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零章 粮草尽失
关外月夜，树林之间的道路上，如铁一般的三角形，杨影带领着九骑，在月光下向着函谷关方向突击。
狂乱的风卷动着他的乌黑长发。
如同今夜天上的云。
风吹开了他遮挡双眼的刘海，那双瞳明亮的色彩在午夜中舞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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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夜之间，杨影和燕不回各领一支部队冲出潼关。
按照约定，燕不回向南朝着武关方向进发，而杨影沿函谷关方向追击。
其实杨影隐藏了只有自己才知道的情报——他刚才独自出去调查，打听到了鹰眼曾在昨晚，于新丰孟津一带，偷袭了晋阳后军大营的粮草。
看来，他的目标是粮食。
为了粮食，不分敌我。
不过回头想来，他本也不属于任何阵营。
不站在关中这面，那他就是个潜在威胁。
“这次，我一定击败这个侠盗！”杨影跨上战马出发时狠狠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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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暗中的树影，摇动着曼妙的身姿，疾驰在其间，就好像进入了另一个梦幻世界……
突然一声巨响！
从两侧树丛中射出十几根削尖了的竹刺！
有陷阱！
杨影忙俯下身子藏在马镫旁，可身后的士兵哪有这样的本事，竟齐声被击中落马，一个不剩。
突然杨影看见在道路的中央竟然有细细的月光流淌而过——
那！是绊马的丝线！杨影在想到的同时边向路边的矮树丛中跃去……
只见高速奔跑的马突然前蹄一绊，整个就从后向前掀起来翻滚了过去，四条腿和脖子一瞬间就跌断了。
虽然不是千里良驹，但可惜一匹好马，就这样当场毙命了。
万幸“圆环”不停奔跑了一天，疲乏得不能动了，被自己留在潼关，不然刚才就要失去一个好战友了。
杨影凭借着一个敏捷的侧滚翻爬起来，左手抓着刀鞘，右手紧紧握在刀柄。
风吹过，周围一点声音也没有……
杨影觉得月光有些异常，抬起头看……
半月中的人形，背负着一张曲线玲珑的长弓。就好像一个痴情的男子，与他矢志不渝的恋人站在一起。
风吹过，无数流星陨落。
站在树梢上的人，随着风吹树摇，一动不动，好像就是树的一部分。穿着宽大的葛衣，头戴斗笠，遮住了脸，看不出来是谁。
……
两个人都许久的伫立不动，彼此注视着对方。
虽说是曾经交过手的两人，现在却感觉如此陌生。
但陌生的感觉中，却又不知为何，能隐隐感觉到熟悉和相似。
就像是能够确定曾经相遇过，但不在前天晚上，而是在更加久远的过去，记忆的深处。
“是你偷走辎重么？”杨影先开了口，慢慢挪动双脚，摆开架势，缓缓拔刀出鞘。
寒冷的月光在锋利的刀刃上流动……
等了好久那个人也没有回答，只有风声好像在诉说着什么……
“偷？你们的粮食，难道不是从老百姓那里得到的么？”那人的声音平静的就像一池风吹不皱的秋水，在空旷的夜空中，随风久久回荡。
不是那晚的人！
说话的声音不是那晚刺探兵府情报后和我交手的人！
到底有几个鹰眼？
“你把粮食弄到哪里去了？”杨影的刘海也在胡乱的摆动着，使他的左眼忽隐忽闪着，而那只左眼正闪耀着与另一只眼截然不同的猩红色光芒。“没有兵粮，死的人更多你不知道吗？”
“从哪里来到哪里去，我要把它们还给人民。”轻描淡写的回答。“至于你们——我才不管，既然拿起了武器，就应该已经做好了死的心里准备！”
杨影手一挥，大声喊道：“一派胡言！兵就是由老百姓组成的，他们也是肉长的，也只有一条命！”
“如果没有士兵，也就没有战争。”假鹰眼缓缓从身上取下了长弓。“没有战争，也就没有人会死！”
“胡说！我拼死战斗就是为了终结战争。”杨影一跃而起。“况且，鹰眼本来就只是一个称号！你的机诈诡变就由我来斩断吧！”
“没有战争，人才能真正的得到幸福。”假鹰眼拈箭张弓。“鲜血沾满双手的你，由我来射杀！”
——
杨影脚踩树干，在数棵树之间鱼跃，看准角度，挥刀砍去。
假鹰眼持弓抽箭，从高高的树上陨落而下，灵巧得回身一踢，用脚踏偏杨影的刀锋，侧腰转身，只听一声弦响，瞄准杨影脸门就是一箭。
杨影忙侧头向后翻腾躲闪，箭尖划过了杨影的肩甲，擦身而过。
不容喘息又一声弦响！杨影忙随手抓住身旁一截树枝做了一圈大回环，躲过要害致命，却被击中了头上的小冠。一瞬小冠被射成两半。当杨影落在地上时已是披头散发、狼狈不堪。
而假鹰眼在落地之后就迅速的猫着身子钻进了密密的草丛中，失去了行踪。
杨影狂笑：“虽然你的弓道也练习的炉火纯青，但根本就是一个冒牌货。”
假鹰眼的声音传来：“我就是鹰眼。”
杨影向声音传来的方向攻去，逼得假货现身。“你是我这辈子见过最菜的鹰眼，哈哈哈！”
“鹰眼本来就不是一个人，是我们组织的称号，你最好还是小心点。”裴光看自己已经露馅，怕乌鸦的计划穿帮，灵机一动，开始胡邹。
“好啊！那我以后，见一个，砍一个。直到没人挡路为止。”杨影一招“夜舞喧嚣”，身体柔软轻巧，诡异的刀法遍身环绕。
这是什么招式？已经好久没有遇到这样的个中好手了！我裴大少爷竟被逼入了绝境。
裴光这样想着，只好抛弃弓箭，抽出长剑，认真对敌。
果然是冒牌货么？招式不够凶狠，内力也差的太远，杨影想着。用手将披散的头发绾了一个结扎在了身后。
看来，能赢！
在这种战斗中，杨影也渐渐找回了当年和师傅全力对抗时的感觉，感官也逐渐恢复了敏锐，身体变得更加矫捷，好像已经能超越对方的攻击节奏了！
刀剑相抵，裴光力不能及，几个回合下来，就败下阵来。
杨影紧追不舍，一刀划落裴光头顶，将他的斗笠一分为二。
风起，云卷，月华散落，映照出一张和自己一模一样的脸！
杨影被面前这一突变倒是惊了一跳。
只是听说过传说，这个世界上有三个和自己长得一样的人，可真站在自己面前时，还是会傻眼。
看裴光的反应，应该心态一样。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虽然衣着不同，却有一种自己和自己战斗的奇怪感觉。
两人都停手，一动不动的注视着对方……
只听见左后侧树丛中“咯咯”作响，那是弓弦张开的声音！
快移动！杨影心想。
霹雳一声弦惊！
一支玫瑰色的羽箭飞来！
可恶！来不及了么？
即使心里能够分辨出来，身体也依然赶不上他发箭的速度！
这一箭一定是躲不开了！
杨影只能以右脚为轴向右转身，改为反手握剑刀，回身反方向自下由上撩。
进击的飞箭重重的打在刀身上，刀柄的震动竟几乎使杨影酥麻的手放松。
周围到处都是窸窸窣窣草地被跑过的声音，鹰眼在不定的移动，迅速地不停变化和调整着，寻找最佳的攻击位置。
杨影左顾右盼，感觉仿佛置身于数十人的包围中，可他心里清楚，敌人只有一个。
如果现在自己贸然出击的话，不但抓不着对方，反而会在发动攻击后，出现致命的防御真空。
目前最好的办法就是按兵不动，用心防御，不漏破绽，等待对手的体力消耗下降……
而假鹰眼裴光已经扔下斗笠，趁机溜走了。
情况变成了自己在明处，一个不知名的弓箭手在暗处。
形成了一明一暗、一长一短、一攻一守的教科书式经典对峙。
即使一对一，新加入战阵的人也没放弃所擅长的远距离攻击方式，能做到这样执着的战斗方式，了不起，真的是了不起啊！或者是除了弓箭没有其他的攻击方式。
不知道这个发射玫瑰箭的人，是什么来头，又为了练就今天的本领度过了怎样艰苦痛楚的日日夜夜。
思绪间，自己身后一声惊弦！
这次是从后面吗？
杨影通过位移距离和时间间隔推测出：他的移动很缓慢！于是一个近乎本能的侧身躲闪，却不料根本就没有任何东西飞过来！
坏了！上当了！刚才是拉了一声空弦！
还没有多想，后招已至：阴影中一晃动，从另一个极其刁钻的角度同时发出三支箭，分别瞄准了左胸、右胁和膝盖。
而且那三支箭和刚才一直使用的直来直去的箭法并不一样。
应该是将得手的希望全赌在了这一击上，弧线飞来的是传说中的“螺旋箭”。
眼看着迅如雷电的箭已经袭近身边，躲闪不及了。
就在这时，杨影好像猛然听见脑中一个声音在回响：“让我来！你个残废想害死我么？”
杨影的左眼突然射散出殷红的光芒，在黑暗中，看上去，就像盛夏七月夜空中，闪耀的天蝎心——“大火”。
虽然只是闪耀了一下，杨影的双脚却迅速发力，驱动身体腾空而起，翻腾成一个奇妙的姿势，前后两支夺命箭，竟先后滑着他的皮肤而过。
可红光闪过之后，第三支箭虽偏离了膝盖，还是从身后击中了小腿，将他射倒在地。
“你已失去机动力，我不杀你，你快回去吧！”不知道是从哪里传来妖艳却虚弱的声音，宁静又有力，就像刚才，那最后一声低沉的弦响。
“你以为我会谢你不杀之恩？你是身受重伤杀不了我吧？”杨影勉强的拄刀站立，但脑子却从刚才的瞬开中恢复，现在依旧清醒。“你的声音暴露了一切，估计你昨晚还危在旦夕吧？”
林中不男不女的人笑道：“厉害，竟然这么轻易就被你看穿了，我现在确实身受重伤，杀不了你，不过你也不是我对手。想找我么？有本事那就来洛阳城外晋阳大军找我吧！华丽的等着你！”声音渐行渐远。
“不能走！粮草在哪？你是谁？刚才那个和我长得一样的人是谁？”杨影踉踉跄跄想追，还有很多问题想问清楚。可腿上传来的剧痛迫使他跌倒在地。
只有风声，越过耳畔，吹起头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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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裴光赶到前面岔路口的汇合点时，看到的却是倒在路边、伏在树上、口吐鲜血的斛律光。
“斛律光大人！”裴光完全放下了大少爷的架子，跑过来搀扶他。“您怎么……”
“不妨事，咳咳咳不妨事的……”斛律光又吐出一口鲜血。“我醒来，询问之后计划实施情况，乌鸦告诉了我一切。想起乌鸦作为军师，纵横中原五年，曾唯一的一次失败，就是在这个杨影手里，我放心不下，就过来看看……”
“那他们怎么能放您一个重伤者独自前来助阵？”想起鹰眼的顽强反抗，又看到面前奄奄一息的斛律光，裴光愤恨得都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在助纣为虐。
“没有没有咳咳咳，乌鸦和龙逆鳞执意要一起前来，是我脚力好，先他们一步而已。”
此刻的斛律光，已经没有了往日的扯高气扬和不可一世，也少了很多妖冶绮丽，却多了几分淳朴实在，俨然长辈风范。
看着重伤在身的他，为了自己竟不管颠簸，施展脚力，提前赶到；又不顾肋折，舍命拉弓，击中了杨影……都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他：“要不等您好了，我请您天天到我帐中，给您找最美的女人……”
斛律光只是摆了摆手。
怪不得连高澄都对他，七分器重、三分敬仰。
正想着，斛律光却剧烈咳嗽起来，大口大口向外吐血。
裴光却束手无策，唯有仰天大喊：“司马玦！你个混蛋！还没来吗！”
远远望见道上，阴阳道袍人影，正骑马带人赶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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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杨影再次苏醒时，小腿上的疼痛已减轻不少。
自己正躺在一个摇摇晃晃的担架上，由四个亲卫兵抬着。
他虚弱地抬眼看向侧面……
高大的战马上，一袭火红的战袍，如此熟悉……
近在咫尺，仿佛使他又感觉到了那份，身体的温暖，带给他的那种，无尽的安全感……
“哦？醒的挺快啊？”燕不回看见他动弹，好像是一脸嘲笑的说。
“……”他张口刚想说什么，才发现自己因为失血体寒，连反驳的能力都丧失了……
“算了算了……瞧你那熊样，这次只是一个教训，以后再不要说是我的弟子出去招摇撞骗了哦！”燕不回转过脸正对着杨影，一脸严肃认真却又透着小姑娘气地说。“记住哦，如果不打回来的话，就不是我的弟子了哦！反正我是不会承认的哦。”
“再说，我就进入……爆发模式给你……看……”杨影吃力的扯着嘴型终于说出来一句完整的。
“都这摸样了还嘴硬啊？……”燕不回再看时，杨影已又疲乏的昏睡过去，就没有再继续说下去。只是皱起眉头，用尽量压低的嗓音对左右说：“要慢一点稳一点……”
等快回到潼关的时候，天已经大亮了。小凌也在关前焦急的翘首，应该是等待很久了。
“影哥哥！这是……”燕穆凌跑过来吃惊的看着杨影绾起头发的样子，也顾不得什么尊卑长幼、众目睽睽，抬起头就质问燕不回。“这是怎么回事？”
燕不回无奈的说：“抱歉你的肩膀先借我用一下……换那个快实在抬不动的兵士。”说着跳下马。果然有一个负责抬担架的卫兵已经无法支撑，倒向了燕穆凌。
燕不回忙上前扶住他，将他放在自己得宝马“剧毒”上，计划将他驮回去。
燕穆凌就顶上位置，扛起担架。细看之下发现，杨影的左腿上，插着一支漂亮的殷红色玫瑰形长翎。“这到底是……”
“是的……射伤我的，才是抢劫了兵粮的人！”杨影一手轻轻地碰了一下燕穆凌，一手拨开自己散乱的头发。“他箭术很厉害，却因为重伤饶了我一命，还带着一个长得和我一样的手下。”
“影哥哥！你醒了！”小凌喜形于色。
“真正劫走军粮的人是玫瑰将军斛律光，他因为身受重伤所以想嫁祸给鹰眼；另外敌人中有一个和你长得一样的人。”燕不回牵马走在前面，手摸下巴思考着。“虽然没有追回粮食，但这两条情报价值千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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