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意闹

  ……

  我没有做梦。

  第二天醒来，发现自己枕在卿諝的胳膊上，昨夜的旖旎，想起来还令人脸红心跳。我侧过身，轻轻抚摸还在沉睡的卿諝的侧脸。脑中的想象力已经飘到将来和他一起生几个孩子好的问题上。

  不过事后我才反应过来，我们之间，还夹着一个公主。而我希望我的爱，是完整的。

  他渐渐醒来，我下意识地就问出口：“你会只爱我一人吗？”

  他单手撑着头，剑眉如星，手划过我一缕头发，刚要开口，外面有人敲门：“小諝。”

  这个问题，他就没能及时回答我。卫峣回来了，我也不知卿諝让他办什么事，他交给了卿諝两个花纹复杂的盒子，我下意识地觉得和公主有关，问，“救命药？”卿諝顿了顿，“我不想骗你，但是，不是。”

  我们启程回京时，卫峣也同我们一起。事实上我很惊讶，因为我觉得他应该会继续四海云游，不过人家是皇子，皇宫是他的家，他爱回不回，我就不多过问了。

  不过有一件事，我不得不过问。回府后得知的第一个消息，是小鱼告诉我的。太子被□□了，因为要起兵造反。

  我很是诧异，这才知道，笙歌虽然进了太子府，但是皇后也把太子府内上上下下的仆人都换了一批，这批人依着皇后的意思，成天当面背后都暗骂指点笙歌，太子大怒，还是决定娶她做正妃，坐实她的地位，结果引来了皇后赐的一杯鹤顶红。太子便按耐不住，要起兵，自己做皇帝，才没人敢非议笙歌。

  但我一直觉得，他纵然再暴躁，但起兵这件事，他也想不到，绝对是有人怂恿他。

  总之，皇上大怒，为此，全国上下，不准举办喜事。所以我和卿諝的婚事自然推迟。姝甯自然是高兴的，但卿諝放了话，“我娶她，是迟早的事，能早点办的事情，没必要拖。”似乎是要向我证明什么。

  我忐忑地说：“这样会不会不太好？”

  他说得很肯定：“不会。”

  我看见姝甯的指甲，深深地掐在肉里。

  对此，我心中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奇怪感受，想说出来让小鱼帮我分析分析。

  但我看见她出了恒王府，神色小心翼翼的样子，我悄悄跟着她，见她去了闲云楼，以为是和成蹊见面，结果在等着她的人，居然是笙歌。

  我怔住了，见到小鱼将一个盒子——正是那日卫峣交给卿諝的盒子，递给了笙歌，面色冷漠地吩咐道：“七皇子让我告诉你，这是让你办的最后一件事了，不要搞砸了。”

  笙歌接过盒子，恭敬道：“阿笙遵命。”

  笙歌竟是他安排的，我内心深深的惶恐从眼睛里飘出来。夜里就传来了消息，笙歌虽然拒绝了皇后的鹤顶红，但似乎是为了不再受侮辱，服药自尽了。小鱼说起这个的时候，脸上还是惋惜的模样，我只道：“小鱼，你今天下午去哪里了？”她歪着头笑嘻嘻道：“去闲云楼给小姐买烤鸭了。”

  我道：“真的只是买烤鸭吗？”她脸上闪过一丝惊愕，我立即笑了笑，“哈，你难道没有偷吃？”

  她终于松了一口气，道：“小姐，你吓死我了，我还以为我做错了什么呢！”

  小鱼啊小鱼，你竟然如此深藏不露。

  夜里，我缩在床角，卿諝忽然推门进来，我吓了一大跳。他擦擦我的额头：“怎么出那么多汗？”

  “有点闷热。”我镇定道。

  “我去开窗。”他起身。

  我忽然紧紧握住他的手，半开玩笑：“夫妻之间不能有秘密，卿諝，你有没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他眼中的表情平静：“有一件事，我倒是不想瞒你。太子受不了笙歌的死，自尽了。皇上重新立了我四哥为储君。”

  怪不得啊，卫峣要回来。

  那两个盒子里装的果然不是救命药，是害人命的。

  他害了太子，是他怂恿了太子。

  我抱着他，头靠在他肩上，说得无比冷静：“太子是你弟弟，他死了，你不难过吗？”

  他语气莫测，但很笃定：“以后你就知道了，这并不是一件值得伤心的事。”

  原来他也是这么铁石心肠的一个人。

  他吻了吻我的额头，我背脊一阵发凉。

  举办太子丧事的那一日，恒王府内大喜。我盼望了这么久的嫁给他，以为会欢喜，没想到我心情复杂，当日的状况还一片混乱。有杀手暗入喜宴，将婚礼搅得一团糟，刀刀致命砍向我，而我不知卿諝竟然培养了一批人高马大的精兵，将那些杀手杀得片甲不留。但也有意外出现，在所有杀手都逼向我时，有个杀手忽然刺向卿諝，而第一个冲上去护着他的人，不是他的精兵，不是成蹊，而是小鱼。

  这些精兵一看就不是卫国的人，我终于知道卿諝用赌城赚来的钱干什么了，原来从在阿里国的时候，他就在培养他的兵。那么小鱼呢？小鱼是他的什么人？我不自觉握拳，看到在一旁的姝甯脸色比我还要惨白。

  成蹊走到卿諝面前，毕恭毕敬道：“王爷，所有闯入者已经全部处理。”

  听完，卿諝淡淡扫了姝甯一眼，似是无心地道：“一直以来，都有暗卫监视恒王府，现在好了，一网打尽，”他说得意味深长，“以后，也就相安无事了。”

  这些暗卫是公主的？他急着对我表白、急着在太子下葬的时候娶我，就是为了证明他是真的爱我，然后让公主嫉妒，引出所有暗卫一网打尽？他连喜欢公主都不是真的，他到底想干什么？

  我踉跄了两步，脑袋晕乎，倒了下去。醒来的时候，小鱼正照顾我，喂我喝药，我偏过头去，声音无波无绪地问道：“你是谁？”

  小鱼大惊：“小姐，我是小鱼啊！”

  我望着她的眼睛，一字一顿道：“我是问你，你是卿諝的什么人？”是我太大意了，小鱼被我娘捡回来之前，是一个小乞儿，她哪里能够那么神通广大地就打听到卿諝那么多事？她手中的碧鸳剑还和成蹊的剑那么相似，“小鱼，你最好说实话，你和笙歌见面，我一清二楚。”

  小鱼咬了咬唇，不语。

  我慢慢道：“以前每个月我都会在你茶水里滴一滴血，其实那些茶水都是给姝甯了吧。有一次我们去恒王府的屋顶，你身上背了一个葫芦，那个葫芦里，装的就是我给你的茶水，而你借口要去方便，就是去给姝甯送去了，对吗？”

  小鱼忽然跪了下来，声音哽咽：“小姐……对不起！”

  我已经无所谓了：“你没有对不起我，我只要听实话。”

  小鱼哭道：“小姐……”

  “说啊！”

  小鱼这才慢慢泣道：“我是七皇子府中的一名死士，在小姐十二岁的那年被安排到小姐身边。但王爷没想着要伤害小姐，他只是想取小姐几滴血而已！”

  “是吗？”我不回答她，只问道，“所以我娘捡到你，不是意外，而是被他故意安排的？”

  小鱼一愣，还是点了点头。

  我微微沉默。

  小鱼继续哭道：“小姐，除了这一点，小鱼什么都没有骗过你！”

  我面无表情道：“你走吧，就当我们从来没有认识过。卿諝这个人，连太子都能杀，野心大得很，我只想过平静的生活，我也配不上他，我也会离开的。”

  “小姐，”小鱼拼命摇头，“你千万不要误会七皇子，太子并没有……”

  “够了，”卿諝忽然推门进来，“她不相信，就没什么好解释的。你先出去，我要和你小姐单独谈谈。”

  小鱼泪眼盈盈地出去，我将头偏过去：“事到如今，我和你，没什么好说的。”从我小时候起，他接近我，就带着他的手段和目的。

  他在我身边坐下来，我咬了咬牙，像躲恶魔一样掀开被子跑开：“我现在不喜欢你了，我们也还没有正式拜堂。我想你说你喜欢我，也多半是虚情假意，就不必再装了。做人还要伪装，该多累。我也不想累，我们就此一拍两散。”

  他慢慢抬头，望着我眼睛：“那日在田间我对你说的每一个字，都是真的。”

  我的情绪这才有些失控，大叫：“你骗我！你从头到尾都是骗我的！你娶我都是为了引出公主的暗卫，你到底想干什么！”

  对比我，他就冷静极了：“公主的暗卫，从她随我来卫国时，就一直在监视我。我只是找一个正当的时机，光明正大的消灭他们。但我也要坦诚的告诉你，我这么做，也是在保护你，你嫁给我，那些暗卫自然会伤害你，而我不想让你受到伤害。”

  我有些语无伦次，干脆笑了起来：“公主不是喜欢你吗？你不是要等她病好了就去阿里国成婚吗？她干嘛要监视你？你说笑话给谁听呢？你以为，我还会相信你吗？”

  他慢慢朝我走来，目光逼着我：“我既然已经坦诚的告诉你我的心意，我就不打算再对你有任何的隐瞒。”

  他继续道：“我承认，我娶公主，是因为这样我可以得到阿里国一半的兵力。我也承认，我四哥现在继承的储君位置，是特意为我留的。我承认我想要消灭阿里国，我也承认我想要消灭卫国。我不喜欢我十年的质子生涯，也不喜欢从我出生起我父皇就对我的恶意。”

  “而你，”卿諝忽然紧紧握住我的手腕，像要掐断一样地握着，“是我在这个世界上，保留的最后一丝善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