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答案
抬手揉揉眉心,浅夕忽然感觉到头疼。
虽然坐在自己办公室里,但工作依旧不能停……头太疼,休息一会儿再继续吧。
看着那些图片,用力眨了下眼睛。
把手上死者的那些刚刚解剖出来、死状可怖的图片扔桌上。她站起身,活动了下已经久坐的身子,而后便走到窗台前。她伸手拉开百叶窗的帘子,骄阳的光线霎时射了进来,将她周身的一切都照得明晃晃的。她不施粉黛的脸,在蜜色光线的呼应下,愈发白腻似块美玉;十指尖尖的手透白润腻似藕;阳光在她乌黑靓丽的长发上鲜活地跳跃着,仿佛铺着一层金色。一袭白大褂的她,在此刻变得熠熠生辉、光彩夺目。要是脱掉这身白大褂,再穿上职业女士西装,那就真的是个十足十的女白领了。
但法医是她的最爱。
由于刚睡醒的缘故,侧脸上还有压痕。而且,此时的她不太适应窗外乍然投进来的光,于是她徐徐阖上双眸,长而浓密的睫羽在她脸上投下阴影。
闭眼片刻,她缓缓睁开眼举目眺望着窗外。窗外鸟儿自由地在如水洗一般的蓝天下翱翔,叽叽喳喳叫个不停;云朵形态各异地缓缓流动着,仿若棉花糖;寒风呼呼地吹着,仿佛簌簌发抖的呼吸声;楼下人来人往地走着。再抬头看,此刻外面的高楼大厦像巨人一般矗立在远方。
抱臂斜靠着墙壁,享受阳光照在身上暖融融的感觉。不多时,她去桌边拿起那盆她托安彤彤帮忙照顾的仙人球。她把它拿来窗台上摆着,让它也吸收点骄阳清新的味道。
这棵仙人球是大学的时候,有人买来放在她课桌上的。她当时还拿着它到处问是谁送的,有位同学狡黠地看着她说说不定是某个倾慕或暗恋她的男学生送的。她当时哭笑不得,因为自己那么木讷,对情感这方面又没太多倾注,怎么可能会有暗恋者和倾慕者呢?再说就算有,那也可以大方地和她说,不用小心翼翼地藏着掖着。她又不是别扭的人。
难道是柯……她用力甩甩头,告诉自己不会是他。
她看着仙人球淡淡一笑,就去了茶水间。
刚进去,便看到安彤彤也在。她正端着纸杯倚在桌子边,眼神呆呆地盯着地面,若有所思地抿着唇。她的一只手的食指还轻敲着桌面。
柳眉轻轻蹙起。她狐疑地看着安彤彤,在想她在想什么?都神游天外了。
在饮水机上拿了一次性纸杯。她弯腰在饮水机前接水,边接边时不时地将目光瞟向她。接完,她拿着纸杯小步踱到安彤彤身边。她用手肘桶桶安彤彤的臂膀,安彤彤这才慢悠悠地转过头来看她。她拿起纸杯喝了口水,对安彤彤道:“还在想昨天岳峰的死?”
“嗯。”她忽然问浅夕,“夕美人,你说,人在面对死亡的时候,心情是怎么样的?”
耸肩,表示她不知道,因为没体会过。
伸手环住她的肩膀,示意她不要再耿耿于怀了。世界这么大,生离死别又那么多,而她们只是平凡人,有多少时间来感伤在她们眼前一个个逝去的人呢?最好的办法,就是将自己置之度外,少同情心泛滥。并非她铁石心肠,而是真的没有这个必要来浪费时间感伤。
将水一饮而尽,她拍拍安彤彤的肩:“等午饭时间到的时候,我请你去吃法国料理。”松开她,将纸杯揉成团扔进垃圾桶。
“好。”听到吃,安彤彤立马恢复了士气。
果然还是美食有诱惑力啊。
放松了下,她冲安彤彤笑颜盈盈。她手插兜,身姿娉婷地向门外走去。刚出去,她忽然把头探回来,并把头贴在门框上,说:“作为法医的我们虽然有同情心,但也不能太过于泛滥。”
安彤彤重重地点了下头。
回到办公室,浅夕在办公椅坐下,拿起那些照片重新看起来。
……有发现!
死者的额头怎么隐隐约约有个模糊的,类似绣花针刺进去的小洞?她放下图片,握着鼠标动动,电脑屏幕很快亮起。她手速飞快地双击那个备注为“岳峰”的文件夹,文件夹里面的图片随即被打开。她将其中的一张图放大,但是放大后的图很模糊,于是她想到利用修图软件的方式将这张模糊不清的图还原。
捣鼓了一会儿,终于修复成功。她湿湛湛的精瞳一直定定地看着那张被还原的图片里死者额头上的那个小洞,瞬间瞪大双眼,错愕不已。
凝神看了好几秒,顿时恍然大悟——原来死者的致命伤并非腹部那个血洞,而是这个绣花针孔状的小洞所致。
真是重大的发现!
等下吃完午饭回来,她就把这张图打印出来交给警方,让他们沿着这个bug(漏洞)去搜索那名犯人,并将其绳之以法。这样一来,她尸检的工作就可以暂时告一段落了。
抬起腕表看看,中午12点,午饭时间。
脱掉白大褂换上风衣,她便打电话给安彤彤,让她在停车场等她。
挂断电话,她站起身把白大褂挂在衣架上,戴起帽子、系上围巾,拿起包包便去赴安彤彤的约了。
停车场。
才刚进去,便看到安彤彤正和她们的男法医同事安弦在聊天。两人很是相谈甚欢,安彤彤的眸内甚至逸出藏不住的仰慕之情。安弦与她说笑着,伸手揉揉她的头发。两人的动作那样亲密无间,好似……情侣。因为安弦看安彤彤的眼神都不同,完全不像普通同事那样。他看着对面的她,笑容仿佛邻家大哥哥。他的容颜也是俊朗无比。他望着她,眼神被宠溺盛满。
安彤彤恋爱了?
如果真是那样,那还是不要打扰了。
默默退出来。结果,刚转身便撞在软软的怀抱里。她缓缓抬眸,柯寒垂瞳把视线凝在她的湿眸内,俊眉略略蹙起。她退后,困窘爬满脸。她尴尬地笑笑,问:“学长怎么在这儿?”其实很想问,他怎么会出现在公安局的停车场。
“邀请你去当义工。”他嗓音清雅
“啊?”她不明所以,立刻顿悟,“小儿科义工?”
他言简意赅:“照顾小朋友。”
……这个嘛,她得想想……
看她帽子歪了,他伸手帮她调整。他给她调整帽子的动作是那样轻,让人有种安心体贴的温暖。她似乎也很享受他这样对她,舍不得拨开他骨节分明且修长的手。看她乖顺地任由自己替她拨弄着帽子,没有退缩和逃避,他唇畔浮现出一抹极淡的笑。这也是他前所未有的笑。
因为她这样容易亲近人的性格,才能让他这么近距离地慢慢靠近她。
弄好后,忽然俯下身看她,他清冽温热的鼻息喷在她滑腻似羊脂玉的鹅蛋脸上,弄得她痒痒的,双颊陡然泛起绯红。他如沐春风地笑着,嗓音好听得仿佛荡起的海浪:“吃午饭没?”
“没。”她声音细小如蚊。
话音刚落,他便执起她的手往停车场跑去。她还未回过神,就这样毫无预兆地被他拉着跑去停车场。
他要干嘛?
在经过安彤彤和安弦时,两人便看到这样一幕——穿着驼色风衣的柯寒拉着穿着米白色风衣的浅夕跑过他们的身边。浅夕的长发因柯寒似风的速度,在奔跑中飞扬而起。她一脸懵逼。柯寒清逸的俊颜上被笑意盈满,仿佛如获至宝……这样形容,不过分吧?
原本安彤彤想叫住他们的,但柯寒奔跑的速度简直犹如离弦的箭,所以根本来不及叫。
他们这是要去哪儿?
身旁的安弦拉开车门,做了个请的手势。他言笑晏晏地对安彤彤说:“你刚刚不是说你还没吃午饭吗,我现在就带你去。”
“好。”她坐进副驾。
安彤彤与安弦驱车离开了停车场。
来到柯寒的车旁,两人半弯下腰,手掌撑膝在大口喘气。歇息片刻,浅夕直起腰,喘息慢慢平复:“你跑那么快干嘛?又不是赶着去赴约。”
他不语。
静默良久,她猛然发现自己的手还被他温暖的大掌紧紧握着,于是不慌不忙地悄悄抽出来。他掌心里那只细若无骨软绵绵的小手缓缓才自己手中一点点流失,让他的手掌瞬间落了空。可是他没露出一丝尴尬之色,反而伸进裤兜去掏车钥匙。他掏出钥匙摁下按钮,感应灯闪了两下,锁开了。
“这种刺激好玩吗?”他看着她,目如星辰。
“不好玩。”她朝他皱了皱鼻子,“心脏都快跳出来了。”
那他下次换个方式。
安彤彤他们呢?已经走了吗?她环视四周,顿时出神。
绕去副驾驶门边,他拉开车门,双臂交叠搁车顶,耐心地等她回神。她缓缓转过头来,就见对面的他正眸光灼灼地望着自己,刹那羞窘难当。他的眼神太迫人,让她的脸瞬间烧起来。她赶紧躲开那震慑力过强的目光,小跑着过去坐进副驾。待她上了车,他替她关上车门,这才绕去属于自己的主驾驶门边,拉开车门坐进去。
系上安全带。他刚要发动引擎,却发现她在翻包包。
她在找矿泉水?
从中控台拿了瓶矿泉水递到她面前。她悠悠抬起头,呆呆地盯着他递过来的水。他直视前方,嗓音仿佛春天般的湖面:“你在找水吧?”
咦?他怎么知道她口渴?
接过,拧开瓶盖便喝了起来。在喝水的过程中,她下意识瞥眼中控台,那里已空空如也。她轻蹙柳眉。他把唯一的一瓶矿泉水给了她,那他喝什么?正当她这么想着,手里一轻,矿泉水被他拿走。他仰头把剩下的水一滴不漏地全部喝完,再用瓶盖封住瓶口,把它放回原处,然后平静无波地发动引擎,拨动方向盘,将车稳稳地开出停车带,往停车场外驶去。
……那是她喝过的水啊,他难道不嫌她的口水……
一路上,浅夕都处于呆愣状态。
红绿灯。
在等绿灯的时候,柯寒环顾四周,猛地发现今天的车辆好多,比平时还要多。他放下车窗,探出头询问交警发生了什么,车辆会多成这样。交警说最近是高峰期,所以车辆才会那么多。而他们交警的责任就是维护好秩序。柯寒表示理解。
侧眸看眼仍在发愣的浅夕,让他感觉此时的她仿佛又回到了大学里那个巧笑盼兮的小学妹。
车内一派清宁。
“eily。”柯寒打破车内沉寂的气氛。
“嗯。”浅夕漫不经心地应着。
半响,她才反应过来他在喊她的英文名。
他怎么知道她有英文名?
英文名她只有在国外的时候用用,在国内她就是用自己的中文名浅夕。让她疑惑的是,他是怎么知道她的英文名的?应该不会有人知道的,因为她没有把自己的英文名告诉任何人,包括安彤彤和自己妹妹浅乐在内。莫非……是她在英国的那段期间,柯寒也去了英国,然后神不知鬼不觉地悄悄去过她实习的那所学校,再向她的同学打听她的消息?
这又不是在演偶像剧。
柯寒一直摸着下巴,在思忖。
该怎样和她说,他已经喜欢她五年了?
必须想一个她不会拒绝的理由和她说他此刻想法。他才不想吓到她,也不想她距离自己越来越远。好不容易盼到她学成归国,彼此的心能够靠这么近,不要因为他的用词不当而把她吓得彻底退出自己的视线。如果那样的话,他宁愿永远不要和她说。
这样默默守护着她,也不错。
弯弯的柳眉微微蹙起。她凝神看着身旁的他,在想他到底要跟她说什么,那么犹豫不决。
清风微瑟,纱一般轻盈地吹动着两人的黑发。午后的阳光从车窗外洒进来,为两人的睫羽染上一抹金灿灿的颜色。两个斑驳的剪影朦胧地映在椅背上。此时耀目的光线,将这幕定格,此情此景美好得似一幅水墨画,虚幻感俱佳。
这种感觉好舒服啊。
将手轻覆在她摆在腿边的柔腻似玉的手背,他转过头来黑瞳幽深地望着她,她也望着他,笑如粲阳。斟字酌句片刻,他最终脱口而出:“我想就这样握着你的手,永不放开。”
……他这是在告白吗?
原本还在笑眯眯的浅夕忽地愣住。她怎么也意料不到,自己的学长居然会向她告白;更意料不到的是,他告白的场地居然是在红绿灯处!这让她怎么回答他?而且,这种事对她这根小木头来讲,怎么更像一件很平常的事情呢……他明明在告白,她却脸不红心不跳的?
怎么回事?
结果,正当她要回答他刚刚的问题时,窗外忽然闹哄哄一片,吵闹声、议论声。两人循声望去,窗外那些路人全都蜂拥而至般朝一辆红色保时捷跑了过去。再定睛看,车头的前面坐着一位三十岁的妇女,她怀里抱着个只有四五岁的小男孩。小男孩躺在妇女怀里,不停地抽搐跟吐白沫。
“那小孩羊癫疯发作了。”柯寒赶紧开车门下去,风一般跑了过去。
“小男孩怎么了?”有路人问。
“不知道。”
有位年迈的老伯捋捋胡须。他推推眼镜,登时睁大眼,看向那孩子,说:“这孩子是羊癫疯发作了。”
“有没有人来救救我的孩子!”妇女哭得泣不成声,“我的孩子,我的孩子……”
死命推开围成一堵墙的人堆,柯寒连忙冲去妇女面前。他蹲下,伸手掐掐小男孩的人中,推推孩子,没反应,只有满嘴的白沫。他二话不说,赶紧掏出一方手帕将孩子嘴边的白沫给擦掉。浅夕也从人群中跑过来。她蹲在妇女身边安慰她,说眼前的男人是小儿科医生,让她放心。妇女目光空洞地坐在地上,像木偶般一动不动。浅夕伸手推推小男孩,唤他,但还是没反应。两人同时抬头,浅夕与柯寒视一眼,表示要立刻把小男孩送去医院,给他检查。
这位医生跟他女朋友好厉害!
柯寒抱起小男孩,浅夕搀着妇女也跟着站起来。他目光冷冽地看向围观的路人,冷言冷语:“看到这种情形,你们难道只会袖手旁观,不会打电话给120吗?还有,你们这样围着,空气都被你们堵在外面了。”复又转向妇女,“我是第一人民医院小儿科的主治医师,柯寒。”说着,用手肘桶桶浅夕,示意她从自己风衣口袋里掏出一张名片递给妇女,浅夕点头,将手伸进他的风衣口袋里掏出他的名片递给妇女,并柔声对妇女道:“现在的当务之急,就是立刻把你的小孩送去医院。”说罢,拍拍妇女的肩膀,“孩子会没事的。”
抹去眼泪,接过名片的妇女跟柯寒与浅夕道谢。
众人被柯寒教训得鸦雀无声,窘迫得半句话都说不出来,默默疏散开去。
见此情形,浅夕不由得义愤填膺:是啊,那么多人,围着看还不如打电话叫救护车呢。
这群围观群众真是的。
小儿科。
医院里人潮涌动。医护人员见柯寒带着名妇女疾步走进来,怀里还抱着个小男孩,紧紧闭着眼,安静地依偎着他。他们赶紧推出医疗推床,将柯寒怀中的孩子接过去小心翼翼地把他放在上面让他平躺着。一位女医生见状跑上去,问柯寒:“柯医生,怎么回事?”
“在路上遇到的。我们得赶紧帮他检查,还有没有其他症状。”柯寒的嗓音温沉如水。
“好的。”
等等,他好像忘了一个人。
止步望向身旁的浅夕,她正拿着手机在发微信,修长的手指在屏幕上蹁跹。他专注地看了一会儿,颀长且骨节分明的手悄无声息地拿过她的手机。她手里顿时一轻,发现自己的手机已被柯寒拿了过去。他拿着她的手机在输入自己的手机号码。他告诉她,他待会儿忙完就会来找她。
凝视她几秒,他忽然说:“我欠你一顿午饭,你欠我一个答案。”
是呢。
那等他忙完回来,她会告诉他,她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