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丧夫之痛
从卿諝的身体开始断断续续出现不舒服的时候,我就怀疑,卿諝平时扎的针,是不是没有用。也就是说,是不是他四哥在解药里动了手脚,毕竟——不是谁都可以轻易坐上储君的位置,如果是他四哥利用卿諝早就谋划好的,那他这个人就太可怕了。
但更可怕的是,卿諝那么相信卫峣,如果连卫峣都把他玩弄于股掌之间的话,那他该有多伤心。
我担心他身体的状况,可这下,开口也不是,不开口也不是。卿諝却忽然问我:“想去游水吗?”
我怔了怔。
他笑了起来,语气格外的温柔:“你不是不会游水吗?我教你。”
他不容我反驳,拉着我就往河边走。夏夜的晚上,虫鸣深深,有几只萤火虫从上空飘过,让我想起和他曾经一起半夜泛舟的场景。
不知道是他隐藏得太深,还是真的没有什么事,他现在看起来就和平常一样。我望着他,有些出神,他甚至调侃了一句:“贺兰僖,每次你看着我发呆的时候,我真怀疑,你是喜欢我这张脸呢,还是我这个人呢?”
其实我也不知道。
我相信世界上一定还有比你更好看的人。
可是我第一次下山,遇到的第一个少年就是你。
或许是我道行太浅,眼界不高,又或者只是一眼万年,仅此而已。
我见他心情很好,暂时放下担忧,跟他贫嘴:“不要叫我全名,你叫了我小僖,以后都不许改口了。”
他微微垂眸,眼底的神色我没看清。
我双脚站在水里,往更深处走,然后弯腰捧起一掬水往他身上浇,欢乐地说:“我若是学会了游水,下次我们一起泛舟的时候,你可威胁不了我让我来划船了。”
他同样地掬水往我身上浇,笑意绵绵:“那就要看你这个徒儿学不学的会了。”
他说完,拉着我,身体往水的更深处淌。月光皎洁,照在河面倒映出我们的影子。我脚下轻飘飘的,觉得有些害怕,他看了出来,道:“不要紧张,放松,慢慢试着蹲下来。水刚漫过胸口的时候,会缺氧,你会觉得呼吸不过来,先适应一下。”
我扶着他,将整个身体都泡在水里,只有脑袋在外面呼吸。
卿諝是站着的,他很高,我不敢松开地抱着他的腰,然后表情忽然一阵扭曲地抬头望着他:“卿諝……我感觉有什么东西在、在咬我的腿……”
他眯了眯眼,盯着水面:“是一条鱼。”
我僵了僵:“我感觉现在不是一条鱼,而是很多条。”
“确实,”他似乎带着调侃,“可能他们喜欢你身上的药香。”
忽然,一条鱼猛地咬在了我腿上,我反弹地挣扎着叫了一声,这一动,就同时带倒了卿諝和我的重心,纷纷整个人都跌进了水里。
我扑腾着呛了几口水,卿諝搂住我的腰将我拉出水面,我听到他的笑声,顿时又生气又害臊:“你还笑!你还笑!”
他压根不想安慰我,眉眼都是笑:“看来,你比我受欢迎。”
我哼着拍打着水面,月光下,他的眼神忽然有些深沉,伸手握住我的手,轻声喊,“小僖,”我就在那一瞬间安静了下来,他用额头轻轻抵着我的额头,问我,“你看见浅草居里的那幅画了吗?”
我有些紧张起来了:“嗯。”
“虽然没有画脸,但那是我想象中的我和你。”
“我……我后来知道了。”
“那你知道,‘浅草才能没马蹄’,是什么意思吗?”
“嗯……这个是我一直想要知道的。”
夜风真凉,微风吹来,吹皱了水面。
“只有浅草才能淹没马蹄,”他望着我的眼睛,“只有你才能困住我,也只有你,才能抓住我的心。”
我的手在水下紧紧地握成了拳头,忽然用力地抱住了他:“那你答应我,我要你好好的,一辈子也不许离开我。”
“小僖,”他的声音在我耳后传来,无比的清楚,“我动不了了。”
我怔了怔,抬头看见他微微凝眉,很冷静地在分析:“如果我没猜错,你也应该知道了,我上次喝的噬骨虫,仍然残留在我体内。要么是我四哥变了心想谋得皇位而陷害我,要么就是噬骨虫的药被阿里王掉了包。”
我的心颤了颤:“你认为呢?”
他说得无比肯定:“我相信我四哥。”
我咬了咬唇:“那我也相信。”
可是现在不是相信谁的问题,而是必须要救好他的问题。
“你现在觉得怎么样?”我不能自乱阵脚,我一定要冷静,冷静。
卿諝摇了摇头:“让我站一会儿。”
我的心揪了起来,好半天,他才道:“我们上岸。”
我将他的胳膊搭在我肩上,他行走起来特别的艰难,每走一步,都像是从沼泽里挣扎向前。
我扶着他走,走着走着就无声地落泪。
卿諝安慰我:“小僖,我不会死的。我跟你说过的,噬骨虫不会夺人性命。”
我一声不吭,终于将他扶上岸,他微微有些气喘,我抹了把眼泪,这才抬起头,可眼中止不住的震惊,眼泪也开始绷不住了:“你流血了!”
他的眼睛、耳朵、嘴角,都开始流血,就像那只悲惨的犀角牛。
他笑了笑:“是吗?”伸手去擦拭嘴边的血,却忽然站不稳,单膝跪了下去。
“卿諝!”我大喊。
我看见他微微握住了拳,嘴角的血溢出得更多,我抱着他,泣道:“走,我们回竹里山,我现在带你去找我师父,我师父肯定能救你!”
他嗓音哑哑的,有些疲倦道:“小僖,让我休息一会儿。”他靠在我的肩上,一动不动。
好半响,我才喊他一声,两声,他都没答应,竟然昏厥了过去。
我的手有些抖,吃力地将他扶进房休息。他意识不清,我将他脸上的血都擦干净后,看见他整张脸是惨白惨白的。
我不能带着他,只能先自己去找师父,要速战速决。可刚打开房门走了出去,就发现有几个御龙寨的哨兵在前方拦住我:“何小姐,玉覃公子请你过去一趟。”
我皱着眉,他找我干什么?
我现在没心情和任何人胡侃谈天,想用毒甩掉这几个哨兵。可顿了顿,还是道:“既然如此,带路吧。”若是我去找师父了,留下卿諝一人在这儿,说不定寨主会趁此机会杀了他,而寨中一定有不少珍稀的药材,我暂且去跟玉覃公子讨要一些来。
我敲了敲门。
“进来。”
我推门而入,见到玉覃公子坐在窗边,他见到我来,也放下了手中的书。
“不知公子找我何事?”我直接问道。
他微微笑道:“何姑娘,你能靠我近一点吗?”
我立马警惕起来,玉覃公子一愣,随即解释了起来:“何姑娘不必紧张,只是白日里我发现姑娘身上有一股奇香,闻起来很舒服,原本我的腿没什么知觉的,竟然在那一刻有了一点反应,所以我想再确认看看。”
我便不客气地跟他开价:“好,想来同样是治腿,不知我想跟玉覃公子讨一些治疗腿脚麻木的药草,公子愿不愿意?”
“自然是可以的。”他微微笑着。
我这才定下心,朝着他走去,他闭上眼,在我靠近的时候,深深地呼吸一口。然后睁开眼,道:“还请姑娘扶我起来走动走动。”
我微微诧异,他不是残疾了吗?
但既然他说了,我也就不好推脱,他在我的搀扶下站了起来,自己尝试着走了两步,眼中闪过极大的震惊。
这时,门忽然被推开了,寨主进来了,看见眼前的一幕,极为震撼道:“覃儿!你能走路了!”
随即惊讶地望着我,像是喜极而泣,然后控制住情绪道:“你们有话要说,我就不打扰你们了。”
说着,关上了门。
沉默着,我愣了愣,听到玉覃公子低声问我:“何喜姑娘,如果可以的话,你愿不愿意留下来做……”
我几乎是下意识地就松开了他:“不愿意!”
他又狼狈地跌回轮椅坐着,惊诧地看着我,却突然笑了,似是带着一声叹:“我没打算逼你,没想到你反应这么大。”
我不语。
他把药材递给我,我这才道了声谢离开,他又叫住了我:“你和言公子都很让我好奇,世人见到我之后,都千方百计想让我为他们算上一卦,”他自嘲了下,“你们两个却没有,所以我就不得不主动告诉你们了。”
我回过头:“这不奇怪,只因我们都是信己不信命的人。所以,我的命,玉覃公子还是不必说出来的好。”
他却不容我拒绝道:“你命里有灾。”
我沉默了一瞬,微微眯眼:“我师父也说过这样的话,可我不信。我连我师父都不信,更不用说你了。”
玉覃公子似乎不介意我这样僵硬的语气,却是很认真地告诉我:“你命里的灾,不在你,而在于那位公子。何姑娘,我老实告诉你,那位公子危在旦夕,不久,你就要承受丧夫之痛。”
我内心憋了一顿火:“玉覃公子,我并不认为,你这样诅咒别人是一件礼貌的事!”
他不怒不气,很笃定地告诉我:“我对我算命的灵力很有信心,在这一方面,从不虚言谎报。我说的,都是事实。”
他见我气得眼睛都红了,忽然从怀中掏出一个锦囊:“但是你也不用难过,这是我提前写好的八个字,你可以在那位公子死后打开看看,或许能安慰到你的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