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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意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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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他说,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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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怔了怔,好像没想到我听故事的过程中,还留意了他一笔带过的细节。

  他眼底幽幽,伸手接过,随即笑吟吟:“不错啊,小贺,算你有良心。我再和你说一个故事,你听不听?”

  我乐此不疲:“免费的说书人,为什么不听?”

  “关于卿諝和姝甯的。”

  我心口凉凉:“哦,那不必了。”我还没有用利剑来刺自己胸口的打算。

  但想了想我又改口:“算了,你长话短说。”知己知彼,才能百战百胜,我总得知道卿諝为什么会喜欢姝甯而不是我。

  有些事情,虽然听上去刺耳,人的内心也排斥听。可不跨过那道坎,永远就只能做个缩头乌龟。

  邬易啧啧两声,真的三言两语说得简短。

  姝甯公主因为身子弱,在阿里国的时候很少出门。她有一只宠猫,逗猫是她无趣生活里唯一的乐趣。有一日刮大风,下大雨,她的猫跑出去后竟然也不见了。她伤心不已,阿里王疼爱她,发动大批人去找猫,结果有人在林中看到她的猫被一头额间有白斑的恶狼给咬死了。带回来的只是猫的残骸,公主伤心得当即病发。

  阿里王大怒,命人去杀了那只狼,但奈何太凶残,前去杀狼的人不是死了就是缺胳膊断腿。有人禀告阿里王,那只狼警惕性太高,不能近身,于是阿里王派卿諝去杀狼,毕竟他的箭术一流。他确实很厉害,他将那只狼拖回帐篷,扔在阿里王的跟前。公主醒来后,便想见一见他。

  这是公主第二次见他。遥想起第一次见他的时候,还是他刚以质子的身份来到阿里国时,脸上的神情稚嫩,又散发着淡淡的疏远。如今这个瘦弱的少年,唇微扬,眸中却冷淡,他那么俊,那么优秀。又替她报了仇,很难不心动。

  而卿諝习惯了独来独往,对公主此后而来的关怀自然置之不理。卿諝与公主保持着距离,公主就越想接近他。邬易顺带着鄙视了我一眼,说我和公主没什么两样,越是不喜欢自己的人,自己越舍不得放弃。我鄙视回去,卿諝不搭理他,他不照常主动贴身而去。

  但他似乎忘了说重点,前期卿諝对公主的态度就像对我一样飘忽疏远,爱答不理,为什么后期就喜欢上她了?

  邬易一点都不负责任地道:“我怎么知道?我又不是他们肚子里的蛔虫,一天到晚跟着他们。可能是公主脸皮厚,和你一样天天赖着他,也有可能……”他不怀好意地上下瞟我一眼,“单纯的就是因为,她身材比你好。”

  我哼道:“滚。”

  隔天,我就离开了寒梅寺。

  我弄不清楚的事情,唯有亲自问当事人,虽然他也不见得会回答我,不过,做点什么,总好过什么都不做。

  我去恒王府找卿諝,小厮告诉我,卿諝去皇宫了,说是皇上召见他商量何时启程去婺阳县劳慰赈灾的事。不过很快就会回来了,让我去府里等。

  府内很清净,外面太阳大,我站了会儿就朝大厅走。忽然瞥见一个跌跌撞撞走不稳的身影扶在茶几上,她抬起头,我看见姝甯面色苍白,眉头皱成川字,死死地抓住自己胸口的衣襟,像鱼离开了水面困难地大口大口呼吸,整个人脸上汗沉沉的,头发也濡湿了贴在脸上,无比痛苦的样子。

  “疼……疼……”她没扶稳,双膝发软倒了下去。

  我惊讶得一瞬间慌乱了,之前还说没见过她发病的样子,没想到竟然这般严重。我忙冲过去扶她起来:“公主!醒醒!醒醒!”

  她有意识,只是一直抓住胸口,疼得死去活来。

  我环顾四周道:“霜婳呢?”怎么照顾她的婢女都不见了?

  姝甯开始控制不住地流眼泪,抓住我的手臂大口喘气:“救我……我不想死……救我……疼……”

  我摸了摸自己身上,药呢?师父给我的药呢?我只摸到大补丸。

  ……

  而千金散这么重要的东西,我好像落在太子府了。

  这里没有刀,我当机立断打碎一个茶杯,将碎片捡起,割破自己的手指,将血滴进姝甯嘴里。

  她抿了抿,依旧疼得不断叫唤,额头上青筋冒出。

  我不敢相信,她的病居然严重到了这种地步。

  微小的血量已经不管用了,足量的血量应该能止痛。我干脆在自己手腕上划破一道口子,鲜血从经脉里汩汩冒出。

  我忍痛将手腕凑到姝甯嘴边,她吸起来,宛若蚂蟥附在人的皮肤上,如鱼得水,她的脸色终于缓了下来。

  “姝甯!”

  卿諝的嗓音从背后响起,带着一丝惊慌和急促。

  我回过头,看见卿諝快速地朝我们走来,他将姝甯自我怀中接过,打横抱起。吩咐一旁跟在他身旁的成蹊:“成蹊,把辅佐的药干磨成粉端到公主房间来!”

  我站了起来,两眼发晕唇发白,手下意识地去扶桌子。卿諝继而又道:“贺兰小姐的手也受伤了,叫大夫来替她包扎!”

  他语速很快,动作也快,丝毫不拖泥带水地抱着姝甯立马就走了出去。那是属于他的冷静、理智,和从容。

  我望着他的背影,仍然有些怔怔。

  成蹊瞧了我好几眼,好似看出了我的尴尬:“贺兰小姐,我先替你包扎吧。”

  我摇摇头:“伤势也分大小,你还是先给公主送药吧。”

  我这才知道卿諝所说的药干是什么。大螃蟹的眼睛,萤火虫的翅膀。被成蹊磨成粉后混进药里搓成丸。大螃蟹是卿諝钓的,萤火虫也是卿諝捉的。我跟着进房,看见卿諝小心翼翼地将药喂进姝甯嘴里,面色沉静。

  我也不知道自己站在这里干什么,我又算什么。

  我悄悄从房中退出来,外面太阳明媚,可我就是觉得非常非常透心凉。

  “你也受伤了,不知道吗?”

  低沉的嗓音,夹杂着细微的轻叹。

  我回过头,见卿諝不知何时也走了出来,站在我身后注视着我。

  我反应过来,看看手腕,此前我用手帕随便包扎了下,我故作轻松道:“我没事啊,血已经止住了。公主好些了吗?”

  “先关心自己,再关心别人。”他不容置疑道,“跟我过来。”

  我愣了愣,跟在他身后。他很高,我微微仰视着他。他忽然回过头,我立即将头偏到一边去,不自然道:“你不去照顾公主,把我带到这里来干什么?”

  后院有一口井,井旁有一棵高大的泡桐树,过了盛开的季节,仍然低垂着些许铃铛般的小紫粉花。

  卿諝一言不发提了一桶水起来,舀起一瓢水放在石头上。

  “把手给我。”他道。

  我忽然就将手背了过去:“不给。”心中莫名有些火,先照顾公主,然后再来可怜我吗?

  他顿了顿,声音平静地道:“给不给?”

  我望着他深邃的眼睛,忽然就没骨气地把手伸了过去。他解开我手上的白色手帕,我才后知后觉,这上面绣了字。

  没由来的,我不想再送给他了,他盯着手帕看了几眼,我当机立断抢了过去:“还我!”

  他将手帕高高举起:“不要拿着这个东西四处招摇。这手帕原本就是我的,现在,我没收了。”

  我气道:“我哪有招摇!我哪有招摇了!”

  “绣那么大两个字给谁看?还绣得那么丑,还不招摇?”

  “我没给别人看!”

  他淡淡扫我两眼,没再反驳我。只是扣住我的手腕,将手帕扔进瓢里沾湿,然后擦去我手腕上凝固的鲜血。

  我望着他低垂的眼眸,认真擦拭的模样,忽然憋出来了一句:“猫哭耗子假慈悲。”

  他像没听见似的,擦干净后,再在伤口上抹上药膏,带着一种淡淡的薄荷香味。

  他把我当空气,我锤了锤桌子:“你就是那只猫!”

  他一圈一圈地在我手腕上缠着纱布,还打了一个复杂又好看的结,反问我:“你就是那只耗子?”

  我收回手,活动活动手腕:“要你管。”

  他站了起来,站在泡桐树下,细微的阳光从树缝里照到他的肩上,有淡微的光晕。他比太阳还要亮,难以直视。

  头晕。

  头晕。

  我看得头晕。

  我闭上眼睛,忽然听到卿諝淡淡低哑的嗓音:“谢谢你。”

  我一愣,睁开眼,望着树梢上的小紫花,故作不在意道:“谢什么,我刚好找你有事,又刚好看到公主发病。我总不能见死不救,不用谢。你要是非要谢我,就请我吃一顿饭,之后谁也不欠谁。”

  “好,我请你吃饭。”他说得肯定,又问道,“你来找我,有什么事?”

  我来找你,能有什么事?

  我对你图谋不轨,而你一个轨也不给我走。

  我摆摆手,佯装开心地咧嘴道:“没什么,我就是想问你一个问题。但是现在我觉得没有必要问了,你会怎么回答我,我其实都已经猜到了。哈哈,我是个天才吧!”

  简而言之,我就想问你,姝甯是怎么将前期待人都疏远冷淡的你给成功勾搭到手,但你可能会觉得这个问题好笑吧。我也觉得好笑。况且,如果不是发生了刚才的事情,我还真不知道她在你心中的位置那么高,所以我问这个问题,其实是毫无意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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