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六章 山雨欲来
刚刚驶离黄河渡口——白马港的晋阳军战船上。
“大人！您这样做是明显的违背军令！请您下次注意。”身披铠甲和月牙蓝披风的孙腾紧紧跟随在高洋身后。“还有，您年纪尚浅、不宜饮酒。”
“知道了知道了……呃！”不足十岁的高洋打了个嗝，可还是拦不住他，把酒瓶嘴儿往自己嘴里塞。“这酒果然不错！够年头！我一闻就知道！”
这个丑陋不堪、其貌不扬，穿着放荡随意，手拎酒瓶的孩子，是高欢次子，高澄的弟弟，高洋。
“高洋殿下，您不能再喝了！”孙腾依然紧随不舍，苦口婆心。“我们奉军师乌鸦之命，带兵前来接应，并通知您重要军情。请您一定要清醒清醒！”
“这酒是好酒！还有，我们是接到了父王的命令前来助阵的，不是什么乌鸦。哦对了，这样的酒还没有了？你给我再送过来几瓶？”高洋虽然已醉的不轻，可一听“乌鸦”两字，还是立刻表明了立场。“那个连自己的本名都不敢用的阴阳脸，不是为了和东瀛小媳妇多呆两天，哭着喊着不上前线的么？怎么又来当指挥了？啊？唉……你还是赶紧给我拿好酒去吧……”
“真是不能理解，算无遗策的乌鸦先生，肯定知道您喜欢饮酒，可为什么在渡船上准备了这么多好酒？还命我专程陪您渡过黄河。”孙腾显然很拘束，有点摸不着头脑。“按理说，乌鸦军师不应该鼓励军中将领违反军纪……您喝的是不是稍微有点多了……”孙腾反应过来的时候，高洋手中瓶子已经倒立见底。
“不多不多！就这分量再来十瓶更好，好酒！”龙逆鳞刚才大大的灌了这一口，已经醉得厉害了。“啊哈哈哈哈哈……”
“……”孙腾无言以对。
前天晚上，晋阳宫收到洛阳大营飞鸽传书，告知斛律光大人在战斗中身受重伤，无法参加接下来的战役，请求派遣支援。
昨天早晨，高欢发出指令，命驻防邺城的高洋和孙腾，带兵渡河，尽快拿下洛阳。
“话说乌鸦这人，也真够绝的！这是要逼死皇帝的节奏啊！三十万大军，他绝对早就料定天下无人能与之相抗，所以布下这口袋阵，只要静静等待，用不了多长时间，不仅皇帝到手，有想法来救援的人也会被意一一击溃、消灭……”龙逆鳞又拿起一瓶新的，打开喝了半口后，突然停下来，晃了晃刚才那只已经空了的酒瓶。“为啥唯独这个年头最久的陈酿只装了半瓶？！”
“……”孙腾没怎么喝过酒，所以也不知道陈酿和新酒有什么区别。虽然当时拿到酒瓶的时候就觉得有一瓶和其他的不太一样，有点轻，可转念又想想，也许本来这瓶酒就是这种分量的吧！也就没太在意……
“最好的酒先只给半瓶，意思是驰援成功后再拿剩下的庆功……这家伙，阴阳脸，还是一如既往的奸诈啊！”高洋抓住瓶颈，摆出一个极其夸张的姿势，把空瓶子远远丢出船外。
瓶子在空中打了好几道滚，划出一条极其漂亮的弧线，“噗咚”一声，落入了滚滚黄河中。
“说吧！”高洋转过身，却像是突然清醒过来。“既然是你赶过来，有什么重要情报？”
孙腾对高洋的智慧很佩服，恭敬行了一个军礼，表情严肃回答：“乌鸦大人手书，洛阳城三日内将破。让我传令高洋将军：率领属部‘重甲师’两万，在洛阳北孟津南之间的林间设伏。”
“呃！”高洋双手把住面孙腾双肩，打了一个嗝，吐出一股酒气。“你呀，是不是被乌鸦洗脑太久了？老是设伏啊、用计啊的，不要紧张，为什么攻破洛阳的功劳不能是我们的呢？来……吸气……呼气……放松……放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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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穆凌正忙着给杨影包扎伤口。
苏子云出阵下马参见燕不回：“燕大人您怎回来了？”
“我等了半天不见你们入关会合，就猜可能是遇到了奇袭，赶过来一看，果然是被拖住了。”燕不回也是刚刚才赶过来，轻轻地抚摸着自己的宝马“剧毒”。“这个接应的铁甲面，是怎么越过宇文把守的函谷关来这里的？子云你有头绪么？”
“估计，对方为了救回龙逆鳞，选择从黄河上直接先渡河，攻陷了位于潼关和函谷之间的新丰港，越过函谷关赶过来。很明显，高欢也在不断的投入兵力，现在的高欢军，作战能力越来越强了……”
“那我现在立刻带兵去袭击新丰，吃掉他们！”燕不回从腰间解下一把新的佩刀，带着苏子云走向杨影和燕穆凌。
“我看不必了……”苏子云边走边打开扇子，轻轻地拍打起自己的胸脯。“能走出这么有效的险棋，一定是个谋略高手，看来敌人的谋士也已经正式出招了。如果我是对面的军师，一定会放弃新丰，因为这是一块不受控制的、被敌人领地包围的‘飞地’，接应作战一旦成功，逃离后就没有意义了。不需要再浪费兵力了。”
“嗯……在没有新的战斗力加入之前，话说的是对的……”燕不回想了想。“孤零零一座港关，发动一次奇袭后的确很难再有什么大的价值。”
“估计现在已经被敌人放弃了。”苏子云的发带被扇子风吹得飘动。“我已经发信给潼关叫他们去收复了，估计不会遇到太多抵抗。”
“那这么说。”燕不回站在了杨影的身边，皱着眉头。“洛阳……”
“是的，恐怕……也快到极限了……得尽快想出破解困局的好办法……”苏子云忧虑的说。“从函谷关这一步棋中就能看出来——敌人的智囊真不简单啊！”
“嗯……”燕不回很不在乎形象的在杨影身旁分腿蹲下，看着杨影。“你怎么样了？”关切之心溢于言表。
“师父……我已经没事了……”杨影又恢复了往日那个爽朗略带羞涩的大男孩。
“都说了改叫姐姐！”燕不回假装生气，撅起了小嘴。“人家明明只比你大7岁……真是的……被你叫的，感觉好老……”
燕穆凌只是把绷带缠绕得很整齐舒适，低着头静静地听着，什么也没说。
“好了么？”燕不回故意用食指捅了捅杨影肩臂上，被剑洞穿的伤口。“疼么？你的伤这样疼么？”
杨影龇牙咧嘴直吸冷气。
燕穆凌急着想推开燕不回，可，刚抬起手来，又悻悻的收了回去。
苏子云也是急得向前一步，看着燕不回一脸得意的坏笑，无奈的双肩松弛……
“哦！对了！”燕不回把刚才解下的佩刀放在杨影身边，换回了自己的白刀。“这是我准备送给你的新礼物，刚刚在函谷关里收缴的，你先将就着用吧！”
“这是……”杨影顺手捞起，觉得分量很合适，一手握住刀柄一手抓住刀鞘，觉得刀柄的形状也很合手，从棕色的刀鞘中抽出藏青色的刀身，寒光立刻照亮了周围的所有人。
“是从函谷关兵库的最深处，一个精致的木匣子里缴获到的战利品，据说是把锋利的名刀呢！当时宇文护交给我的时候，我们两人就都认为，你是它最适合的主人，正好你刚刚失去了佩刀，正好成全一下。”燕不回解释清楚。
“太好了！”杨影比划了两下，觉得手感真是在他用过的所有兵器中，最出色的！
燕不回站起来，英武的一挥手下令：“好！全军稍作整备，立即向函谷关开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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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把刀的名字：
鸣鸿……
《天下兵器谱》上排名第十：
上古轩辕黄帝的金剑出炉时，原料尚有剩余，由于高温未散，还是流质的铸造原料自发流向炉底，冷却后自成刀形。黄帝认为其自发的刀杀意太强，足以反噬持刀者。黄帝恐此刀流落人间，欲以轩辕剑击毁，不料刀在手中化为一只云鹊，变成一股赤色消失在云际之中。
该刀长为三尺，其余资料，均无记载。后由汉武帝得到，转赠东方朔。
光从材质的资历上来看，鸣鸿刀就足以与轩辕剑相提并论，如果当年能在逐鹿之战中取得一些战绩的话，其地位应该绝对不亚于天下第一剑的轩辕黄金剑。然而黄帝恐其“喧宾夺主”，封杀了这把名刀的前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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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阳城北，孟津黄河渡口。
几十艘大型战船浩浩荡荡靠岸登陆。正是高洋率领的，邺城派来增援的晋北部队——“重甲师”。
他们的任务就是帮助高澄军，迅速攻陷洛阳！
这支军队浩浩荡荡向南开进，骑马领军在前的，是三个人。
中间头戴银冠，身穿凌乱翠绿色连身衣，敞胸露怀，高裤马靴，手上不忘拎着酒瓶的少年，是时年九岁的高洋，字子进，怀朔人，因生于晋阳，又名晋阳乐。也就是将来名留青史的北齐文宣帝，神武高欢次子，文襄帝高澄同母弟，孝昭帝高演、武成帝高湛同母兄，母亲为娄昭君。
据传出生时有异兆，体貌丑恶不堪，为其母所讨厌。其貌不扬，沉默寡言，看似痴傻，常被高澄玩弄和欺负。
左面护卫的，穿麒麟甲，披月蓝斗篷，满脸胡茬的中年大叔，是邺城兵马统领，孙腾，字龙雀，咸阳石安人，北凉中书舍人孙通之孙，为人朴实坦诚，熟悉吏事。当年，随尔朱荣进入洛阳，任冗从仆射。后为高欢帐下，随高欢东征邢杲，擒获叛贼。现任后将军。
右面跟随的女子，一头亚麻色柔顺长直碎发，左斜直刘海，右侧半扎侧马尾，明绿色蝴蝶结发带，琥珀瞳。有着让人看起来舒服的漂亮天然萌容颜，并且梳着很有特色，让人过目难忘的发型，身材纤细；有着温暖阳光、开朗元气的笑容，属于天然类型的元气女孩。
胸前系着代表闻喜裴家本宗的红色花纹领结，明黄色礼装，点缀着雪白的领子，黑色肩章上垂下同样黑色的流苏，胸前装饰银质的锁链，腰间挂着兵器一对护手钩，裤子则是黑蓝色格子。
不同于哥哥裴光的玩物丧志、醉生梦死，妹妹，裴娜，才是今天闻喜裴家新生代真正的掌权人。
来迎接他们的也是三人。
中间头戴金冠，穿着紫金八龙袍，身上没带任何兵器的年轻人是十三岁的高澄，字子惠，丞相高欢长子，官拜使持节、尚书令、大行台、并州刺史。为散骑常侍、骠骑大将军、左光禄大夫、仪同三司、太原郡开国公，食邑三千户。
因为对元修失去控制，高欢就企图另立清河王元亶为伪帝。这个元亶的女儿——河南长公主：冯翊公主元仲华，已经于去年，就嫁给了高澄。
所有的人都视高澄这小子为高欢的接班人，敬畏三分，再加上高欢试问这个小子时事得失，他总分析的头头是道，从此他参预所有的军国筹划，可见其能力超群。这一切都使得他无比尊贵。
高澄左边，背着长弓，斜挎箭筒，头戴毡帽，身穿苍云甲的，是名列“天下十将军”之一的“玫瑰将军”斛律光。
而右手边，一身如墨的宽大长袍，上用白线绣有全天紫微二十八星宿图，领围黑羽毛，微微驼背，手执乌黑羽扇操于腰后的，是号称“帝国首脑”的军师乌鸦。
见面先是一顿寒暄。
“我军一到，这洛阳就是咱们的囊中之物了。”高洋看看左右。“而且弄不好，天下十大将军，还会齐聚战场，载入史册，流传后世！哈哈哈……”
“蜘蛛女王的确已经率领关中军，攻占了函谷关。”乌鸦阴着脸插了一句。
“其实我倒真想借机好好会会这个号称‘天下第二将军’的蜘蛛燕不回。”斛律光也媚笑。
“还是不能轻敌。”乌鸦接话。“燕不回的战场经验比你我都高了可不止一两个层次，还有众多部下帮衬。又不是打擂台，战场上的胜负，终究还是战术和战略的胜负。”
“是是是……受教了……”斛律光怕麻烦。“有乌鸦在我们怕什么？全听你的就是了！哈哈哈哈”
“抱歉，打断一下话题。”裴娜左顾右盼，没有在人群中找到裴光。“冒昧问一下：我那个不成气候的哥哥，又在哪里偷懒了？”
“想必这位就是闻喜裴家新一代的掌门人裴娜小姐了吧？”高澄好像对女人也很感兴趣。
裴娜出于礼貌的点了一下头，从他的身上，竟然能闻到和哥哥相似的气味，那种不太尊敬女性的味道，真不舒服。
“不不不，大少爷来了之后可是帮上了很多大忙。”乌鸦赶紧解释。
“哦，那就好。”裴娜目前唯一正眼，就看了乌鸦一人。“既然司马玦站出来证明，那我也没什么好说的了。要是没什么特别的话，不如我们边走边聊吧，节约时间。”
大家都被说的无言对答，队伍也修整好了，众人就集体向着洛阳出发。
只有乌鸦在马上低头自言自语：“伢子，你等着我，你一定要等着我，我马上就能让洛阳城破了，我就可以把你接出来，在一起了！”
步步向前，远处洛阳城隐隐浮出地平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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函谷关城楼上。
命令手下部将都分头出去做下一步战斗前的准备了，只剩下燕不回、燕穆凌、宇文护、苏子云，和刚刚走进来的杨影。
“师父，果然敌人的增援已经赶到。”杨影展开斥候刚刚送到的探报。
“嗯……嗯？”燕不回翘着二郎腿侧躺在帅座上，用奇怪的眼神看着杨影。
“呃……姐姐？”杨影实在搞不明白这次出征燕不回是怎么了……
难道是传说中的：春天来了？
“嗯……”燕不回听到了杨影喊的这声姐姐后很受用，舒服的点了点头。
“邺城的重甲师，从孟津港渡河登陆的，统帅是高欢次子高洋，孙腾为副。”子云头也不抬，看着探报接着说。“洛阳为什么不派兵在半渡时击之？错失战机啊！”
“你说的是那个，年纪轻轻就在晋阳和封隆之抢老婆，然后被拒绝后气得跑到邺城的孙腾？”燕不回好像来了兴致。
“嗯……是……”苏子云抬起头来。“而且接头欢迎的那个号称‘帝国首脑’的乌鸦，一直作为军师加入战团，我可能认识……”
“奇怪？你认识的人？”燕不回放下腿坐正姿势，用手揉捏着自己的下巴。“很厉害的么？”
苏子云忘了，燕不回还不知道自己是鬼谷弟子。
“是啊！以现在高欢军投入的兵力，再加上这个乌鸦，那还真是……”苏子云也好像略有所思。“接下来的每一步棋都得深思熟虑了……”
“今天的情形很像九年前啊！也是洛阳，天下各路英豪齐聚一堂，真的热闹啊！”燕不回突然仰起头好像回忆起了什么，又转而看向苏子云。“白袍北伐，火烧洛阳。你应该知道的吧？”
“微臣当时年幼……万分抱歉……”苏子云埋下头行礼，
“没事没事，我只是说说而已……”燕不回搔着后脑勺一脸灿烂的笑容。“都已经开始回忆了，难道是未老先衰？”
“两万五对阵三十万啊……”苏子云一手挠头一手收起羊皮卷，放进袖子里。“还有一件事，我想向您请教。”
“说吧！”燕不回倒是爽快。
“您为什么把鸣鸿刀交给杨影将军使用？”苏子云抬起头来紧紧地盯着燕不回，仿佛想从她的表情变化中，捕捉到些许情报和信息。
“哦？原来你知道那把刀啊？不愧是当军师的啊！”燕不回满意的用手支撑着头，换了一个更舒服的姿势，靠在案几上。“因为很适合‘他’啊！”
“可是……”苏子云一时语哽。“就算是这样……万一……”
燕不回笑而不答……
最好别让指极星的那帮人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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