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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骨:枯城谜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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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回 白驹江不渡 豪族天下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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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日的风尘并未给他脸上带来丝毫的疲惫之意,身上的包袱也不觉有丝毫沉重,但心中的包袱却是越来越沉,一直拖着他,下坠,再下坠……

  但他又抖擞起精神来,骆观深知,他必须按照圣旨里的地图所指,尽快赶往事发之地,找到他那总能惹是生非的师弟张扬,不然的话,就他私闯帝国禁地,袭击守军这种目无王法的行为,先让守军抓住,后果定是不堪设想。

  “这小子,总是不让人省心。”骆观眉头紧皱,暗自摇头,不知不觉间,他已经南下已有一日,早已离开了王畿之地,宽阔平整的官道也早到了尽头。

  今日在各种略为崎岖弯曲的乡道山道上又骑行了数个时辰,两旁森林郁郁葱葱,绿意盎然。马匹行进的速度也缓慢了不少,日头渐渐西斜,不觉已到了同样河湖纵横,平原辽阔的神黄道地界。

  不多时,涛声阵阵,波浪汹涌,一弯清江横亘在骆观面前,江水滚滚东逝,卷有沿途一切污浊。

  骆观看这江面虽不甚宽广,但也有近数十丈宽,江水也甚是湍急,远近左右又无桥可过,只能靠舟船摆渡,便只好沿着江边骑去,四下寻着。

  行了近二里地,便望得前方有数个渡口,看着虽是简陋朴实,但也泊着一排排十余条飘荡于岸边的渡船,不少光着膀子的艄公或在歇脚,或在忙活着。

  骆观自然是大喜过望,眉头松了开来,喜形于色,“驾”一声便策马奔去,远远望去,颇有一番洒脱豪气!

  “船家,麻烦与我渡到对岸。”骆观奔至一位长得漆黑的矮胖艄公跟前,一记鹞子翻身下马,伸手往腰间囊袋,便要掏钱。

  “行啊,一人一马,二两银子。”那黑不溜秋的艄公嬉笑着说道。看这客人衣着不凡,行事又十分急切,他自然是狮子大开口。

  “二两?”骆观伸向腰间的手直接愣在了空中。原本他心里估量,十文铜钱已是足够,顶天了也就数十文铜钱,不料这黑艄公压根不跟他客气,张口就要二两银子,这二两银子都完全能抵他一路的路费了,“仅仅渡到对面就要我二两?”

  那艄公傲慢地说道:“没错,就是二两,少一文不渡!”

  “这什么道理嘛,便是要坐船出海个耍个一两天,也犯不着使二两银子,渡个江怎地便要这般价钱?”骆观急切地争论道。

  “嘿!我说,你爱渡便渡,不渡便给老子麻溜点滚蛋,少在这里啰里啰嗦的,”那艄公往江里吐了口浓痰,不耐烦地说道,“天色本来就已晚,老子正想早点收工呢……”

  骆观火气也上来了,面色也略为涨红,但终究是涵养忠厚,便稍稍压下了火气,缓和了些许口气说道:“船家,我乃急事在身,我又非巨富之神黄道凌家人,这么多银子我也吃不消,一百文铜钱,捎我过江如何。”

  那艄公倒先按捺不住发火了:“他娘的,你这人咋这般啰嗦赖皮,跟老子聒噪个不停,涨价了,五两银子,一人一马,少一分不渡!”

  “你这艄公竟这般无赖奸猾,莫非我就非你家黑船不渡么?不伺候了,告辞……”骆观虽然忠厚斯文,但从来也不是胆小怕事,怯弱隐忍之辈,当即也是怒火中烧。言毕,拂袖而去,牵马便要去其他渡口寻船。

  “站住,”身后传来一声怒喝,那艄公骂道,“你这鸟汉,只需我吹一口哨子,你沿江趟这一路,也寻不着敢低于五两渡你的,你信也不信?”

  骆观转头冷冷地问道:“为何?他们怕你不成?”周围的艄公间两人争吵,也渐渐围拢了过来。

  那艄公一脸骄横,指着他喝道:“你这厮莫嚣张,你道我等是谁?神黄道内一整条江渡口,那均是凌家一家之生意,你骂我家是黑船,那便是骂了我们所有人,你还能怎么着?”

  骆观眉头一皱,原是神黄凌家垄断之产业,无怪于这般敢狮子大开口,但是这艄公一而再再而三折辱于他,另他也是是可忍,忍无可忍。

  刷的一下,骆观便愤然举着一块精致无比的白玉腰牌杵在了那艄公面前:“就一百文!渡也不渡?”他心想,在这块威严的三品官职令牌前,看你还敢不敢嚣张霸道了。

  果然,虽然令牌遮挡住艄公的脸庞,看不见其是甚么表情,但他也是木在当场,一动不动。

  然而当骆观满意地把令牌放下之时,看到的,却是艄公一脸冷漠不恭的面孔。

  “你他娘的,竟然还敢欺负老子不识字……”

  “……”

  两百里开外,凌家岗

  “神黄道,凌家岗,山无陵,美酒成河,白玉为堂金作马;冬雷震,佳人成群,珍珠如土银如雪!”

  这首童谣于老渔地流传甚广,市井乡野之间,无论是黄发垂髫,还是妇嫂闺秀,大多耳熟能详,不时把它当做茶余饭后的谈资。

  即使是身在京城的王侯将相,达官显贵,亦有所听闻。可见凌家之富裕,多么为人广知!

  虽然不知是谁人之作,无论何时所为,如何流传至今,但这无疑体现了他与听客们,对于富可敌国的凌家的羡艳和想象。

  然而,实际上,凌家岗却又是一番独致光景!

  自村外远远望去,岗上高处,一座错落有致的大宅院在烟雾之中若隐若现,古老的建筑群气势恢宏而庄严,宛如一幅烟雨山水画。

  凌家大院,神黄道独占鳌头的大豪族,凌氏家族源地,也是其宗家世代居住之所,是老渔地甚至皇国域内远近闻名、首屈一指的大宅院!

  经过百余年来历代的翻修和扩建,如今已近百亩之地,占据辽阔的凌家岗之地近一成,规模之宏大,可谓是令人咋舌!

  有道是:群山南来,势若虎踞,大江北过,矫若惊龙,中有豪宅,凌家大院,可容万户,安乐之乡!

  大院自外看庄重严整,却并不显富丽堂皇,大门口两座巨大的石狮子不怒自威,灰白交错的外墙之内,其内厅院房屋众多,建筑考究,气势宏伟。

  往深处去,又有一番洞天!池塘泉水众多,小桥流水,鸟语花香。景致也各异,这有屿,那有岛,还有滩呢!池水旁来自各地的假山奇山相间而立,亭阁竹柏,高低相衬,颇有几番宁静淡雅的景致。

  大院之外,围拢着一圈又一圈的稠密低矮民居,那是依附于凌家的诸多村民庄客们的居屋,拱卫这凌家大院,它们同样是灰白的建筑风格。

  此时,袅袅的炊烟自烟囱缓缓飘起,与田间燃起的浓烟交相辉映,更给天空多增添了几分灰白,给乡野增添了几分清奇的异香。

  人们闲聊之声和各种耕牛、家猪、家禽等牲畜的声音交错,在不时响起,座座民居前,是一望无际的沟垄纵横的万顷良田,远远望去宛如绿色的海洋,清风拂过,绿色的海浪正在波涛汹涌,芬芳四溢。一道道浅细的小河将这些良田划成了一垄又一垄,水田纵横,极为规则方整。

  好一片赏心悦目的田园风光,足以平息世人心中的不宁与浮躁,让人深感安静祥和。

  院外的大道上,除了扛着锄头路过的数个农夫外,远处缓慢行来一队商旅,数匹老马均喘着粗气,迈着沉重的步伐,脱动着马车缓缓地前行着,车上货物用麻布覆盖着,不见真容,倒不知做的是什么生意。

  当头那辆车上,坐着两个身着绸衣的人。其中一年轻人转头看着这宏伟壮观的庭院,不禁痴痴地举目观望,啧啧称奇。

  良久,他不禁问起坐在他旁边的,看起来年纪较大,叼着烟管的长者来:“从珂老叔,这是哪个富贾人家的大宅院,这般气派,看得我眼都花了。我们做商人的,一生走南闯北,能攒下这么一座大宅子,此生无憾矣。”

  言迄,他又忍不住转头痴痴地望着。

  那长者噗嗤一笑:“臭小子,美得你,你可知道这是谁家的宅子?那可是神黄豪族,凌家的!”

  年轻人吓得一吐舌头,大吃一惊:“凌家?号称天下财共十斗,凌家财高八斗的凌家?那可真不得了哟,听说他们可是经商的好手,我辈楷模哩……”

  他又好似想起了什么,问道:“老叔,你刚刚说的豪族,又是什么意思哩?不就是富豪之家吗?”

  “豪族都不知道?要你何用!真个是无知者无畏,哪有这么简单!”老者愤愤拿手指戳了他一下,年轻人面露惭愧,尴尬地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小脑瓜子。

  长者坐定,缓缓吐出一口烟来:“你年岁尚小,阅历尚浅,方刚出来道上行走,不知这般事务倒也情有可原,但你小子,想必听过“河湖万里石难转,独留壮志空凌云”这句诗吧?”

  年轻人点了点头,道:“这诗句我倒是常常听人谈起,只是不知其意啊。”

  那长者悠然地抽着烟,娓娓道来:“这句诗说的便是先君在时,皇国境内势力最为强大的十大豪族!当时民间歌谣那可都唱着:愿生生世世,都生于十大豪族世家。”

  “河,湖,万,石,难,独,留,壮,凌,云这十个字,对应的便是将门何氏,胡家,万人族,石门,南漠派,独孤盟,文人刘家,庄家,凌家,云家。”

  “如今皇国各自为政,北方皇廷治下管辖有将门何氏,万人族,独孤盟,文人刘家;西越国境内辖有庄家,南漠派;以及咱国域内之石门,胡家,凌家和云家……”

  “虽然好几个豪族已经衰落了,甚至陨灭了。压根谈不上甚么豪族不豪族的了……”老者脸上露出世事难料,饱经沧桑的神情,年轻人一时也记不住这乱七杂八的各种名字,一时也是头昏脑胀,一头雾水。

  老叔不紧不慢的吐出几口烟,脸上满是沉醉的神情,他又深深地吸了一口。

  “凌家便是其中一大豪族。所谓豪族,都是世代的庞大的大族豪强或门派联盟,以家族血脉为维系,附以其他旁支势力……像我等疆域内的胡家,凌家,石门等。”

  “这几家族原本就是先君征服老渔地前地方上大大小小,称王称霸的部族豪强,他们在先君率领大军横扫老渔地之时,或投降或与之联合。

  “因而先君完成征服之后,他们仗势借机迅速扩张,吸收其他家族势力凝聚壮大,甚至隐隐有其所在之道省真正主人之势,如凌家之于神黄道,胡家之于南江道……”

  两人身影笼罩在缭绕的烟雾之中,长者的目光在其中炯炯发光,年轻人还被呛得咳嗽了一会。

  “这些家族游弋于官府权力之下,调解广袤地域里民众的冲突,维持社会秩序,剿灭土匪恶霸,借此美化其名声,强化其权力。他们在地方上收拢人心和信徒,豢养和培育大量的忠诚信众和死士,形成了巨大的号召力。”

  “他们拥有大量的田宅土地,旅社酒馆,积聚了大量的财富和力量。让官府也不得不谨小慎微。甚至于当地的官员大多都出自其家族门派之下,或其子弟,或其门徒。”

  “因为豪族有财力办私学,购诗书,请名师,育大才,在当朝之九品门阀制下,更兼有门路广通之便。而寒门无钱无权,无力办学,无书可读,无路可走,入不得仕途。寒门无骄子,听着苦涩,并非虚言!”老者略为痛惜地说着。

  “因而豪族可不仅仅是大富大贵之家这么简单,他们可是……”

  长者停顿了一下,缓缓吐出了一口烟和下半句:“莫说是官府,便是君皇与帝王也要忌惮的存在!”

  年轻人一直聚精会神地听着,惊讶地一直在自己都意识不到地感叹着,忽然间,他收敛起了自己自己惊讶而羡慕的表情,奸笑着说道:“从珂老叔,这是不是你的又一个编来吹嘘的故事?”

  一听此言,那长者用力地把烟管在车木板上敲得震天响,脸涨得通红,嚷嚷道:“故事,什么故事,我跟你说,老叔我见多识广,嘿,你不知道的东西还可多了……”年轻人也是嘿嘿地笑着。

  商队一行渐渐离去,谈话的声音也越变越模糊,他们的身影在斜阳下拉得老长老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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