凭证。她将这枚交于我,我忙收好。
马车辘辘地驶过石板街道,两刻钟后便到达了高大宏伟的碧桐馆,它与周围低矮拥挤的小楼相比显得鹤立鸡群。因为里面不只是倾泻情欲的肉食男女,更是王朝贵族宴饮集会的佳处!在这里探听情报,刺探虚实,果然是细作的首选。我忽地想到,里面是不是不只有皇后安插的人!
马车却转到不引注目的一处角门,蒲漪姐姐取出了一副人皮面具,易了容貌!我又诧异了!想到入椒房殿的所见所闻,才知道自己是多么的见识浅薄!我心里忽然向往这样的挑战!
蒲漪姐姐引我入了一间精致秀雅的内室,几个身材体量还未长成的丫头便如众星捧月般簇拥着一个摇着折扇,一步三扭,风尘气息浓厚的半老徐娘走了进来,她眼角已生细纹,可仍是体格风骚,风韵犹存!
她似捏着嗓子故作娇语,“哟!这想必是明心了吧!宋伊姑娘,上等货色啊!想必还是未的吧。”她咯咯一笑。
听了这话,我心里不快,蒲漪轻拍我的背安慰我,她说,“九娘,明心是位懂事的姑娘,不要苛待她!(暗示细作身份)我们只要一双和田白玉璧酬报。(暗示不接客)”
九娘颔首微笑,转身对我说,“宋伊可是说了,你琴艺极佳,便做天字厅的琴娘吧!为达官贵人演奏,可要尽心啊!若出了差池,我第一个逐了你出去!琴娘规矩,你弹奏时务以细纱蔽面。”
就这样,我被蒲漪顺利地以秋明心的身份安插到可以接触最位高权重的达官贵人的天字厅。月九娘又指了一个看起来耳聪目明的少年做我的侍童,他素日沉默寡言,问他姓名,只一个简简单单的,“青”。据说他,耳力惊人。
是夜,青携梧琴,与我同赴天字厅。大厅中央是一个清澈的圆月水池,几尾游鱼游曳其中。有一小小的栈桥通向池水正中央垂着珠帘的小小高台,上书“流响清音”。我与青同赴清音台,他跪坐一侧为我添上静心凝神的玉露香,我则细心调试琴弦。我虽端坐珠帘内,却也蒙了细细的面纱遮挡容颜。
须臾即有仆人送上一枚签子,上书蒹葭。我忙抚琴,把这首耳熟能详的曲子得心应手地弹了出来。曲毕,堂下尽是喝彩。然后就是竞拍点曲了,空暇之余,青一面添香,一面镇定自若地教我辨认,这是何将军,这是京兆尹,这是吴太史令……我一一细细记得。
亥时将过,人声渐稀。我与青回了房间,他口述,我文字整理,如京兆尹说张婕妤的兄长纵容悍仆杀人,便记做,“兄张有命”。三刻时忽有一容貌普通的侍者敲门,声音三长两短,青开了门,他怀中又出示了另外半块玉阙,我匆匆将整理好的“家信”捻成细纸条,以铜管埋入半截红烛,递与了他。
夜晚,青睡在地下的床铺,为我守夜。我望着黑漆漆的夜幕,想着和这个不苟言笑的“助手”拉近关系,便温言问他,“青小弟,你家住哪里,是何方人氏啊?”
良久,无人应我!
我又问了一遍,他才吐出四个字,“话多快睡!”
我心下懊恼,这个家伙也太拂人面子了!便轻哼一声也不理他,转头便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