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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把手术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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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刻了字的手术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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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双休日的早晨,城市已经有了夏天的样子。初春时那些欣欣然的枝丫已经出落得郁郁葱葱。一阵电话铃声搅扰了我的晨梦。迷迷糊糊着从被窝中摸出手机,凭着感觉一滑,我懒洋洋地问:“谁呀?”

  “今天放假吗?”声音很熟,我瞬间瞪大了眼睛,手指在凌乱的发丝间穿梭,脑子里迅速将声音和人建立联系。

  “辛主播?”我问。

  “对,是我。”

  十分钟后,我披散着还未来得及扎上的头发坐进他的车里。他说自己早已等候在楼下,时间至少可以推至黎明前。

  “你是不是还没睡好?”

  突如其来的问题,让我不知如何是好,“什么意思?”我问。

  “两点的时候,你的灯还是亮着的。”

  我呵呵一笑,然后说:“你想多了,我经常开着灯睡觉。准确的说是关灯思考,开灯睡觉。”

  “你这习惯有点怪啊?”他启动了汽车。

  “思考的时候要信马由缰,黑着灯,一切都没有边际。开灯睡觉,比较有安全感,至少一睁开眼睛就能看见光。”

  辛纬的嘴角微微上扬,不经意地笑着,“把安全带系好。”他说。

  “找我什么事,我这还没梳头洗脸呢?”想着自己不修边幅的样子,脑子里即刻闪出“丑女无敌”四个字。

  “带你去个地方。”他说。

  车在路上闪转腾挪,穿过了n个拥挤不堪的路口后,拐进一条仅容一辆车经过的胡同。穿过胡同后,是一片开阔的运动场。运动场的一侧是甬道,甬道两边是树冠相接的大树,其中还相间着几棵有上百年树龄的古树。甬道上铺着鹅卵石,各种颜色都有,煞是好看。辛纬走在前,我不明就里地跟在后。他在一条有些变形的长椅前停下,长椅上不规则地遗留着斑驳的残漆。他坐下,我也坐下。我们的目光穿过树的间隙,望着运动场另一端的砖红色的五层楼房。

  辛纬告诉我,十二年前,出院后的洛一被他送进了这所职业学校就读。他为洛一选择了旅游专业,他想让洛一走出去,哪怕是天涯海角,只有不触及洛一的伤心之地,洛一才可以安然余生。

  洛一很喜欢这所学校。因为在这里,没有人会问她是谁,也没有人去在意她经历过什么。在同学那,洛一得到了花季少女该得到的纯真友谊;在老师那,她得到了作为一个学生该得到的尊重与认可。

  沿着甬道走到尽头,是艺体馆。门敞开着,我们走了进去。艺体馆的一面墙上贴着许多照片,我凑过去,竟然看到了辛纬穿着一身夏季运动装的照片。那个时候的他,身体素质看起来不错。即便穿着短袖,肌肉的轮廓依然清晰可见。辛纬的手搭在“假小子”的肩上,这个“假小子”就是洛一。她留着短发,穿着运动服,微微含胸而立,我猜想她可能是怕已经开始发育的胸部线条太引人注目,所以站在辛纬身边时才微微含胸。辛纬笑着,洛一也笑着,露出两颗洁白的虎牙。

  “洛一很喜欢你,你也很喜欢洛一,对吗?或者说,你们的这种喜欢已经超越了所谓的喜欢,而变成了一种更深层次的,更微妙的情感。”很多时候,我也很佩服自己,一个很简单的问题竟然让我兜了一圈才问出口,并且还问得颇具哲理性。

  辛纬没有回答我,怔怔地站在原地,他一定想不到我会问出这样的问题。一个33岁的成年男人,一个16岁的未成年萝莉,无论是年龄差还是既视感已经很难让人接受,更不要说道德上的束缚和舆论的压力了。

  “其实,我特别想陪着她成年,然后亲自将她交给另一个愿意保护她的男人,只可惜,洛一没有给我这个机会。”

  艺体馆陆续来了一些学生。那一张张婴儿肥的脸和阻挡不住的青春气息让人羡慕,我想十二年前的洛一或者十二年前的我应该就是这个样子。是什么让我丢失了青春的气息,我不知道。我只知道,自己也正与生命初始的状态渐行渐远,而洛一,只是提前到站了而已。

  怕打扰学生们排练节目,我们走出了艺体馆。学校的正门,面对着一条宽阔的马路,和后门隐身于热闹中的风格迥然不同。街路对面是一家家鳞次栉比的商店,音响中叫嚣着“疯狂打折”“跳楼价甩卖”“老板娘跑了,老板不干了”的噱头。

  我走得累了,也饿了。我猜想辛纬应该也饿了,于是提议去对面的一家面馆吃口饭。辛纬笑说:“我带你出来的,怎么能吃那么简单呢?去吃披萨吧,前面有家披萨店,我和洛一去过。”他随即又说,“我的意思是那家店不错,洛一很喜欢。”结果,他又在自己的话中觉察出了什么似的说,“那家店还是不错的。”

  “好吧,就去那家店吧。”我笑着说。但实际上,我并不喜欢吃什么洋披萨,总觉得那东西不伦不类,至于味道嘛,也比街口的煎饼果子差远了。我跟在辛纬身后,有一丝小小的窃喜。我绞尽脑汁地根据日记还原故事,再根据故事写小说,的确是个苦差事。随着故事的深入,有很多问题渐渐出现,也使得小说很难按照正常的进度向下进行。现在,能面对面地和辛纬坐在一起,有一次长谈的机会,对我来讲,求之不得。

  披萨还未上桌,我端着一杯据说是新上市的果茶细细品嘬着。那味道,很像青春的味道,刚入口时是一种淡淡的甜。流于唇齿间是一种在口腔内弥散而出的果香。下咽时,竟出现了莫名的酸涩,持续时间相对较长,直到回甘时才感受到齿颊回甘的悠远绵长。

  “没想到披萨店里也有中国tea啊!”我放下杯子打趣着说。

  辛纬笑了,这是我第一次看他笑得如此轻松。

  很快,披萨和各种小食摆满了桌子。我不顾形象地大快朵颐着。终于,七分饱后,我擦了擦嘴说:“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当然可以,我对你是要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

  “我想知道那21把手术刀是怎么回事。洛一似乎将那21把手术刀看得很重。”

  “是的,我最初以为那21把手术刀是洛一恐惧以及自残自杀的根源,甚至和当时的主治医生范医生试用了脱敏心理疗法,但后来我发现,事情并不是那样。”

  十二年前,范医生告诉了辛纬洛一总想看手术刀的异常举动,再加上洛一曾多次和自己提过那21把手术刀。辛纬便也对那些沾染着洛一鲜血的手术刀产生了疑问。深夜,下班后的辛纬急匆匆地赶回家。他打开书房门,旋开台灯,从抽屉中小心翼翼地拿出被卫生纸层层裹覆的手术刀。起初,他并没有发现这些手术刀与正常医院使用的手术刀有什么不同,直到他拿着湿巾一点点擦拭干涸在上面的血迹的时候才发现手术刀的尾部竟深深刻着一个“洛”字。辛纬又马上检查了另外20把手术刀,每一把都在相同的位置刻着“洛”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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