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2.原来她叫洛一
山风蹲下身子，将被扯坏的衣服拽了拽。警察见状，拿出一件衣服递给山风，山风一笑，表示感谢。穿上了衣服，裸露的胸口和肩膀终于被遮挡住。她一只手托起我的脚，另一只手麻利地为我处理一个个还在渗着血的伤口，好在伤口并不深。也许是受到了惊吓，山风的手很凉，旋即我又否定了自己的想法，一路上山风都很淡定自若，怎么会受到惊吓？
警员拿出本准备做笔录。
我作为报案人将事情完整地陈述了一遍，警察表示很满意。好不容易出趟门，竟然摊上这种事，我自己在心里嘀咕着，山风在石云山脚下住了十年都没事，我一来竟然就出事了。
“你叫什么？”警察问山风。
山风目光黯然，像是在躲避着什么，也像是在回想着什么。
“你叫什么名字？”警察又问。
“她叫山风。”我的话刚落地，就听她说：“我叫洛一。”
“洛一……”我的大脑瞬间一片空白，被炸开了一般。我不敢想象那个活在日记中的女孩，那个活在辛纬内心深处的女孩就坐在我旁边……她真的就是洛一吗？“洛一”名字的重复率应该不高。“你叫洛一？”我又重复了一遍。
她点点头，然后问我怎么了。
“没……没怎么……名字很好听。”我沉了一口气，然后盯着她的侧颜看。如果她真的是洛一，十年的光阴让她的变化并不大，她依旧像个明媚如初的少女，目光中的一汪秋水，只看上一眼便足以让人生出无限爱怜之情。
警察让洛一说明情况。
洛一低着头，落泪两滴泪。我以为她会涕泪横流地诉说自己的血泪史，却不料洛一说出了一句——可不可以不抓他，他是好人。
我瞬间瞠目结舌地看着洛一，以为自己听错了。
“他是镇上的人，喜欢我很长时间了，但我一直在拒绝他。晚上他喝了酒，一身的酒气来到我家，之后发生的事你们都知道了。”洛一深思熟虑了说，“你们可不可以不要抓他。”
“这个我们说了也不算，什么时候人被带回来了，问清楚，再定论。”警察起身，打开门，喊了句，“小赵，来一下。”
片刻后，一名身材很魁梧的女警走了进来。
“你把她俩带到楼上休息吧，天亮让她俩回去。”警察说。
“能不能不抓他？”洛一近乎于哀求着，对警察说。
“我们会调查清楚的。”警察挥了挥手。
“我们走吧。”洛一喊了我一声，我才回过神来，跟了出去。
楼内的灯很亮，刺人的眼。洛一就走在我的前面，几次我都想上前掐她一把，我想知道她到底是不是真实的存在。那个在下着大雨的夜晚消失了好久的女孩如今就站在我的面前，我有点不太敢相信。她披散着的头发垂在纤细的腰间，走起路来窈窕轻盈，她比辛纬口中的洛一要漂亮。
夜，静得让人窒息。一切会不会只是巧合？她不是辛纬说的那个洛一。
洛一睡熟了，我悄悄走了出去，楼内一片寂然。我走到了值班室门口，警察正对着平板电脑看警匪片。我轻声咳了一下，他立即回头看着我问：“有什么事吗？”
“警官，您贵姓？”我问。
“我姓张，叫我张警官就行。”张警官的手在屏幕上轻轻一点。
“我想跟您说件事情……”我把当年的事，原原本本地向张警官叙述了一遍，张警官也觉得不可思议，连忙跑进办公室打开电脑。他把洛一的名字输进了系统，屏幕上立即拉出了一长条信息。
“看来我们的工作做得不够细致啊。”张警官叹了一口气。
我认真地看着屏幕，生怕漏掉一个字——果真就是十年前自杀的那个洛一。从户籍照片上看，当时的洛一脸颊略带婴儿肥，脸上满溢着少女的纯真。现在的洛一消瘦了许多，身上多了一股淡淡的恬静的气息。
“这世界真小。”我自顾说了一句，然后又对警察说：“请别在她的面前把十年前的事提出来，我不想让她受到二次伤害。”是的，她用十年的时光隐居于此，应该早已淡然一切，她既然给自己取了新名字“山风”，应该也是想和过去告别吧。
回到楼上时，我被吓了一跳。黑暗中，洛一坐起了身子，直勾勾盯着我。
“你怎么醒了？”我不知所措地问。
“我想和你聊聊。”
我长舒一口气说：“好，你想聊什么？”
“你结婚了吗？”洛一问。
“我没有。”我看着洛一，眼前晃动的却是辛纬的影子。
“为什么不结婚？”洛一继续问。
“从上大学那一天起，我就开始一个人生活。一个人生活久了，就再也不想让其他人闯进自己的生活里。我无法想象，自己安静的生活中，再闯进一个人会是什么样子。看着另一个人赤条条地躺在身边，也许会很尴尬吧。今天那个男的，他喜欢你，而你一直在拒绝他对吗？”
洛一低着头，片刻才说：“是的。可我也不想结婚，从我十年前离开的那一刻起就不想结婚，或者说更早的时候，就已经埋下了不想结婚的念头。”
“你为什么会有这种想法？”
“因为我爸爸。”
即便是在漆黑的房间里，我依然能感受到她眼中噙着的伤心的泪水，她突然控制不住自己了似的哭了出来，她说：“我爸爸死了，是婚姻让他死掉的……”
我不禁往后退了一步，她口中的爸爸，应该就是洛亚铭。
“你爸爸怎么死的？”在这样的场合，问出这样的问题，很不合时宜，但我依旧问了出来。当洛一就在我面前的时候，她凄然的神色和沙哑的叙述都勾起了我创作的欲望。从晚上到黎明前，剧情翻转的速度已经超出了我的想象。洛一的身上背负着太多的人间故事，每一段故事又都有着特定的辛酸与无奈，的确没有比这更好的小说素材了。这一刻，当我站在她面前，我的确有点冷漠，因为我更关心的是那些发生在她身上的故事——生死间的故事。当初她那般决绝地选择结束自己的生命，又为何选择了隐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