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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骨:枯城谜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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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回 情谊缘再聚 白门弟子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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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山风猎猎,旌旗招展,狂沙渐欲迷人眼。

  但此刻,最为肆虐凶猛的,却不是这老天爷此起彼伏的磅礴气息,而是一浪高过一浪的凌厉剑风!

  同是白袍,同是木剑,身形相仿,年纪相近,招式相同,白蛇台正中央之中,白石砖不时轰然闷响,两人正在月走星奔,两剑不时相交,战意欲浓,杀得正是兴起!

  白柳,声名显赫的武学宗师,现今之白门执剑,此刻正巍然端坐于一幡草席之上,身旁诸弟子簇拥一团,默不作声,目光随着两场中两人身影,上下左右快速转动。

  他观看着他自认平生教导的最为出色的两位弟子之战,以入门算于所收徒弟之中,排行第七的骆观与排行第十三的张扬,正使出浑身解数,激战正酣。

  数不清是多少年前立下的门规了,每三年,白门均有这一番全徒上阵,以勘察一年之修习成果之六艺大比试!不过众人此时一心只想着在武艺比拼中出人头地……

  因为今时早已不比往昔,今年可不同以往,其中大有文章。

  众弟子均知“七绝圣手”之员额,无疑是稀罕难得,朝廷又有以比试武艺,从而堪定高下胜负之意,眼下虽然师父态度不甚明朗,但他们心中均自觉,若是在此番比试之中,表现卓越,甚至大出风头,定然是大有利好!

  因而也是人人争先,不甘落后,各自倾尽毕生之所学,即使是面对自家师兄弟,也是舍命苦斗。

  纵然是如此诱惑,无论是自视极高之徒,还是方才的激战争斗如何生猛之人,当骆观飘然于座起身,轻舒身法,跃入台中之时,争先恐后之人退却了,蠢蠢欲动之人畏缩了。喧闹的场子变得寂然无声了。

  因为他是谁啊?是早在十八岁之际,他便已在此代门徒之中技压群雄,一枝独秀的骆少侠呀!是二十余岁出头,市井乡野之间,便已尊称其为“玉面郎君”的骆郎君呀!

  更何况这几年来骆观不仅没有原地踏步,文治武功更是突飞猛进,声名日盛,白门谁堪伯仲间?对于这种对手,与之过手交锋,不是自不量力,自取其辱,让人贻笑大方吗?

  不过这种时候,那家伙也许会迟到,但永远不会缺席……

  “啧啧啧,等你,都快等到天都黑了!”

  众人只觉耳边风声大作,一阵疾风席卷而至,扑面而来,不少人不禁举起了袍袖遮挡,当风平树静,尘埃亦落定,台中早已跃入了一手持木剑,一脸玩世不恭的年轻男子,“该我张扬上场表演咯!”

  白柳也不禁喝了一声:“十三,正经点。”

  “十三,让你久等了。”

  骆观淡然说着,手中木剑慨然出鞘。

  若说还有谁对骆观不服,又能发起挑战的话,那非张扬莫属了!

  因为张扬同样也是天纵奇才,虽然略小骆观几岁,声名也还远远不如,但他异军突起的速度,同样也是令人震惊。

  甚至也有传言说,师父曾向人夸赞他不逊当年之骆观,可见其不俗的实力。

  而对于骆观与张扬,他们做对手同样再合适不过了!

  论武学修为,此代白门弟子,无人能与他俩相提并论!在其他师兄弟们看来,两人均自视极高,素来视双方为一生之敌,互不相让,暗地各自使劲,恐怕两人都巴不得能将对方打得一败涂地。

  但较年长的骆观更加沉着稳重,富有韬略,又十分孝悌仁义,早已常被同门师兄弟大加称赞,而其多次下山短暂修习之际,其足智多谋,扬善惮恶事迹广为流传,便是嫉恨他的人,也不禁对他高看一眼,望洋兴叹。

  而张扬这人可谓狂放不羁,桀骜不驯,性情甚是乖张,自认武艺不逊于骆观!眼见骆观风光无限,众人交口称赞,心中更是忿忿不平,早已盼着有一天,将骆观挑落马下,以彰自个之威风!

  此番终于盼到与骆观当众比试,自然是喜出望外,全力以赴。

  众人心下凛然,这一天终于到来了,对头聚首,分外眼红!这期盼已久,万众瞩目的大战,终于要开始了!

  白门弟子,争雄一役!

  于那白蛇台中央,双方已然交手数百合,越战越是惊心动魄,两人都是不敢怠慢,使出浑身解数,倾尽平生所学,将全身劲力运用到极致。

  周围观看的师兄弟们也觉身边剑锋不时划过,气势骇人,若非是木剑,加之离得远,这剑锋,纵是粗大木头,估计也能斩得开。

  两人闪转腾挪,不知不觉,已斗了半个时辰,依旧不分胜负。骆观与张扬正值壮年,劲力也难争高下,又均为白门弟子,对双方的武功路数都是知根知底,白门七十二路武功都快打了个遍,也互相寻不着破绽,一时之间,陷入了漫长的苦斗之中。

  但张扬年轻气盛,又心怀愤懑,眼见一时胜他不得,心里更是越发焦躁,怒上心头,运足力气,出招愈发又快又狠。

  骆观却是不紧不慢,不慌不忙,攻防有序,两人周身剑影如同蝴蝶飞舞,身法华丽舒展。

  诸位师兄弟看的眼都花了,心中暗暗惊叹羡艳道:两人实力之强,果不是我等之辈所能望其项背,实在是惭愧,惭愧……

  白柳也是不断抚须称奇,这两弟子真可谓是突飞猛进,即使是作为师傅的他,也不禁要刮目相看。

  不多时,张扬渐感力有不支,招式渐渐乱了,破绽渐出。而骆观却忽然发力,使出“白蛇六刺”,宛若灵蛇抬头突咬,如闪电一般向人的脸,两肩,小腹,两膝六个部位咬去。众人间爆发出一阵惊呼。

  原来这招可谓白门剑法之中,缠斗之时,最为出其不意而且极快极猛的招式,没有雄厚的内劲和强横的爆发力支撑,苦斗之间压根使不出来。骆观的功力之深厚,由此可见一斑。

  张扬也是猝不及防,大惊失色。连着六剑疾攻而至,压得张扬连连后退,几乎站立不稳,身法大乱,只有躲闪之功,毫无招架之力。明眼人一看,便此一击,已是高下立判,胜负已分!

  骆观若是乘胜追击,痛打落水狗,再不出数合,张扬必败,白柳也是不觉捋了捋自己的白须。

  不料这时忽然张扬却是一声怒喝,把刚在遮挡的木剑,全力往前猛然一掷,自己也是站立不稳,往前一步半跪于地。

  事起突然,此举真是大大出人意料,骆观也措手不及,躲闪之际,已被木剑“嗒”一声打中眉心,顿时血流满面,他按住眉心后退数步,痛苦不堪。

  “阿骆?你们快去查看他伤势……”白柳嚯地站了起来,又惊又怒,弟子们也是一片惊呼,几人奔向前去查看伤势。

  白柳又怒喝到:“十三,君子比试,自当光明正大,怎能掷剑偷袭,真是岂有此理。”

  张扬不服气地低声答到:“剑为什么就不能拿来丢?我们要比试武功高低,自然是什么招式都用得,刀剑无情,哪能这番拘泥?”

  白柳冷笑道:“我看你是实在招架不过,才逼不得已出此下策吧?你这是输剑又输人!”

  “弟子知错,尊听师父教诲。”张扬倔强地说是知错,不说知罪,他低下头,后面那句话小得快听不见了,“师父,徒儿还没输…还没输。”

  我还没输……

  “哒…哒”门外传来的脚步声和女子的嬉笑声打断了现三品大员,殿前司戈令下右侍郎,骆观的回忆,将他的思绪拉回了现实。

  朴菊观内熏香阵阵,墙边良木精制的架子上,摆放着的珍宝古玩正泛着诱人的光泽。两位妖艳美姬拥着一位一身黑色术袍,留着山羊胡子,仙风道骨的老术士快步前来,术士拂了拂身上的尘土,大跨步地迈进了他自己的宅邸大堂。

  朴菊居士,当朝国师,陆俊!

  骆观慌忙起身,施礼到:“下官骆观,参见国师。”“哎,郎君何必如此客气,免礼免礼。”

  陆俊摆了摆手,径自往自己的尊位坐了,两妖艳女子轻巧地端上两盏茶,自觉退下了。

  陆俊取了桌上的茶盏,细细地品了一口白菊花泡的清茶,说道:“郎君自从出师离了山之后,想必已多年未曾回去了。”

  骆观恭敬地答道:“先师白柳过世之时,下官回去过一趟,不过也确实有数年未曾回山了……”

  骆观定了定心神,待陆俊把茶盏缓缓放好,便恭敬问道:“国师唤我前来,所为何事?”

  陆俊把身子往太师椅一靠,椅子不禁响了两声,他叹了一口气:“实不相瞒,这次唤你前来,是为了你那位名动天下的师弟。”

  “张扬?”骆观惊讶地从椅子上直接站了起来。

  “正是,正是,”陆俊微笑着说道,又拿起茶盏喝了一口,“他擅自闯进了云中道一处帝国禁地,还与守军好一场争斗呢……”

  “什么?他竟然胆敢闯进皇家禁地,还与守军……这…这可是死罪啊。”骆观的声音颤抖着。

  陆俊颔首道:“是啊,张扬自从出师之后,到处惹是生非,辱没白门,如今竟胆大包天,独闯禁地!此事朝廷已派人禀告白门执剑白松。”

  “那他…现在何处?”骆观急切地问道,又生怕听到什么不测消息。

  “依然在逃,不过据推测,应该还在山内。”陆俊简短地说。骆观心里倒暗自松了一口气,问道:“那国师唤下官过来,意思是……”

  国师忽然变色,从袖中取出一卷轴:“骆观接旨。”骆观匆忙跪下,陆俊庄重地把那卷轴交到了骆观手上:“圣上已决定,由你亲自前去将他擒拿。”

  “可是…可是,”骆观犹豫着接过了卷轴,“缉捕重要逃犯,不应是殿前司典狱派遣荡寇将军捉拿吗?下官并不擅长缉拿犯人……”

  陆俊哈哈大笑,瞄了一眼骆观眉心上那一道浅浅的伤痕:“郎君此言过谦矣,郎君谋略无双,武功高强,世人皆知,却又何难?”

  随即,陆俊意味深长地拍了拍骆观的肩头:“我知你与张扬素来不睦,互有敌意,今次,不正是郎君清理门户,一雪前仇的大好时机吗?嗯?”

  “下官明白。”骆观低下头,不可置否,国师也看不见他的神情。陆俊缓缓起身,看着依旧跪在地上的骆观,脸上挂着难以言喻的笑容,他抚了抚自己的山羊胡子,往门外一喊:“送郎君。”

  骆观迈着沉重的步伐挪回了自己的宅第,这一路似乎特别漫长,阳光在他身后留下了长长的黑影。

  他的夫人,任惜月正抱着未满两岁的女儿在堂内坐着。妻子的喃喃细语与女儿的咯咯笑声伴随着微风,吹入了骆观的耳朵。

  任惜月抬头看见夫君归来,面露喜色,忙唤到:“夫君,你回来了。”但骆观只是默默地在妻女身边坐下了。

  “怎么了?”惜月明显地感知到了夫君的异样,温柔地握住了骆观了手。“十三私闯皇家禁地,圣上差我前去捉拿。”骆观简明扼要地说道,他感觉妻子握着他的手瞬间握得很紧,很紧。

  “十三怎么会这样?那可是重罪!他这是要干什么?”妻子的眼中登时流露出痛惜与绝望,泪水涌上了眼眶。

  骆观挣扎着站了起来,出神地看着远处,“我也不清楚,十三他太争强好胜了,不,不对,倒应该说是自卑!”

  “自卑?”任惜月泪眼里透出不解。“对,也许你不会觉得他自卑,他是那么地张扬豪放,桀骜不驯,他不应该是自信吗?甚至自负吗?”

  骆观缓缓得踱着步,走到了自己的书桌前:“他本出身大族,但小时候,家人被即因过失被抄没家产,全家流放,由富贵之家沦为一介贱民,更是被幸灾乐祸的看客旁人所耻笑,所不齿,直到师父解救了他……”

  “而他小时又是体弱多病,多遭他人拳脚言语欺辱,又反抗不得,恐怕这都给他内心种下了自卑的种子。”

  骆观面色凝重,面前一把经精雕细琢的木剑摆在桌上:“看起来,他倒像是当世之中最自负的人!但不是,其实不是!最是看起来自负的人,可能越是缺少自信,最为自卑的人!”

  “他以表面的自负与张狂麻痹自己,欺骗自己,只是为了遮盖他内心深处的自卑。因为自卑,他变得争强好胜,好出风头,只因他想得到别人的赞叹,别人的认可,别人的一句否定就足以让他难以忍受,因为,因为他害怕,害怕别人认为他不行,害怕那就是真相,他真的不行”

  “若功过是非,皆听凭他人言说,那自己,岂不成了世人的玩物?”

  “他一直活在别人的评价之中,以他人之目光风评来构建自己的自尊与骄傲,却从未想过,唯有获得自己的认可与尊重,方能铸就真正的强大!”

  “那你准备怎么办?师父临终前不是嘱托你…”任惜月泪眼婆娑地问道。

  “放心,我自有分寸。”骆观取过木剑,背对着妻女,轻轻地说道。他的身影在斜阳照射之中一动不动,显得无比地高大和坚定。

  朴菊观内,盛安帝吹着茶盏上飘着的热气,陆俊毕恭毕敬地在旁站立着,低声道:“骆观已经准备动身前往夕雾山了,太子动身数日了,那边也尽在安排之下,大可放心。”

  “哟嗬,人去得还挺齐的。”他轻轻品了一口香茗,面色凝重地说道:“那么,恐怕一场大戏恐怕就要开锣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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