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来意不明
才出现不久的太阳,这会儿又隐了回去重回阴天。乌云大片袭来,雷鸣闪烁,不一会儿,下起了雨。
大雨连下了三天,滴答滴答的雨声落在屋檐。我也没有出门。卫晅自那以后也没有再找过我。
我讲给小鱼听,那日我的话是不是说得太重。小鱼似乎一点也不喜欢卫晅,愤愤道:“小姐,太子平时对你说话还不重吗?他都不内疚,你内疚什么?”
“他现在在做什么?”
“我也不知道,太子把自己关了起来,谁也不见。”
“那他也没有吃饭?”
小鱼顿了顿:“……有婢女送了过去,但是太子一口未动,送进去的饭菜都被太子轰出去了。”
我揉了揉眉心:“这样下去,不饿死才怪。我去找他。”
小鱼拉住了我,瘪嘴:“小姐,你不要去找太子。太子总是发脾气,对你一点也不好,你干嘛还要想着他?”
我猜到了小鱼的心思:“我心里装的是谁你还不知道啊?但太子这样不吃不喝,身体累垮了也不好是不是?”
小鱼鼓了鼓腮帮子,好像还是很不爽:“那好吧。”
我站在书房外,敲门。
“都说了,不吃!”轻微暴躁的声音。
我顿了顿,说:“是我。”
屋里人沉默了下来。
我道:“你别耍小孩子脾气,不管怎样,婢女们都会准备饭菜给你。你不吃,不光是浪费,还是对自己的胃不负责。”
他还是不说话。
我皱眉道:“所以你现在是在自暴自弃吗?”
“自暴自弃?”他终于开口,带着一丝嘲讽,“为谁?为你吗?”
“不是为我,”我一字一顿告诉他,“你只是对自己失望。”
他继而又陷入了沉默。
我再次敲门:“出来吃饭吧。”
他不语,周围安静得我仿若能听到里面传来磨砚的声音。
我吸了吸气:“如果你觉得那天我说的话很重,你觉得不开心,不乐意,可以,我向你道歉。”
他没回答我。
除了磨砚的声音,还有纸笔交锋的细细摩擦声。
我静默了一瞬,然后转身离去。
“小姐,这么大的雨,你去哪儿?”
小鱼见我撑着一把伞往外走,急忙大喊。
我来不及解释道:“我很快就回来。”
因为笙歌或许是解救他的良药。
抬头仰望凤鸾阁,外面雨声犀利,楼内欢声笑语。我来找笙歌,老鸨却告诉我,她家中出了事,不在。随后给我指了指方向,告诉我住址。
她家住得偏僻,白灯笼挂在门外,在这雨天,徒增一股凄凉感。
她着一身素缟,左边耳鬓戴着一朵洁白的小花,整个人的脸苍白无血色,神情肃穆地守在灵堂里一具未全部合上的棺材旁。
棺木的材质,令棺材散发出淡淡的香味。
里面躺着一个全身已僵,甚至开始腐烂的少年。
那是他的弟弟。
“若太子妃是为太子之事来找笙歌,笙歌上回已经说得很清楚了。”
这和我前几次见到笙歌时的感觉完全不一样。这回的她,在失去唯一的亲人之后,脸上所表现出的悲恸,带着一种尖刺一般的清冷。
我以为老鸨所说的出事,只是她弟弟的病情又加重了,没想到所见的,竟是这般场景。
这种情况下,让我说出让她去一趟太子府的事情,我说不出口。
“该下葬了。”我只是轻声说。
看得出来,笙歌在棺材里放了不少防腐剂,但隐隐的恶臭依旧散发在灵堂,这个少年应该死了好几天了。
“太子妃也该走了。”她下了逐客令。
我垂了垂眸,将伞撑着,背对着她。迈出屋,灵堂的清冷,令我还是忍不住说了一句:“太子是一个很活泼的人,你和他在一起,生活会热闹一点。你可以试着给太子一个机会。”
外面斜风细雨,雨滴从伞上跌落,撞在地面坑洼的水面,发出叮当的响声。
“太子妃。”
一声淡淡的叫唤。
我回过头,见笙歌撑着一把素净的伞缓缓朝我走来。她立在我面前,柔中带媚的眼睛微微上挑,给人一种既想保护又想征服的错觉。
“笙歌有一个问题想问,不知道太子妃愿不愿意回答。”她缓缓道。
我微微惊诧:“我尽量回答你,你问。”我也很好奇,是什么问题,居然让她追了出来。
“太子妃和太子一起生活这么久,太子妃可曾对太子动过情?”
不知道为什么,她这句话,令我仿佛有种在和她刀刃交锋的感觉。
我扬了扬眉:“我很好奇,你为什么这么问。”
“因为太子妃刚刚说过,让笙歌给太子一次机会。”她顿了顿,继续道,“笙歌猜想,所谓机会,隐晦了点讲,其实不过是日久生情。所以笙歌想问太子妃,是否对太子日久生情过?”
原来她是这样想的。
“如果我回答没有,你是不是要说,既然我都没办法对太子日久生情,凭什么就能肯定你能?”如果我的肯定是对的,那么,我要开始怀疑她了。
她慢声道,依旧保持着她的高洁冷清:“笙歌很高兴,太子妃能理解笙歌。”
“这样啊,”我却慢慢扬起了唇,“我既然已经嫁给了太子,就证明我嫁得心甘情愿,既然是心甘情愿,自然不存在什么日久生情。所以我啊,倒是特别好奇,你怎么就能那么肯定我不喜欢太子呢?”恰好是她的话,让我抓到把柄。
她的眼神,在一瞬间闪躲了一下。
但也只是一瞬。
转了转伞,雨滴旋转着飞到了她的脸上,我继续道:“这让我不得不怀疑,你暗中调查过我,或者你调查过太子。毕竟……”我伸手轻轻抚了抚她的下颚,顺着脸颊往上,“你这张脸,和我嫂嫂即墨灵长得并无二致,而我嫂嫂又并无别的姐妹,太子之前又极为痴迷她。”我顿了顿,扬唇,“谁知道,你是不是欲擒故纵,故意接近太子呢?”
这张脸没有贴任何面皮,也没有任何更改过的痕迹,我很诧异。
视线瞟到她的手,在无意间慢慢握了握,又松了松。
我笑了笑,有条不紊地道:“而且啊,你这间房子简陋,灵堂也布置得简陋,可是里面的棺材却可圈可点。富一点的人家顶多都用中等楠木,而你却用了最上等珍稀昂贵的檀香木。笙歌……你能告诉我,你是卖了多少花灯,才换了这副棺材?”
笙歌把伞微微抬起,嘴角扬起一丝笑:“太子妃这些话,是什么意思?”
“明人不说暗话,懂了就不要装不懂。谁派你来接近太子的,我不清楚你清楚。”我佯作叹气,很是惋惜,“原本以为太子遇上你,会是他的福气,现在看来,是霉气。我只好做个好人,帮他把这霉气给散开了。”
我忽地快速伸手,将涂过药后的指尖划过她的脸。她反应很迅速,快速躲避,但皮肤依旧顺着指尖的弧度沾到了药粉。
笙歌捂着脸,很是震惊,随即却扬了扬唇:“太子妃是不相信笙歌这张脸是吗?”
她说完,便将捂着脸的纤纤五指放下。
映入眼前的,依旧是一张完整的脸,只不过被划过的地方,有丝丝血迹,血迹从伤口中冒了出来。
我本以为她脸上的面皮看不出,但是能划破的。
可竟然,连易容都不是。
她幕后的指使人,真是相当可怕。
我轻轻吹落指尖上的粉末,粉末落在坑洼的水面,冒出翻滚的白泡。
“防人之心不可无嘛,”我笑笑,“更何况,你来意不明,万一伤害到了将来要做皇帝的太子,我可就是一个罪人。”
笙歌没有说话,目光越过了我身后。其实我也听到脚步声了,我微微侧身,就见卫晅撑着伞站在雨中。
才几日,他就憔悴得如此苍白,唇边胡茬茂密,风一吹,仿佛他就摇摇欲坠。
他竟不知用了何种办法,偷跑了出来。
“贺兰僖,到底是笙歌来意不明,还是你来意不明?”他用着一贯质疑的语气。
我眯了眯眼:“你喜欢她归喜欢她,但你最好不要敌我不分。不然将来受了骗,伤心欲绝的只有你一人。”
“来劝她与我好的是你,现在又警告她远离我的也是你。你还伤了她,贺兰僖,你到底想干什么?”他微微握拳。
我平静道:“我是要伤害她,还是要证实什么,她心里清楚,你问我,还不如问她。”
他无视我的话,朝笙歌缓缓走去,轻轻擦拭她脸上的血迹。
我望着笙歌,她也看着我,眼里并没有得意,但还是问了一句:“太子,你相信我?”
卫晅顿了顿,轻声说:“是,我相信你。”
我觉得他们看起来真假,像两个假人:“卫晅,你将来会悔青肠子的。”
“后悔吗?”他眼睛不知是望着笙歌的伤口还是地面,然后才开始看我,“我为什么后悔?为什么、因为我喜欢的人后悔?”
我还能说什么呢?我什么都不必说了。
我转身离开,才走不到几步,前方忽然传来一阵疾跑声,大批守在太子府外的守卫像撒好网了般赶来纷纷将我们三人包围。
我好像忽然理解了邬易说的两拨人马跟踪我,原来还有一拨居然是皇后派来的。
我转头对卫晅道:“你跟母后提了笙歌,但是没有具体说出她是谁对不对?”
卫晅的眉紧紧皱着,没有否认。
原来皇后时时刻刻盯着我,认为我会去找笙歌的麻烦,随后把笙歌揪出来。
卫晅咬紧了牙关:“可恶……怪不得一路出府畅通无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