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遗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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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万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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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寻这次出行只有方向,没有目的地,因此周寻走得并不急,也不用急。

  一路遇山看山,见水过水,遇过山匪拦路,也见着黑心店铺人血馒头,最难忘的是临近终点时候碰着山精鬼魅里的狐狸精了。

  自古狐狸精就是精怪里与人纠缠最深,关系最为复杂的,周寻遇到的是一只修行浅薄,修成人身的小狐狸,只能靠着幻术迷惑人。

  这也正常,要想修成人身,无论是山精野怪还是异宠神兽,都需磨去身中横骨,褪去一次本来身躯,越是天生强悍,所需修为越高,最普通的精怪也需世间钦定的第五重的修为才行。

  五重修为,于当今人间,已算一方小妖王之属,足以占据一山。只要不为祸乱山下,也过得潇洒滋润。

  那小狐狸当时施展幻术就是想捉弄下周寻,在周寻眼前布下层层幻影,却不知周寻胸中玉佩一暖,双眼就看破了虚妄,翩翩佳人化作了雪白小巧的狐狸,周寻也不惊讶,顺着这小狐狸的恶作剧,坐在树墩之上,与小狐狸抬手作饮,手中空无一物,是为虚握。

  兴许是狐狸修为不够,还是觉得捉弄的差不多了,一个时辰左右便和周寻作别,引着周寻走出门庭大院,不等道别,立马就撤去幻术,眼前的豪庭门院刹那间化作漫天花絮,飘然落地。周寻心知明了,也配合的做了惊讶状,让这小狐狸充满恶作剧成功的喜悦,一路咯咯发笑的跑了回去,行远了还回头,像人间小儿一样,双爪在脸上两侧滑动,吐出舌头上下甩动,冲周寻做了鬼脸,再扭头继续往山林中跑,一两个呼吸就被灌木丛挡住,消失不见,周寻这才松下脸,也笑了起来,这狐狸着实有趣,也不知道其他精怪是否如今天遇到的狐狸一般,还是说像人们传颂的那样凶狠食人。

  周寻未多想,也觉得不必多想,人分善恶,这有了灵智的妖怪想来也是分的,都不能一概论之,今后碰着什么样的妖,等碰着再说吧,又继续前行。

  此时周寻正在一座酒楼里独自坐着。不管哪里,酒楼都是最热闹的地方,也是探听消息最容易的地方,哪怕呆坐上一天,也能从四方的酒客哪里得到不少信息,只是其中真假难辨,需要自己捋顺一番。

  离开白羊郡好像就在昨天,但跑到城里地勘处查看,身处的这座城离白羊郡那边实实在在地有三万余里了。

  这城叫永望城,城里南边和北边各有一座十来丈的巨大石像,一男一女,背向而往。

  城里人说那时候永望城还不叫永望,叫嘉怡,城也没这么大,有段时间里战火纷飞,嘉怡城被敌国军队给围住了,最终破城那天,城主和城主夫人各自带人在南北两座城门死守,没有天公作美,没有读书人文章里的侥幸,两人战死在各自的城门口,最后嘉怡城还是没被收回,打下嘉怡城的国家后来也被其他国家所灭,城里掌控人换来换去,不知道是在那国统治时,想着用死守城门的两夫妇来激励各处城主,便塑起石像,改了城名。但到了现在,那个国家也早就在长河里消亡,连名字也没人记得。

  周寻在这里待的额外久,已经三天了,周大说过,永望城是他到过最远的地方,出了城,以后的路,都是周大没有去过的地方。冥冥中,先前的路上,周寻总有种周大在陪着他,看着他的感觉,一路行来感觉越发淡薄,直到到了这城里,只觉着出了城,可能就不再感觉到周大了,不管感觉是真还是纯属自己臆想的,多待几天也是好的。

  周寻从白羊郡里带出来的堪舆图阿不过绘制了千余里大小的地方,早就走出了图上绘制的范围,不能用了。只有大一些的城池里,有着专门放置的堪舆图,献上一些银钱就能查看一番。

  路途实在不能说近。所谓汗血宝马,赤兔良驹一天也不过行五百里路,日行千里不过夸大之词罢了。以战时八百里加急的速度,这也需要一个月,若考虑途中要跑死多少马,想想就让后勤那些官员头疼了。

  周寻听周大说,他花了五年时间才走到这里,走到城门口看见望着南方的女子雕塑,顺着望了眼。突然就想家了,在这里待了几天就往回走。

  周寻现在有一搭没一搭的吃着眼前的饭菜,神游天外。

  刚出白羊郡时,在路上听到的全是白羊郡陨星的事,而且被夸大的神乎其神,好像参加的人一个个都如天神下凡一样神武无比,周寻想到他们躺在那里哀嚎的样子,再和传闻里去对比,倒也深切体会到了以讹传讹的不靠谱。除此之外,周寻更在意消息传播的速度,他自认为行进的不慢,但这消息就是比他跑的更快,不由怀疑是不是那家人无聊到用飞鸽来传播这些。他也的确没想错,事实就是有抢到宝物的通知宗里派人来护卫,没抢到也有不甘心通知人想截胡。结果如何,就不知了。

  走得稍微远了点,白羊郡陨星的事渐渐不再听人提起,一些山野异闻也开始传入耳中,所有这些鬼怪传闻,无一例外都是指向北边,周寻一路走,一路听,到了北边点,听人说的又是更北边的事,到了这城里,才终于感觉到再往北,听闻到的都将化作真实一一展现在自己面前。

  不为其他,只因过了永望城,再过百里,有一条河,唤作沉沙,不知深几许,宽几何,只有一条船能载人过去,每两月一次,据悉是过去一趟便要花上一月时间,一来一回正好是两月了。不过乘坐一趟船所需要的银钱,倒是有些令人瞠目结舌,足足一千两白银。一两白银可以让四口之家大鱼大肉的生活三个月,一千两实在是很多人几辈子都挣不来的钱。

  周寻初听闻时,暗暗抹了抹额头汗珠,幸好一路行来身上的银钱不减反增,不然这过河的银钱都不知从何而来。转念又一想,寻思周大当年是真的想家了还是没钱渡河?当时也没听他说过河没这么多钱,不对,压根就没说过这过河的事情,嗯,的确值得深思。

  想着想着周寻也笑了起来,就算当年周大说了,周寻想到这茬,也不会说出来。

  谁言世事不可说,只是看破不说破。

  现在离船出发只剩一天了,周寻来的那天就跑去城里贩卖船票的地方购买船票,没想到只有三等船舱还有几张剩余的票,之前说的一千两也只是这三等船舱的价格。

  能过河就行,周寻不觉得一二三等有多大差别。从卖票老者哪里拿到船票,老者嘱咐他好生保管,万一丢失,船行是不补的,周寻拿起船票打量,一面刻一条杨帆小舟,帆上写有洛字,一面画有高头大马,纤毫毕现,马身上刻有数字九九八,还说是提前一天未时去城门口,有马车送到渡口,若是去的太迟,马车是不等的,只得自己过去了。

  船家倒也会做生意,一千两收了,也不在乎这一两银子不到的车马费,反正羊毛出在羊身上。而对于花了重金买船票的客人,倒是觉得船家服务到家。船家凭白赚了名声。

  离午时已经过去一会,酒楼里只剩了零星的几桌客人。周寻寻思也该动身了,招呼小二付了饭菜钱。

  以往都是别人呼喝一声,他便跑去结账收拾,现在反过来还真觉得有些莫名的奇怪,真要说哪里奇怪也说不上来,一路上好几次都是如此,只能归于习惯使然,一时间难以纠正。

  出了酒楼往右走是北城门的方向,船行说的马车就在城门口附近专门的车坊里,除了送客人去渡口,平日里也还接取些别的活计。

  周寻出酒楼不过走了十余米,又有人从酒楼里出来,一男一女,俱是风华正茂的年纪,江湖儿女常见的青衫加身,不知是那家出来游历的子弟。

  两人与周寻行走的方向一致,跟在周寻后面,一前一后,三人一起到了车坊。

  车坊这边有数人在门口等着,不用细数,正好五人,还有第六人穿着短打,胸前偌大一个车字,肯定是车坊的人无疑了。

  见三人到此,车坊的人径直上前询问是否是乘坐明天船的客人,是否有船牌?周寻和另外两人掏出木牌亮给他看,等确认无疑,这车坊的人让他们稍等,转身去了车坊里面,想来是人数够了,去安排车马。

  趁着空隙,在周寻身后同行过来的一男一女,突兀的周寻搭起话来。

  男子上前,走到周寻对面,向周寻道:“小友也是要乘船过沉沙河吧?”

  周寻脸上起了一丝疑惑,但也准备开口回答下眼前男子。

  话音还未出口,隔壁五人里,就有一膀大腰粗的汉子,一口地方桑音,向同伙开口,实则是揶揄年轻男子,道:“真有意思,别人船牌牌都亮出来,不是乘船过河还是上船钓鱼过家家不成?还要故意问一句不知想干嘛!”边说边笑,也不顾及别人。

  还在也不是所有都像这粗犷男子这般无所顾忌,同伙里明显是头目的中年人,方才正心头盘算着几人接下的行程,没想到一时不察,这姚青多嘴的毛病又犯了,眉头一紧,扭头冲男子喝到:“姚青!”

  姚青顿时收敛起来,同行的其他两名男子立马凑在一起,冲姚青挤眉弄眼,故意笑话他。

  姚青无奈,见大哥还在怒视自己,也不敢有点小动作教训两人一下。心中暗恨自己这嘴,平日里因它惹了不少祸事还是闭不上,同时又觉得委屈,那人本来就是明知故问,还不许我说一说?

  中年男子瞪了姚青两眼,眼神警告他不得多言,才走到年轻男子和周寻面前,抬手抱拳,道:“鄙人冯三方,刚才说话的是我弟兄姚青,逢人就喜欢打趣几句,实是没有恶意,冒犯了两位,还请多多见谅。”

  周寻倒不觉得有什么,酒楼里客人醉酒后冒出荒唐损人的话实在听的不少,姚青也并不是打趣自己,于是看向年轻男子,刚才姚青调侃的可是他,现在这冯三方这番话说的对象也是他,自己不过是附带。

  年轻男子唤作陈羽,行走江湖并不多,这算是第二次。水有深浅,即便也算是江湖人,陈羽也只是刚刚踏进这大泥塘。姚青几句话说的其实也没什么,换一个老江湖,顺着就能回上几句,说不定还趁机结交一番,以后说出去时,又能再自己交友广泛的名单上添几个名号。

  可惜陈羽不是,相反,他性子并不适合走江湖,这次出门他师傅也好生交代他万事小心,江湖路远,切不可为了争一时之气断了后路。

  此时他脸上也有些挂不住的羞红,自己这问话本没错,与人素不相识,又正好是要上同一艘船,虽然有些明知故问,以此相问,作为契机认识一番一起同行,却也自然不过。

  而在那素不相识的姚青嘴里好像不是自己愚笨不堪就是别有所图,着实令人有些恼怒。

  看着冯三方上前踢那姚青辩解几句道了歉,陈羽心头怒气却又突然消散不少,道:“无妨,无妨。”

  陈羽也并不想因此冲突,有台阶出现,顺着便下去了。

  冯三方毕竟摸爬滚打了多年,见陈羽神色变换,便知道是初出茅庐的新秀,既能三言两语就能挑起怒火,也能几句话消弭事端,年轻气盛,好颜面,总是伴在一起的。

  看着双方不会闹出冲突,于是谦词道:“若之后有机会还是要以酒赔罪,看两位还有事,便不打扰了。”并拱手作辞。

  陈羽抬手回礼,周寻在旁也仿着回应。

  等冯三方走回同伙处,也不说姚青什么,外人面前总是得给自家兄弟留的颜面。

  留下周寻和陈羽两人面面相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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