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意闹

  我这才有点后知后觉公主曾经对我的反问：你以为，他真的不在乎权势吗？

  我用另一只手，扯开他的手：“而你，用我的善意，满足你的私欲。”

  他唇色有些发白：“所以，你就这么不相信我是真的喜欢你吗？”

  我觉得可笑：“你拿什么让我觉得你是真的喜欢我？你愿意为了我，放弃你想要的吗？”

  他看上去很难受：“小僖，你不要逼我。”

  我心里有一丝报复的得意，终于拿出一样东西：“这个是我师父给我的千金散，能彻底医治公主的病。原本，我师父让我用这个威胁你，让你弃了公主来娶我，我觉得很不屑，但我现在送给你。这样，你回到阿里国与她成亲，这一半一半的天下，你就胜券在握了。”

  他望着我的眼睛，像是有某种痛恨，一字一顿地叫我的名字：“贺兰僖。”

  我垂眸不看他的目光：“是，我是贺兰僖，我不是你的小僖。”

  他反倒笑了，笑得有些清醒：“原来，这就是你所谓的喜欢我，这就是你一直以来追着我不放的坚持……也不过如此，说放弃就能放弃。你比我，更虚情假意。”

  “不，你只是太自信了，”我把他说过的话还给他，“你只是以为，我喜欢你，就会一直喜欢你。”

  他抿着唇：“是你爱得不够。”

  我心灰意冷：“是你做得太绝。”

  我不会再留下来了。

  可是，他的声音自我背后响起，带着一丝委屈和绝望：“我从来没有想过，你会这样不信任我。”

  我差点要掉下泪来，可还是忍不住撒盐：“人生有很多滋味是需要去尝试的，你也该尝尝，什么叫做难过，什么叫做绝望。”

  “那么你觉得，我从前的生活里，就没有过难过，没有过绝望，是吗？”他轻声问道。

  “但是，那些和我，”我转过头望着他，“有关系吗？”

  他咄咄逼人地反问：“难道没关系吗？”

  “没有。”我说得笃定。

  他言辞开始变得激烈：“如果没有，当初你就不该招惹我。”

  我怒了：“到底是谁招惹谁，你心里不清楚吗？”

  “贺兰僖，从一开始我在竹里山遇见你，就只是一个意外。后来我确实想取你几滴血救命，可并没有要伤害你的意思。”他一字一顿道，“我早就提醒过你很多次，我不是什么好人，让你远离我，是你，是你抓着我不放，是你让我彻底爱上你。可是你呢？你凭什么让我沦陷之后，说抛弃我就抛弃我？！”

  “难道你就没有错吗？你若只是带着目的接近我，你就应该像第一次第二次那样干脆的拒绝我，而不是给我靠近你的机会！”我恼羞成怒，翻出他送我的弓箭、玉佩还有同心结，往地上一扔，“这些，都还给你！你知道当初我为什么只要同心结吗？因为我想和你心连着心，一辈子在一起，可是现在我觉得可笑！可笑！”

  “所以，”他倒吸一口冷气，眸中翻涌，“你现在也觉得，我在田间对你说的真心话，都是可笑的，是吗？”

  “不光你的话可笑，”我狠狠地捅他一刀，“连你的人，也可笑。”

  我转身。

  “小僖，如果今日你离开，那么……”

  我打断他：“如果今日我离开……那也是你活该。”

  他的脸骤然惨白惨白。

  成蹊举着剑在门口拦着我，神色复杂：“王妃。”

  卿諝的声音透着深深的疲惫：“让她走。”

  夜风飒凉，无人的街边，我一个人像个孤魂野鬼一样游荡。最后实在走不动了，窝在墙角大声抽泣。幸福来得太快的后果就是，苦果也来得很快。哭得泪眼朦胧之际，看见一个小孩站在前方看着我，怀中抱着一只用绳子绑住腿的鸟，是排骨。

  “送给你。”他走到我面前，“别人都说，女孩子哭的时候要送礼物来哄她。”

  “你不是躲着我吗？”我揉了揉鼻子问。

  他脸红道：“那是因为我偷了你的钱袋。”

  我解开绑住鸟的绳子：“它属于天空，不应该被束缚。”我好像在形容卿諝，也像是在开导我自己。

  排骨蹲下来，认真地问：“姐姐，你是和那个哥哥吵架了吗？”

  我苦笑道：“这都被你看出来了。”

  排骨小声嗫嚅道：“可我觉得，那个哥哥是好人。”

  “不，”我坚声道，“他是坏人，他自己也承认了的。”

  他是有多坏，才可以做到这样波澜不惊地争夺权利。他是有多坏，才可以这样有条不紊地利用我。我对他很绝望，我对自己也很绝望。

  我在夜色里匆匆离开，也不知道要逃到哪里去。颓废了好几天后，我告诉我自己，回竹里山吧，原本，我就不应该下山的。师父说得对，我就是命里有灾。可没想到，当我走到山脚下的时候，姝甯驾着一匹马朝我赶来。

  我有些诧异，她这么弱，还能骑马？很快我就反应过来，呵，她真的吃了千金散。她翻身下马，脸不再像当日那样惨白，颇有得意：“贺兰小姐，谢谢你的解药。就算卿諝最终选择了我是因为权利，但他放弃你这一点，足以让我感到欣慰。”

  我后退离马远一些，微微扬唇：“公主，我这个人，很不喜欢别人在我面前炫耀。如果你让我不高兴，我也会让你不高兴的。”

  她不以为然，呵呵笑着：“花灯节那日，我和卿諝吵架了，因为之前我用阿里国的毒酒伤你，被他警告了。他说，你是我的解药，所以我不能对你出手。但当时我很嫉妒，我觉得他开始喜欢你了。可是如今，我可以很肯定的告诉我自己，卿諝不爱你。”

  我叹息地摇摇头，笑：“那又如何，他爱你吗？”

  姝甯的脸一下子僵了，我继续笑道：“他为什么娶你，你自己心里有点数，我就不提醒你了。你啊，是得到他的人，得不到他的心，每天看着喜欢的人近在眼前，可那人对你却虚情假意，真惨，真惨。”

  她怒极反笑：“纵你再嘴硬，我也比你强。我好歹有他的人，而你什么都没有。”

  我笑了：“你以为，我的生命里，全部都是他吗？我是会因为他而牵动情绪，可我也有自己的想法和行为。而你啊，你就是一个蠢人，你除了他，没有自我。”

  姝甯握紧五指，深呼吸一口：“我们马上启程回阿里国了，我们终于要成亲了，贺兰小姐，你要来啊。”

  我真诚地笑笑：“不敢不敢，免得这一丑陋的事刺瞎我的眼。”

  我本以为，他会不屑那瓶千金散的。

  但是他选择了千金散，没有选择我。我给了他机会，他不要，那我也应该决绝一点。人要有随时能抽身离开的勇气，河山大好，我不应该颓废。我要去散散心，离开卫国，但也不会去阿里国。

  我也不知要去哪里，只是一直往南走。江南的风景不错，美食也不错，游走一番总能忘了某个人。

  我坐在通往柳州的乌篷船里，望着两岸碧绿的树，一人忽然在我对面坐了下来，声音温和地道：“你就这样放开小諝了。”

  明明是质疑的语气，却因为润厚的嗓音，硬生生变成了规劝我的陈述。我也不甚在意，听卫峣继续温和地道，“你明明答应我，不会轻易放开他的。”

  我失笑了，简扼地回答他：“世事无常。”

  “小諝他并没有做错什么，”卫峣神色清明地看着我，“如果你真的了解他的话。”

  “是吗？”我扬起了语调，眯眼，“本来，我也就不了解他。”

  “以前我就和你说过，小諝的遭遇让他从小就没有安全感，夜里经常睡不好觉，”他似在说服我，“他还很固执，如果你不相信他，他宁愿让你永远误会他。”

  “我只相信我看到的，还有他亲口承认的，”光是这两点，我就无法原谅他，“四皇子，你也是他的帮凶，多说无益，莫要再跟着我，你请回吧。”

  如若卿諝真的有诚意，他应该会亲自来找我的。可是想想看，他们现在应该在回阿里国的路上了。

  我下了船，疾步而行，没想到竟还被人跟踪。四皇子为人正直，不会是他，就在我想反击之时，脖子上猛地被人一记手刀砍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