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军，统帅

  杨影和燕穆凌两人骑马到了大学堂正门。

  今日的长安大学堂已不同于当初建立时之壮阔，经过了五胡乱华和六镇起义等一系列重大变故，中原儒学早已被摧毁殆尽。

  今日的大学堂，无论是从师生规模，还是教学场地，都今非昔比。和南方著名的书院，以及河西一代的私学，皆不可同日而语。

  唯有高大的木质的门坊，和一百三十六级台阶，仿佛还在诉说着当年的鼎盛和繁华。

  远望树木葱郁掩拢下的学堂大殿，朴素的飞檐走兽和灰黑的土瓦瓦当。深漆的柱子和门窗，古朴而宁静。

  两人下马。

  燕穆凌把两匹马寄放在门坊右侧的马房里，看弼马主任牵进了厩，拿上两人的名签，拉杨影道：“都好了，影哥哥，我们走吧！”

  “恩……”杨影点头。

  两人携手穿过门坊中间最大的门，一齐踏上第一级台阶。

  正在这时，锣声开道，两排告牌上书“肃静”“回避”，沿两人身后街道整齐而来。

  谁啊？

  今天好像很热闹的样子，达官显贵都喜欢满街乱跑？

  杨影不禁停步回头，这会又是谁要借道？如此排场？

  只见长长的队伍全是兵丁，走了好久，各色军器仪仗和护卫兵士，等了半天，中腰终于过来了。

  和刚才的使团风格完全不一样，看这阵仗，是军部的人。

  到底是谁啊？戒备森严的！

  主角终于骑着白马，在簇拥中来了。

  杨影只看了一样，就明白这是怎么回事儿了：

  一个同龄的少年，一脸得意的骑行在队伍中间。

  白眉白发。

  这特征太明显了！

  宇文护！

  杨影当时气就不打一处来：

  就算你是夏州刺史宇文泰的亲侄子，也不需要显摆成这样吧？

  可能是受恩师一向低调的影响，杨影一直觉得：一个真正有背景的人物，不应该坐轿子，更不应该招摇过市。

  所以，自从九岁进入泾阳兵府，杨影就一直模仿着恩师的样子，过着深居简出的生活，韬光养晦，与世无争。

  用燕不回的话说，叫“夹起尾巴做人”。

  而且，还有一点：杨影觉得这样大张旗鼓，相当于暴露在外给刺客提供便利，为了安全起见，行事儿也应该更加平常，藏叶于林。

  虽然宇文护算是自己的朋友，但从刚才的角度来说，还真是一个让人挺看不惯的纨绔子弟。

  可转念一想：等我进了这所贵族学堂后，岂不是需要天天和这种人打交道？！

  那真的要疯。

  队伍的中腰马上就到眼前了，燕穆凌也看到宇文护，就想拉着杨影走。无奈，他的白眉白发是在是太过显眼。

  “呦呵？这不是杨兄么？”背后传来了宇文护刻薄好胜的声音。

  杨影和燕穆凌两人回转身给宇文护行了一个礼。

  杨影先开口：“没想到宇文你也来这里读书啊！”

  宇文护跳下马匹，分开队伍，快步走到两人的面前。“不是你那天和我说的么？你说你以后就不能来出来陪我游猎了，你要进入儒学馆学习文化知识了。”

  杨影当然记得，就是刚才燕穆凌说的那天，宇文护约自己去郊外打猎，玩得尽兴，不觉错过了晚饭时间，才没有听到使团来长安拜贺的事儿。

  “所以我和我叔叔说我也要进儒学馆学习。叔叔听了很高兴的样子，就这样拍了好多人送我过来。”宇文护非常得意。“我们从今开始就不只是朋友了，还是同窗。”

  杨影苦笑着，好，说怎样就怎样，你高兴就好。

  亏得你能说动你叔叔将你送来，要是换我，死都不会相信你肯老老实实读书的。

  宇文护向后摆手：“我这边没事儿，先进去了！”

  护送队伍继续沿着街道向前进，只留下四五十个人左右不愿离去。

  “喂！”杨影叫住宇文护。“你的手下好像有事儿……”

  宇文护回头看了一眼，微笑说：“杨影你真是个滥好人，哪里有事儿？”

  “你看，他们不离去。”杨影指着下面的男男女女说。

  “本来嘛！他们就是负责在这里等我的啊！”宇文护眉头一皱。完全搞不明白杨影在说什么。

  “上课业是一整天你知道么？”杨影认真的对宇文护说：“包括午餐和午休时间。”

  “知道啊！”宇文护觉得杨影有点啰嗦。“我都派下人打听过了。”

  “那你让他们这么多人在这里等你一天？”

  “怎么可能是干等……”宇文护看着杨影笑，觉得他是个土包子。“他们除了帮我收拾东西打扫卫生，还要负责我的人身安全，当然，中途出去购买晚饭的食材也是一项重要的工作……”

  杨影看着能平淡说出这种话的宇文，不知道应该怎么回答。

  燕穆凌一直都在安静的听着两人的对话，只是伸手拉着杨影快步向前：“影哥哥，什么都不要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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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学堂里，已经坐满了学生，他们三个算是来得迟的。

  不过先生还没来，所以不能算迟到。

  燕穆凌迅速找到了一个角落里的位置，并打手势让杨影也过来。

  杨影却还在迟疑，想坐在比较靠中间的座位。

  宇文护却不管不顾坐在了燕穆凌的旁边。

  燕穆凌立刻嫌弃的撇过头去。

  “你好，我叫宇文护，是夏州刺史宇文泰的亲侄子。”宇文护一脸傻样的指着自己鼻子介绍。“你也是泾阳兵府选送来的么？”

  燕穆凌只好礼貌性的点了点头。

  “女孩子一般不学孔孟之道啊！不觉得枯燥无味么？”

  “我是兵府军人，服从命令为天职，完成任务为己任。”燕穆凌只是淡淡的回答着。

  “厉害了。”宇文护回头看杨影。“你们兵府上下都这样的？”

  杨影还是坐在了自己喜欢的中间位置，吹吹几上的灰尘，回答：“是的，服从命令为天职，完成任务为己任。这是燕不回老师的口训，也是蜘蛛军的第一条军规。”

  宇文护来了兴趣，扭过身子来对着杨影：“哎，你说你们的这支队伍为啥叫个蜘蛛军啊？起个啥名字不好？”

  杨影笑了，果然是一个什么都不知道的纨绔啊。

  ——

  一般的兵府，是没有常备军人的，皆采用屯田制：人，拿起镰刀就是民，拿起刀枪就是兵。

  不过，泾阳兵府与之不同，采用了新的制度：将军可以独立保有军队。

  军人不再国家战时才征召，而是平时就居住在兵府里进行训练，需要时直接参战，同时获得丰厚的报酬。

  这种有点像雇佣关系一样的制度，使得军人彻底成为了一种职业。

  而构思创造出这一制度的人，是贺拔岳将军。

  关中地区所有的州府刺史，都归关西大行台贺拔岳将军实际统辖。

  贺拔岳，年轻时曾为太学生，后为怀朔镇军主，随父兄抵御贼帅卫可孤，辗转投奔尔朱荣，担任都督。尔朱荣兵赴洛阳时，贺拔岳为先锋，尽杀满朝文武百官，扶持孝庄帝元子攸即位，赐爵樊城乡男。之后万俟丑奴在关内自称天子，贺拔岳挥师讨伐后，正式入主关中。在长安郊外的紫泉宫办公，并设立专门培养军事人才的机构——关陇泾阳兵府，由李虎任大都督，坐镇总指挥。

  李虎下属三大将军：“伏波将军”赵贵、“安北将军”侯莫陈崇、“蜘蛛将军”燕不回。

  三人都是南征北战、功勋赫赫的将军，有资格组建属于自己的军队。

  而杨影和燕穆凌，就隶属于恩师燕不回的“蜘蛛军团”。

  至于为什么燕不回的称号这么奇怪，那是因为，这个称号本来就不是官职，而是外号。

  燕不回作为泾阳兵府唯一一个女性将军，本就不是职业军人。

  在参军之前，年轻的燕不回是个占山为王的土匪头子，拉起了一票兄弟阻断了凉州通往张掖的道路，做着断路收钱的买卖，过着打家劫舍的生活。

  不过凭借着常年苦练的“八剑齐飞”绝技，倒也没遇上什么对手。

  也因为这绝招，江湖上有了诨号“蜘蛛将军”。

  可转眼间，天下大乱，丝路不通，自己和手下的兄弟们，也都断了财路。

  一分钱难倒英雄汉，为了能带大家活下去，燕不回思考了很久，决定走诏安这条路。

  自己先去了柔然，可汗倒是很欢迎她的队伍，但提出要她当老婆的要求。这个燕不回不能接受。

  吐谷浑隔着高山，不予考虑。

  西域路途远远，政局混乱，不太合适。

  当时中原，大将军元天穆虽身居高位，却是一个忠君爱国、平易近人的官员，燕不回远在中原的表妹正好在将军府里当浆洗管事，就拿钱托她去联络。信儿回得也快：当时中原正被元颢之乱搅得焦头烂额，正是用人之际，快带兵速来，一起讨伐白袍陈庆之，有钱有粮。

  燕不回得信儿哈哈大笑，立刻下令小的们收拾行李，准备启程。

  而后便参加了围追堵截陈庆之的行动，并听从一个神秘老者的建议，掘毁了洛水上游的通渠，水淹了那只百战百胜的“神军”，立下了不世之功。获准面见圣上。

  皇帝对于有功之将都进行了封赏。问燕不回想要什么。

  燕不回说自己是个粗人，只想带着弟兄们要一个安稳的归处。

  于是皇帝大笑着恩准。

  从此，天下就多了一位居住在关中的蜘蛛女将军。

  ——

  杨影想起了很多，一晃时间都过了。

  先生也慢悠悠的跨门槛进来。

  原以为应该是一个白发白须的素装老者，谁料竟然进来一个目光凶狠的八字胡大叔。

  大叔带着界冠，穿着墨绿色长袍，黑色漆靴。双手抄在身后，拿着书卷和戒尺。

  “好了都在位置上端坐，研砚磨墨，准备上课！”

  燕穆凌手脚伶俐，早就研好了放在一边，听到先生放话，只需展开毛毡，用镇纸压平纸张，提笔只等开讲。

  杨影虽然因为走神没有提前准备，但好在动作精确迅速，而且还穿着护腕，不会像旁人那样被袖子牵连，左手摆放物件，右手磨墨，左右开弓，也是马上就成。

  再看宇文护，就有点手忙脚乱了，在加上他比较要强，更是慌乱。看样子也不像是一个平时自己做事情的样子。

  “不准带下人，只要进入大学堂，一切靠自己。”是这里的一条规矩。

  燕穆凌看不下去，悄悄从侧面上手帮宇文护一把。

  宇文护额头上渗出丝丝汗珠，都忘了感谢燕穆凌。

  大概他平时也没谢别人的习惯吧！

  杨影转过头，不去看他了。免得他压力更大。

  先生戒尺在桌上一打，喝道：“好，现在正式上课，开始书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