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刺杀
深夜
曹念凰睡在曹国最至高无上的床上，帘子合拢，外头，两个小公公眯着眼睛，靠着墙打盹。
室内安静的只能听到三人的呼吸声。
忽然的，曹念凰的呼吸声越来越急促。只见床榻上的他翻来覆去，双眼紧闭，双眉紧锁，额头冒出了豆大的汗珠。胸腔里的心脏砰砰直跳，他用力压抑着呼吸，却仍然觉得喘不过起来，一次窒息后，他猛地睁开眼，翻开薄被坐了起来。
外头的小公公被吓得一个机灵，他俩本就不敢熟睡，因此魂儿一直就在体外飘荡，这一吓，立刻惊醒过来，扶正头上的帽子忙问：“大王？”
曹念凰坐在里头，捂着胸口粗喘气。
小公公担心有事，大着胆子掀起一点帘子，却看到曹念凰冒汗的铁青的脸。曹念凰冷冷地看着他说：“我没事！滚出去！”
小公公抖了下，慌忙放下帘子：“是——”
然而过了会，曹念凰又在里头道：“什么时候了？”
另一名小公公回道：“回大王，才子时。”
里头没有声音。
小公公继续道：“大王，您再歇息吧，天一亮，就是您的登基大典了。”
曹念凰轻轻嗯了一声，翻了个身。
他的一只手不受控制地伸入床垫下，紧紧抓住了那件旧衣服，合眼睡了。他的手却一直在动着，摸着，揉着，慢慢地，将那件衣服扯了出来，贴在自己胸口，似乎这样，他才觉得更加安心一些。
夜越发深了。床上的曹念凰，左躺着，身体蜷缩，弓如一只小虾，双手抱着旧衣服，再次沉沉地睡去。
又是一夜的乱梦。
这一夜，许多人都合不拢眼。
天还没彻底亮堂，王后曹念凰等人便已经起来穿戴整齐，往宫外天坛出发。登基大典在天台举行，届时，要在那里祭天，拜神仙，祭祖宗，向天上的地下的宣布，他曹念凰，将正式成为曹国第三代国君。
一路上重兵护送，分列道旁，声势浩大。道路两边围满了看热闹的老百姓，他们也一大早就起了，此等盛世，可能一辈子就这么一回，怎么能错过呢？！
百姓看着威严的仪仗徐徐而来，争先恐后地想要看看新的大王与新的太后的尊荣。马车在天台前停下，先扶着宫女的手下来的，是一头凤冠的王后，一身黄袍，上面刺绣着飞凤，极好地衬托出她那沉淀多年雍容华贵的气度，远远望去，就令人望而生畏。
“那个就是太后啊！好气派！”
“你看她脖子保养的！啧啧啧！真看不出来是四十多的女人！”
“这太后一看啊，就不是什么简单的女人！”
“宫里的人哪有好惹的？”
“嘘——小点声！”
再下车的，是曹念凰。在王后的衬托下，这位新王就显得气势小了许多。单看他的身形，又瘦又小，穿上霸气的刺龙黄袍，再带上王冠，像个硬穿大人衣服的小孩。而这稚嫩的娃娃脸上，却又露出大人般的表情，看起来实在违和。
百姓看过王后后，再看他，不禁一阵失望。
“这大王也太小了吧？还没我家崽儿高。”
“国家就交给这样的小子？”百姓语气里都是怀疑和担忧。
“主少而母壮！”有老者叹息着摇头，“牝鸡司晨啊！”
王后满意地扫了眼下面，看着满城的百姓与官员，甚是自得。她气度不凡地一甩衣袖，将手伸向曹念凰。曹念凰按照预定的指示，握住了她的手，由这位王后牵着他，一步一步带到坛上。
仪式都已经准备就绪，道士们朝曹念凰行礼，然后，开始做起法事来。
地下的百姓官员哗啦啦跪了一地。
王后一面露出最得体的笑容，一面不经意地用眼睛扫北边的王宫，眉眼间有藏不住的担忧弥散出来。
五王子曹衡，称病未来。
这个时候的曹衡，一身戎装，和他舅舅齐楚率两万精兵将王宫团团围住。
兵变，开始了！
已经不能再等了，也别无选择！事到如今，曹衡顾不上什么名不正言不顺，顾不上乱臣贼子之名，他只认胜者为王败者为寇，不论如何，杀掉王后曹念凰，拿下王宫，荣华富贵便唾手可得！
“嗖——”曹衡抽出长剑，对天一举，骑在马上高喊，“弟兄们！成败在此一举！大家跟我杀进去！”
“杀啊——”
士兵们拔剑往宫里冲。
宫门口的士兵见他们势如破竹，根本无力抵抗，扔下武器就往里跑。宫门口溃不成军，曹衡和齐楚的人不费吹灰之力就杀了进去。
另一头，天坛附近。
曹衡这回是下了血本，请出东阁楼阁主末皇亲自出手，务必杀死曹念凰。他不仅送上真金白银，还许诺，事成之后以一座城池为回礼。
东阁楼历来是有钱必应，只要价格给到位，没有不答应的。因此，末皇此番亲自出马，这倒也是出乎王后的预料，她派重兵把手四方，以为曹衡定会派大军来袭，却万万没有想到，对方只派出了两个人。
一个，是出了钱请来的末皇，还有一个，是白饶的跟屁虫紫眉。
“啊呀曹衡那小子这下是赚到了，咱们东阁楼搞促销，买一送一！老大老二都来了！”紫眉站在屋檐上，双手枕着后脑勺，愉快地活动腰骨。
末皇眺望远处道：“你以为是来玩的么？”
“那怎么会。”紫眉笑，“这可是有史以来咱们接的最大一单！刺杀曹王！艾玛想想就刺激！这种事当然得叫上我啊！你要是有个什么失撇，我还可以补救一下不是？”
“绝不能让他成为曹王。”末皇取出弓箭，比了比方位，远处天坛上那小小的身影，这么望去，就在他的箭头之下。
“一旦继位，天神庇佑，气运截然不同。”
“所以你准备在仪式结束前动手？”
“必须在事成之前了结一切。你不必动手。此次不论功败，只射一箭。一箭之后，你我的方位暴露，需迅速撤离。”
紫眉道：“没有什么是你一箭解决不了的，看来——我这回是只能看戏咯——”他一面说，一面伸了个懒腰。
“不。”末皇估算着射程，面色并不轻松，“王后精心布局，射程内都是她的人，此处地势偏远，角度不佳，即便是我，也只有九成的把握。”
“九成？哼！也就是说，那小子只有一成的可能逃脱——”紫眉抠抠鼻子，漫不经心道，“这还不算高？哥就把话放这——他要是没死，我跟他姓！”
末皇不再理他，任他一个人在边上自言自语，沉下气专注于准星，箭头随着曹念凰的走动而小心移动，寻找机会，一支夺命飞箭，随时准备着脱弓而去。
日头，在一点一点移动着，天上的云过去，又飘来，地上的阴影随着风云变化而变化。曹念凰听着道士的吟诵，仰头望天，他从未觉得自己如此渺小，又从未觉得，自己是如此高大。所有人，都在天地之间，包括他，而这天地，却亦在他的胸膛之中。
怀着这种激荡的心情，他缓缓向前迈了一步。
就是现在！远处的末皇右眼陡然一睁，拉紧弦的右手一松，只听“嗖”的一声，手中的箭带着火星飞一般地刺向天坛。
那箭有破空之势，一箭可挡万军。王后布下的高手们尚未反应过来，那箭已经来到曹念凰身前，曹念凰更是毫无察觉，只觉得右侧一阵疾风吹过，似乎有什么东西砸落脚下，紧接着，脸上有黏糊糊热热的液体流了下来。他惊愕地伸手去摸，擦下来的是鲜红的血，直到这时，他才感到脸上刺刺地疼。
周围的人顿时大叫，护卫军拔剑转身高喊：“护驾！”
“抓刺客！护驾！”
王后回过神来，一看曹念凰脸上的血，险些晕过去，她身后的宫女忙扶住她说：“娘娘！大王没事！”
这句话如同速效救心丸，王后一听，顿时转醒过来，仔细看去，果然，那枝飞来的冷箭插在曹念凰的左脚边，有三寸的偏离，并未直接刺伤曹念凰。
而曹念凰脸上的伤，是被箭气擦伤。
“卧槽——”紫眉本漫不经心地看着，然而结果出乎他的意料——曹念凰并没有中箭！他第一反应是：完了完了，这下要跟曹念凰姓了！以后他不叫张文远了，得改叫曹文远。
末皇的脸色更加阴沉，但并未慌乱，只道：“撤退吧。”
“这就走？趁现在再补一箭还来得及！”紫眉心疼得直叫唤，“他们暂时找不过来！那可是一座城池啊大哥！”
“此子气运正盛，我们杀不了他的。”末皇叹了口气，提起弓箭转身，“我东阁楼，从不做逆天的交易！”
“这——你——我——他——”紫眉结结巴巴地左右转头，看看末皇，再看看远处追来的士兵，不得已用力跺了一脚道，“哎！算了算了，走了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