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江东去
过了半个钟的样子吧，地下室外面的灯光已经关闭了，地下室里一片黑暗，我凭着感觉摸到了太平间。
太平间里黑乎乎的，我慢慢的摸到门口，摸到行军床上，摸到被子里一只细细嫩嫩的胳膊。这胳膊给我的感觉就不是双学的，甚至就不是男人的胳膊。
“啊！”一声尖叫，果然是女的声音：“有鬼啊！”
不用说了，肯定是那个瘦个子女护士的声音了。
“哪里来的鬼？”这分明是双学的声音。
是悄悄的退出去把这个鬼的悬念留给他们呢？还是直接告诉他们我回来了？
就在我犹豫不觉的时候，太平间的电灯亮了。
果然是双学和那个瘦个子女护士躺在行军床上。
“我以为你今晚不回来了……”双学十分不好意思的说道。
“你们继续睡啊，我出去……”我也不好意思的说道，作势就往外走。
“算啦，还是我回宿舍去吧。”瘦个子女护士也不好意思的说道。
我偷眼瞥了一下，瘦个子女护士在被子里窸窸窣窣的，估计是在穿内裤和胸罩之类的东西。
我识趣的走到太平间的外面去。
一会儿双学牵着瘦个子女护士的手走了出来。
“立名，你去睡觉吧，我先送乐薇回宿舍去。”双学对我说道。瘦个子女护士原来叫乐薇。
乐薇红着脸一低头跑了出去。
我坐在行军床上，被子里是双学和乐薇的体温。这到底是睡还是不睡啊。
脑子里乱哄哄的，芊芊和春花的身影交替在眼前出现。春花在拖拉机上掩面抽泣的样子，芊芊高冷而又凄美的脸，春花唱着那首千千阙歌，芊芊喂我吃鱼腥草，春花和芊芊倚着我肩膀睡觉时轻轻扇动如蝴蝶翅膀的睫毛，像电影里的蒙太奇镜头一样闪现重合转换。
我甩了甩头，想甩开她们的影子。
我问自己，为什么已经过去两个多月了，我还是对春花念念不忘？
我问自己，为什么今天晚上听到芊芊的故事我会心烦意乱？
我问自己，为什么要让芊芊一个人走呢？她现在回来没有？万一芊芊遇到坏人怎么办？
疲累不堪的我倒在了行军床上。
双学回来吵醒了我。他兴奋的和我分享他刚才的爱情体验和运动心得。双学总是这样，用词简单直观粗俗，毫无文藻修辞之美，硬是把人世间最美好的东西能够讲述成赵忠祥似的动物世界的感觉，让我有一种想逃离的冲动。但是看着他唾沫横飞的样子又不忍扫了他的雅兴。讲完了他自己的故事，又不忘关心我一下：“立名，乐薇告诉我，说你今天和芊芊出去玩了，怎么样？玩得开心吧？”
我没好气的回答道：“累死了，一点也不好玩。”
“今天材料没到位，姐夫他们也没过来。早知道我也跟你们出去玩了。”双学说道。
“哎，明天没什么事做，我要回我的店铺去看看了，好几天没回去了。”双学又说道。
“哦，好的。”我简单的回答道。
“你觉得乐薇这个女孩子怎么样？”双学问我。
“还行啊，虽然瘦了点，但是长的也很漂亮啊。”乐薇的长相说实在话也算得上是一个小美女了，我这样回答并不是在敷衍双学。
“乐薇跟我说过，她之前谈过两个男朋友。”双学咂了咂舌，貌似不甘心的说道：“有点可惜啊！”
“可惜什么？”我在心里笑道，就你这么矮的个子，人家看上你已经很不错了。
“如果乐薇不是谈了两个男朋友，我还真想娶她做老婆呢！”双学并没有理会我略带嘲笑的语气。
双学第二天出去了，我一个人在太平间里无精打采的干着活。
我很期待芊芊能够利用换班的间隙下来看看我，哪怕是在太平间的门口一闪而过。但是一个上午也没有见到芊芊过来。我想芊芊肯定是生气了吧，毕竟昨晚我的冷漠换了谁都会心里难受。
我甚至想到，芊芊昨晚会不会真的遇到什么坏人啊？宜昌这地方也很乱的，要真是遇到坏人我就该死了。我很想去芊芊的宿舍打听一下芊芊的情况，但是却没有勇气迈开脚步。
到了下午快三四点钟的时候，二哥二嫂请了一个货车拉了一车材料来，小侄女茹菲也跟来了。
原来今天是星期天了。小侄女茹菲已经上了幼儿园，今天放假就跟着爸爸妈妈过来了。茹菲一看见我，就扑到我怀里拉着我的手要我给她买零食吃。我抱起茹菲，揪了揪她的小辫子说道：“叔叔现在要干活啊，等下干完活了再去给你买零食吃好不好？”
“叔叔，那你说话要算话啊。”茹菲说完就去一边看她的小人书去了。
我们一起把车上的材料卸下来放好，就又开始忙碌的工作了。
住院部又增加了好几个灯箱，每层楼的步梯间踢脚线位置也要加装走火通道的标识。这个走火通道的标识可不像现在这样到处都有卖的，而且价廉物美。那个时候市面上很少有这种现成的走火通道的标识买，为了省钱，我二哥就买了pvc片和灯管来自己组装。我记得那时候冷光源led灯还没有大面积使用，我们只能买那种廉价的会发热的小灯管，这样就很容易把pvc片烤坏。为了解决这个问题，需要把小灯管安装得离pvc片尽可能远一点。这样虽然是省钱了，但是也增加了安装难度更加耗费工时。另外，有几个楼层的灯箱已经出现了灯管不亮的情况，医院领导对此很不满意，责令我们全部更换有问题的灯管。上次我们排查了一下，这批出现故障的灯管就是双学在他店里面拿过来的那一批。我猜想双学为了节省材料费用，平时用的都是劣质材料，这一次又用以次充好低质高价的方式偷偷的赚了我二哥一点钱。
我二哥其实对此也是心知肚明，但是又能说什么？毕竟是自己的小舅子嘛。
我和二哥扛了铝梯带了工具材料就上去换灯箱的灯管，二嫂在太平间下面刻不干胶的字，小侄女一定要跟着我们上去，我二哥答应了。
我们坐电梯到了要更换灯管的楼层，我和二哥一人一把铝梯施工，我们站在铝梯上面拆灯箱，小侄女就在下面帮忙看着东西。还别说，小侄女看管东西很负责任的，平时喜欢蹦蹦跳跳乱跑的她，现在安安静静的守在一边。
拆灯箱螺丝的时候，我的手指被电流电了好几次。不用说，肯定是灯管的镇流器又漏电了。这个双学，太缺德了，居然拿这种东西来坑人，做点小生意一点都不实诚，我在心里暗暗的骂道。
我的手指又一次被电流电了一下。手指一麻，手中的螺丝刀就掉了下去，砸在铝梯的顶部，又弹了出去。
只听到下面“啊”的一声惊叫。我低头一看，芊芊端着一个小盘子站在下面，螺丝刀正好掉在盘子上，砸碎了盘子上面的一个薄薄的小玻璃药水瓶。
我赶紧爬下铝梯，拉着芊芊的手问道：“芊芊，没伤到你吧？”
“我没事。”芊芊低着头冷冷的说完，头也不抬的快步离开了。
我看着芊芊离去的背影怔怔的发呆。
“叔叔，你在干活的时候，刚才那个小阿姨端着盘子在下面看了你好久。”小侄女茹菲走过来摇了摇我的胳膊说道。
“茹菲真乖，晚上下班了我给你去买零食吃啊。”我揪了揪小侄女的小辫子。
“好啊好啊，我要吃喔喔奶糖还有小浣熊干脆面！”小侄女开心的说道。
我爬上铝梯继续干活。要是真像小侄女说的那样，芊芊在下面看了我很久，那是不是说明芊芊已经不生我的气了呢？可是为什么我想跟她说话的时候她又对我那么冷漠呢？如果我去找她，她会理我吗？
这样胡思乱想着，因为有了芊芊的出现，因为多了一丝期盼，心里莫名的快乐起来。
晚上下班一吃完饭，小侄女就拉着我的手要去医院外面的小卖部去买零食。一边往外走还一边还说道：“叔叔，你今天给我多买点零食，我下个星期天就再来看你。”意思就是，你要是买少了我就懒得来看你了。哈哈，这个小屁孩，挺会要挟人的！
我给她买了一堆吃的喝的，她爸爸妈妈正等着带她回火车站租房的那边去。见我买了这么多零食，她爸爸就对我说：“下次不要给她买这些东西了，小孩子要多吃饭才对身体有好处，惯坏了她，天天都想着吃这些零食。”
话是这么说，但是小孩子谁不嘴馋啊？
二哥他们一家人走后，太平间里又只剩下我一个人了。我洗了澡，换了一身衣服，我想去芊芊的宿舍去看看。
去了怎么跟芊芊开口？要是芊芊不见我怎么办？芊芊宿舍的那些女护士会不会取笑我？到底是去还是不去呢？
正这样犹豫不决的时候，瘦个子女护士乐薇来了，她是来找双学的。
我说道：“双学今天一大早就回他店铺去了，你不知道吗？”
“哦，他没跟我说他要回店铺去。”乐薇有点失落的说道。
我以为乐薇没有见到双学会马上离开，没想到乐薇却并没有要走的意思，我只有礼貌性的让她在行军床上坐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