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东阁楼
这天林直出门找活，接连问了几个村子，都暂时没有需要抄书的，他只好再往更远的地方走去。
太阳依旧很大，他随手摘了跟狗尾巴草，叼在嘴边，牙齿咬着，狗尾巴草一晃一晃的。
一望无际的绿色丛林中，有一个神秘的身影，正猫腰藏在树叶中，暗中观察着林直。
林直往哪走，他就往哪跟，林直停下，他也停下，毫无破绽。
然而，林直还是察觉到了异样。
山庄素来隐蔽，不便暴露行踪，所以，山庄的人外出回来，都会特地留意身后有无跟踪者，有时候，还会多绕几个圈，彻底确定没人后，才走上正确的道路。
林直五年来养成的职业习惯，让他格外留心身后，所以，虽然那人的动作非常谨慎，林直还是从各种蛛丝马迹中找出了马脚。
首先，是一只兔子惊慌地从那里跑过来。兔子这么跑，一定是遇到了什么危险，可是林直回头一看，身后并没有兔子的天敌扑过来，说明，那个威胁到兔子的东西，还藏在树丛里。
这座山上，什么动物，会懂得隐藏自己？有这么高的智商？
接着，又是两只麻雀，突然从身后的树上惊起。
这下林直猜到了，那拥有智商的动物，不是别的，只能是一个人！而且动物亦有气息，只有人，习武的人，才懂得掩藏自己的气。
过于平静，反倒暴露了他的行踪。
但是令林直感到棘手的是，此人的气息遮盖得非常好，根本就捕捉不到一丝一毫。这说明对手的内力功夫比他高了不知道几个等级。习武之人之间的较量，有时候不用比试，一看内力便高下立分。如果不是内力远胜林直，他也不可能在林直的探测下完全遁形。
林直顿时心神一乱，暗自慌了起来。
“什么人？跟踪我？私仇？没有啊！我好像没招惹过谁。那是山庄的仇人？啊！难道是前两天的那个——”
他突然想起营救七王子一事来，是了！那回可是得罪大了！把朝廷的人都给得罪了！他刚回去的时候是在担惊受怕，生怕五王子派人过来把山庄就给围剿了，然而，不知为何，往后的大半月，山庄这里风平浪静，一点事也没发生。
他自然是不会知道，此刻五王子等人已经被关在了天牢里，自身难保，哪还顾得上这茬。
林直惊慌道：“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
他走了几步，突然猛地回头，身后并无异样，看来来人完全没着他的道。林直心想，此番是被盯上了，凭他的功夫，估计是逃脱不了了，可千万别连累山庄的伙伴们，得想个办法，把此人引到其他地方去。
于是他索性撒开腿，往西边冲了过去。
“自作聪明！”
头顶一阵风吹来，林直忙仰头，就看到一条穿着黑裤，外头是紫色长衫的腿从上方飞过。那人一下子落到林直身前，转过身来。
这是一名二十七八的青年男子，高高瘦瘦的，皮肤是健康的小麦色，俊朗硬气，浓眉大眼，长得倒是不错，只是他脸上的气质似乎与这年纪不符，有一点。。。。。。
老不正经。
林直注意到，此人的眉毛是紫色的。而他确实也有个外号，叫做紫眉。
紫眉瞪着林直，痞气地说：“你就是那劫车的小子？”
林直一听，如临大敌：果然是仇家找上门来了！他右腿后退一步，胯部一侧，这姿势有助于时刻逃跑：“你是何人？”
紫眉侧头，嘴角一扬：“老子是东阁楼的！听说是你打伤了我兄弟？还放跑了我的货？！”
林直记得杨晓说过，当时五王子派出的，正是东阁楼的人。这东阁楼在此处也有一定的势力，算是个杀手集团，只要付足够的钱，他们就会听从调遣。
据说这东阁楼相当有杀品，职业素养很好，说杀几人就杀几人，不多也不多少。
林直按住哆嗦的腿道：“你认错人了！我就是一路过砍柴的。。。。。。”
“少装蒜！”紫眉将口中的树叶吐到地上，从怀中掏出一张被揉得皱巴巴的纸甩到他面前，“这是见过你的兄弟画的肖像！你还敢狡辩？！”
林直定睛一看，黄纸上画了一个男不男女不女的小人，五官和林直根本就不像嘛！再说了！这根本不算画，这，这就是简笔涂鸦！
“。。。。。。你是从哪看出来我就是画上的人的？！”这不坑爹么？！这特么也可以？！林直觉得很憋屈，就算要死，也是死不瞑目。
“哈哈哈，你也觉得小三画的很烂吧？！”紫眉突然哈哈大小，脸上褶子乐开了花，将纸揉成一团随手扔了，“其实呢，哥根本就没把这画当回事！小三的手艺要能靠谱，母猪都能上树！”
“母猪还真能上树。。。。。。”林直忍不住为野生的母猪辩解了一句。只是眼前的气氛，怎么和他想象中的完全不一样？
这人不是来报仇的吗？
难道来个先礼后兵？！嬉皮笑脸的就把自己给解决了？
莫非，这就是传说中的安乐死？
紫眉指着林直腰上的剑，面露得意之色：“男！十五六岁！个头中等！功力深厚！这些你都吻合！最重要的是，你所佩戴的剑——”
“我的剑？”林直不由低头。
“我阅剑无数，但看剑鞘和倾斜度就知道你里面装的是什么！”紫眉嘴角高高扬起，“小三身上那剑气留下的伤痕，正好——与你的剑高度吻合！”
林直下意识地往后一躲，握住了剑柄：“你是来替他报仇的？”
“替他？没那个闲工夫。”紫眉逼近一步，“我从来不为无用的人做无用的事。”
“那你想干什么？！”
紫眉看着他抽剑，轻蔑一笑：“你破坏了我东阁楼的生意，害我们损失了一大笔钱，哥要是不教训教训你，怎出得了胸中得这口恶气？！”
林直顿时深吸一口气，转过身撒腿就跑：“前辈！后会有期！”
“想跑——”紫眉身形一闪，挡住了他，贴面道，“我倒要看看，你到底有多大的本事，胆敢坏我东阁楼的好事！”
“不不不！”林直一个转身，想要绕开他，“我那是碰巧路过！要是早知道是你们东阁楼，我哪敢动手啊！前辈您大人有大量，就放过我吧——”
“小朋友嘴很皮嘛！”紫眉看着他，抿嘴，“倒是合我的胃口！不过——我倒要看看，你这骨头！究竟对不对我口味！”
他突然话锋一转，语气严肃而又狠决，与他先前的油腔滑调截然不同，像是突然换了一个人似的。他现在的样子，才像是一个真正的杀手。
林直浑身上下的鸡皮疙瘩抖了抖，掉头要跑。然而紫眉飞快出腿一勾他的脚腕，林直重心一失，下盘不稳，顿时扑倒在地，摔了个狗吃屎。
“就这么点实力？”紫眉略失望，“你是怎么打败小三他们的？”
林直头埋在土里，露出一只眼睛，眼神慢慢变得坚定起来。紫眉的这句话，算是刺激到了他。
紫眉蹲下来，双手搭在膝盖上：“小子！你是什么人？背后主子是谁？啧啧啧，我话先说在前头，沉默是没有用的！哥有一百种方法让你开口——”
他正絮絮叨叨着，突然间，林直双手一撑地，上半身仰起，一拳照着他鼻子就捶了过来。紫眉双眼微微睁大了一点，面上仍是不动声色，轻松后躲，只觉得面前疾风阵阵，这一拳倒是很凌厉。
“有点意思。”他咧嘴笑道，同时往后跳开了几步。林直已经纵起来，一抽腰间的剑，一挑剑花就刺过来。
紫眉一边咧嘴一边跳着脚左右闪躲，但是他只动脚，不动手，双手绞在背后，轻轻松松地侧动肩膀，幅度不大，却每次都能完美地避开攻击。
他越是这么漫不经心，林直就越觉得气愤，明明他拼上了全力，可是对方只觉隔靴搔痒，不痛不痒的，甚至连一只手都没有用上！
而他这么卖力地一招一招使着，认真得就像是个被戏耍的猴子！
“噹”！当林直又刺出之时，侧头的紫眉抬起手臂用手指捏住了剑，同时在剑身上轻轻一弹，剑顿时发出“嗡嗡”的震动声。林直顿觉剑头上有一股极其霸道的内力沿着剑身传来，震得他虎口发麻，他险些没能抓住剑柄，但是自知剑是一个剑客的根本，丢命也不能丢剑，于是咬牙死死握住了剑。
这一硬挺，内力震伤经脉，手掌很快渗出了鲜红的血。
林直晃了晃身体，勉强站稳不动，一抬臂膀，还要再上。
紫眉搓搓手指，没精打采地说：“得了吧，就你那水平，我站在这里让你砍你都砍不到！”
“休要看不起人！”林直怒道。
“嘿呦——”紫眉似乎觉得好笑，“你还用得着我看不起？不过你这剑法嘛——应当是仓木门下的剑法，不过这是周国的剑术，你怎么会使？”他打量着林直：“你这口音，也不像是周国的，很纯正的本地音啊。”
“要你管！”林直愤愤道。林晓原是周国人，用的剑法是周国的，自然不稀奇。
“仓木大师的剑法出神入化，怎么到了你手里，凤凰变草鸡呢？”紫眉毫不遮掩地托腮嘲讽，“啧啧啧！你要说这是仓木剑法，我都替他丢人！你师傅是谁？我看，他水平也不怎么样！”
林直一听，更生气了：“不许你诋毁我师傅！”
“实话实说罢了。”紫眉笑一声，“他要是好好教你，你这骨骼天赋，不至于如此。”
“我师傅他很忙！很少教我！”林直替杨晓辩解，他才不承认杨晓比不过这个家伙呢。
“那你可是拜错师了。”紫眉打着哈哈，“困了——不玩了！你小子也没意思！打你都嫌浪费时间！走了走了！”
“你说什么？！”林直提剑赶上一步，他、这头的火是完全被他点起来了，这家伙倒好，放完火转身就跑，而且，临走还添了把柴！
“你不过是占着年纪大点内力深点！有本事你拔出你的剑！咱俩堂堂正正比试一场！”
紫眉刚走了两步，又转过头：“堂堂正正？你还不够格呢！”
“你不杀我了？！你不是来找我算账的吗？！这就走了？！”
“杀你？不在服务范围内。”紫眉抠抠耳朵，“我们可是专业的杀手集团，又没人付钱让我取你小命，我杀了你没钱赚，我吃空啊？再说了！哥什么身份？堂堂东阁楼一哥！居然亲自动手杀你这个小菜鸟？这要是传出去被同行听到了，哥面子往哪搁？！”
“那你来干什么？！”
“啊——一时兴起。我做事嘛，从来没有什么理由。”紫眉朝林直招招手，“拜拜了，小鬼。”
林直一愣，正在这时，突然从天而降一道闪电，这一劈突如其来，两人是万万没有想到，而且雷电的速度远胜人类的速度，二人根本来不及闪躲，才一抬头，那闪电已经照头劈来。两人顿时被笼罩在雷电之下。
“轰——”
一声震天巨响，方圆几十里外都能听到这石崩地裂的声音。而这落电的中心，正是林直和紫眉。碎石飞溅中，林直的身体高高向后飞起，被弹出了几米，而紫眉虽然站着不动，定睛一看，却已经全身漆黑。
“啪”！
林直重重地摔倒在地上，后脑勺着地，登时就晕了过去。
“。。。。。。”黑成碳的紫眉挑了挑眉——还好，还是活的，他刚才是硬生生承受了这一击暴击，“妈的。。。。。。这雷怎么尽劈我头上了？！”
“靠！倒了八辈子血霉！大晴天的，哪来的雷？！”紫眉一仰头，朝天大叫，“哥做错了什么？！照这么英俊的脸上劈？！”
话音未落，“嗖嗖”两声，身后有两个白色的身影穿过树丛闪到了草地上，俯身蹲在林直边上，似乎在查看他的伤势。
这二人突如其来，紫眉并没有感到意外，瞥了他们一眼道：“放心——那小子是被弹晕的，死不了！”
突然出现的两人看过林直后，才站起来。这是一男一女，两人都长得非常清秀，发髻高梳，一身素衣，仙风道骨。两人的眉心，都有一点殷红。
紫眉看清他们的模样冷笑道：“我到是谁。怪不得老感觉得到气息却揪不出来——原来是虚怀派的高手！怎么？这小子是你们的人？”
那女子开口道：“张文远阁下，有些事，还是不要参与为好。”
“这小子是你们什么人？”紫眉眼睛转了一圈，“偷偷跟在他身后，是在威胁我么？”他刚才对林直的言行，其实也是考虑到林直背后的两个强大的能量，这两团能量与他不相上下，分不清是敌是友，因此，倒也不敢轻举妄动。
“这位少年，阁下还是少接触为好。”女子的声音非常清冷，好听，却也少了一丝人间烟火的气息。
紫眉眉毛一挑：“哦？”
女子抬头看着天空，掐指一算，眼波流转，沉吟了一会：“此，乃天意。”
“你神神叨叨说些什么？”紫眉不耐烦地问。
然而女子说完，却不再多言，同那位男子点点头，两人翩然离去，轻功了得，如羽毛乘风。
紫眉看着地上昏迷的林直，撇撇嘴，心里又开始动起了新的心思。
“现在有点意思了。。。。。。你不叫我碰，我偏偏要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