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丢失的尸体
第五天清晨。
尸体，是人死去之后仅存在这世间的凭证。
会动的尸体很奇怪。
丢了的尸体就更奇怪。
若丢了的尸体是屠九大人的尸体就更加奇怪了。
清晨，虞紫陌尚未睡醒就被敲门声硬生生从床上叫了起来。来人是洛临溪，大概是怕她衣衫不整，背对着门说道，“小虞姐不好了，屠九大人的尸体丢了。”
虞紫陌披着衣服迷迷糊糊的跑过来开门，看见门前的身影还在想这是什么人？直到洛临溪开口她才想起这是任师兄的徒弟。半睁的双眼倏然睁开，脑海里闪过的第一个反应是他怎么站我门前了？哦，他有事找我，第二个反应是屠九是谁？随即想起是那个负责押运粮饷死去的官员之一。第三个反应是他的尸体被人偷了？
此刻已来不及多加感慨，虞紫陌以最快的速度换好衣服就跟着洛临溪走了。
屠九等人的尸体被放在衙门的停尸间里，此刻，四张床上只剩下尸体三具，其中一张空置的床就是屠九原本所躺的位置。周唐二人站在那儿，年轻的县官和衙门的师爷，都头，捕头都站在一处齐刷刷的看着他们二人。
虞紫陌单刀直入的问道：“怎么回事？”
一个年迈的老者走了上来，“小的参见大人，小老儿钟三，衙门里的人都管我叫老钟是负责看管此处的衙役。”
就是那个加了九道锁的人。
那老者说道：“这昨夜门前还好好的，今儿早晨我一起来一看这门开了，屠大人的尸体已经不见了。”
虞紫陌问道，“你每天都会查看尸体吗？”
钟三答道：“回大人的话，小老二并不常看，只三两日来瞧上一瞧吧。”
虞紫陌强调：“昨天。单说昨天他的尸体还在不在？”
钟三微微皱着眉回忆着昨天发生的事情，“应该在，昨天我们把赖头尸体放进来后就都跑了出去，然后就开始忙着四处找锁找糯米找板凳，这中间小老儿也离开过，跑前跑后的，锁一找到就直接把门锁上了，不知道尸体什么时候丢的。但好像还在吧。那么大个尸体要是不见了也是能看得出来的。”
这就是说不清楚。
洛临溪又问，“门钥匙是只有你一个人有吗？”
钟三摇摇头，“不是，停尸间这地方也不是谁都愿意来的，所以钥匙就是放桌上，谁要进来拿就行。”
虞紫陌面无表情的想：就算是尸体这里的管理也太差了。
她又问：“那昨天那九道锁呢？”
“那九道锁的钥匙也放在了桌上。”
虞紫陌绕着摆放屠九尸体的那张床走了一圈，从表面上几乎看不出任何痕迹，仿佛这个拿走尸体的人没留下任何证据。虞紫陌再看看地面，这里都是石砖地面，留不下任何足迹。
苏叶站在一旁眼睛里布满了红血丝，连鞋子穿反了都不觉，“下官有罪，竟将屠大人的尸身都保不全，请大人责罚。”
虞紫陌笑了笑，“没事的，俗话说得好，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也不用太难过，虽然尸体丢了但至少是一种新的进展嘛。”
其他人面面相觑，尸体丢了也能算是一种进展？何况丢的可是一个朝廷命官的尸体，若是朝廷怪罪只怕整个县衙都要出事。
虞紫陌还笑着安慰他们，“你们也别太紧张，这不还剩两具嘛，又没全丢。可以先验他们嘛。”
苏叶连勉强的笑容都保持不住了。
虞紫陌转身掀起旁边尸体上盖的白布，“临溪，你来验尸。”
说完之后她便转过身以示避讳。
洛临溪脱下尸体衣服，边验边说：“这具尸体是转运使冯恪大人的，身体无明显外伤，手脚成自然状态，脸上无表情，左腿处有断骨，不过是三年前的旧伤，与冯大人卷宗中所描述的一样。银针插入喉咙，四肢和胃部等地，均变为青黑色，有淡淡的香味，是千机引无误。”
虞紫陌点点头，“另一具。”
洛临溪又开始看另一具，“这具尸体是佘大人，现在佘大人身上的刀伤已经完全显现出来了，分别在他的四肢上形成了许多伤口，致命伤是在他心口的一刀，他脸上还有一个掌印，身上还有许多奇怪的伤痕，包括针刺伤，钝击伤等等，应该是死前被人毒打过，现在才出现。在他的手腕和脚腕上均出现了类似绑过的痕迹，暂时无法判断绑他的是什么。”
虞紫陌点点头，“能从他的刀伤上判断是什么样的刀吗？”
洛临溪看着那伤口确实觉得有些奇怪，“这刀伤的确有些古怪，好像在哪里见到过似的。”
虞紫陌闻言若有所思，“这刀伤是不是左边深，右边浅，十分宽？”
洛临溪诧异的看着她，点了点头，随即想到虞紫陌背对着自己看不见自己的反应，赶紧跟着补了一句：“是啊。”
“那不就是昨天赖头身上的刀伤？你不记得？”
“对啊，就是一样的刀伤。”
周南思诧异不已，“难道杀人的是同一人？”
虞紫陌点点头，“有可能，这个人杀了佘天和赖头。虽然不能判断杀佘天的人和毒打佘天的人是同一人，但此二者间必然有关。再去他们三人的房间看看吧。”
苏叶刚走出房门，就听见捕快来报，说城外河堤那边出事了，有人打起来了，百姓都在那边闹。苏叶只得告罪离去，虞紫陌等人则先去了转运使冯恪的房间。
冯恪的房间在东厢房。
苏叶本来想将县令的房间从新归置让冯恪住在那里，但是冯恪却不愿多加打扰。便暂住东厢。
虞紫陌推开东厢门，房间的摆设与他们的房间别无二致。都是坐北朝南，床在西边，书桌临窗，后面还摆着一个架子放着一些独特的摆件。中间配着一桌四椅，最让虞紫陌感到不可思议的是这个房子呈现给人的状态。
新。
就像是周南思说的一样，如果不是他们领着她走进来她也不会相信这里曾经住过一个人。尤其是桌上的茶具，没有留下任何被使用过的痕迹，书桌上摆着几本书，虞紫陌翻开来发现是一本叫做《惊鸿志》的书和《史记》《唐诗》，
洛临溪拿起那本《惊鸿志》说道：“勤伯传来消息说冯恪爱读的都是正史一类的书，很少读话本传奇，几乎是不读的。”
虞紫陌随手翻阅了一下，这本书中记载了许多故事，似乎都是些世情世事一类的，偶尔还看到了些神怪志异，最令她诧异的是冯恪几乎在每个故事旁都做了标注，在其中几个故事的旁边冯恪还专门做了十分显眼的标记。虞紫陌看着这本书心中十分疑惑，她也是个爱读传奇话本的人，可以说但凡是新书她无有不读的，可是这本她却从没读过！
虞紫陌指着这本书问道：“这本书是你们放在这儿给冯大人准备的还是冯大人自己带来的？”
陆英看了看那本书的名字，摇了摇头，“这并非我们准备的，我们知道冯大人喜欢读正史和诗经，准备的也多是史书一类。”
那这本书就是冯恪自己的了？
虞紫陌怎么想怎么觉得其中一定有不寻常的地方，“小洛，把这本书拿上，回去仔细读一下。”
书桌上除了书以外还有上好的笔墨纸砚，看得出招待是十分尽心的，桌角处还摆放了一个香炉，虞紫陌拿起香炉闻了闻，又打开看了看，里面还有一只死去的蜈蚣的尸体，与传说中千机引的要求一致。
唐万里凑过去看，眼睛一下子睁的好大，其他人好奇也跟着凑过去的看，把陆英一个书生当场吓得倒退三步，“这这这，这是怎么回事，香炉中怎么会有这种东西？！”
虞紫陌托着香炉说道：“这就是千机引了。据说要使他发挥效用就需要同时点燃一种毒物，这个人选择的是蜈蚣。所以说当晚的情况应该是这样的，有人趁冯恪不注意躲进他的房间，将香炉换掉，变成这个。”
周南思大惊，“那这香还会不会有毒？”
虞紫陌摇了摇头，“放心吧，已经燃尽了。”
所有人都松了口气。
虞紫陌心中暗想，这都多少日子过去了，要是有你们早完了。说完她又走到冯恪的床前，真的是一个褶皱都没有啊，洛临溪站在她旁边颇为感慨的说道：“这个杀人犯很爱干净啊，不是一般的爱干净啊，这都快接近一种病了。”
再看也没找到其他有用的东西。
一行人又去了屠九的房间。
屠九的房间看起来就显得有些人气儿了，能看出有人居住过的样子，一摊血就在正中间的桌子前，陆英告诉他们当时的情况就是屠九趴在地上，倒在那摊血的位置。
床上有一个包袱，里面装着四五套衣服，和百十两银票，其中还包括一件夜行服。洛临溪细细查看这件衣服，发现在这件衣服的里侧缝着一个夹层，里面装着一样东西，周南思皱着眉头似乎思虑甚重的样子，便也跟着走到洛临溪身边问道，“大人，里面是什么？”
洛临溪将那样纸抖开，是一张银票，唐万里拿过去一看，对众人说道：“诶是一张十万两的银票啊，还是汇通钱庄的呢，屠大人这么……有钱啊。”话说到一半，他突然意识到不对，屠九不应该有这么多的银子！更没理由将这银子藏进夜行服里，这是什么银子，是什么人给他的，为什么要给他……
洛临溪将银票拿过收好之后冲他们笑了笑。
虞紫陌单膝跪地看着书桌对面的架子，架子上摆着许多独特的摆件，这些摆件每个房间都有，形状各异的同时又相得益彰，虞紫陌回想起在验尸房看到的那根短箭，在按照周南思他们关于伤口的形容，得出一个结论，那根短箭应该是从这个架子的位置打出去的，但是如果一个人站在这里又怎么可能不让屠九发现呢？
“陆师爷，这个架子是什么时候摆上的？”
“大概半个月前吧。为了招待屠大人他们，特地将每个房间都从新安排了一下。”
“这个架子是哪里做的？”
“是请了镇上最好的工匠专门打造的。”
虞紫陌的手指一点点划过架身的每一层隔断，就在第三层隔断上，她的手指轻轻一打，隔断发出一声‘咚’的声响，是空的！虞紫陌从小包中掏出一根细条，不知是铁是铜是钢，她将细条轻轻松松的打进隔断的接缝处，再使劲往外一拽，隔断被打开了一条缝，里面装着三根短箭！
洛临溪看着三支短箭，果然和屠九身上的如出一辙。“可惜总捕头不在，不然的话一定能轻易破解这小小机关。那天屠九应该就是因为误中了这个机关而死的。他正对着床，背对着架子，站在桌子前面，死于机关之下。谁人动的手？”
陆英急声问道：“大人，要不要去抓那工匠？”
虞紫陌点点头：“不过不是抓，是问，就问他在打造这个架子的时候和送架子来这里的路上有没有遇见什么奇怪的事即可，不必带回衙门。”
“是。”
虞紫陌看着洛临溪，“你觉得这个机关精巧吗？”
“分人。对我们来说不算，对总捕头来说估计是一眼就能看穿，对普通人来说就足以让他们头痛了。”
虞紫陌想了想，的确如此，“说的没错，再去佘天的房间看看吧。”
一行人又准备往旁边的房间去，周南思盯着那机关和床上的包袱心事重重。
房间门被打开的一瞬间一股血腥气就扑面而来。
整个房间里到处都是血。虞紫陌的脚步停在门口，看着满地血块下不去脚。佘天的死法远比他们想象的更加惨烈。从鲜血流失的多少看来这里肯定就是佘天死去的地方。就是不知道是不是他受毒打的地方。
什么人打的他？什么人杀的他？佘天武功不低，他是佘家这一代武功最高的一人，也是品行最端正，最刚正不阿的一人，因为这一点还受到了本家一部分人的排挤，就连段云刀都承认过佘家的人中，他或许不会去找佘天算账。
所以，他究竟遇见了什么事呢？
是什么人对他有这么深重的恨意？
虞紫陌忍耐着对眼前血腥的不适走了进去。这种感觉很奇怪，她曾经目睹过战场上的血流成河，也曾经出手如电取人性命，验尸也不在话下，可这房间的血腥感却让她觉得从未有过的难受。
整个房间没有找到任何有用的证据。
唯一的证据就是佘天的尸体。
一大清早就连着看了两具尸体，三间发生命案的房间，大家都有些吃不下饭，尤其是厨房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做了传说当中的豆腐脑就更让人食难下咽了，陆英立即命人速速将饭菜换下，换些清淡些的。唯有虞紫陌拿着那三本书独自回房去了。
席间洛临溪看陆英心绪不宁，便笑着说道：“师爷不必忧虑，小虞姐比较习惯吃水果，很少吃饭的。”
他这一说周南思才想起来一路上他们都急于赶路，他倒是没注意虞紫陌的饮食，现在仔细回忆一下她好像的确是吃水果的时候居多，吃干粮的时候反倒居少。
唐万里好奇的问道：“其实我路上就想问了，她是修炼什么武功只能吃水果不能吃别的吗？是她的轻功吗？”
洛临溪想了想，笑着答道：“差不多吧。小虞姐吃水果居多算是和她的轻功有关。但又不能说完全是因为那套轻功所致。”
洛临溪的话说的似是而非，但毕竟是他人的私事，何况又是一个姑娘家的事情，众人也就不好再追根究底的问下去。
吃过饭后，洛临溪就准备去找虞紫陌商量下一步的计划。
走到虞紫陌房间的时候她正在读那三本书，桌子上摆着两个馒头和一些水果。
洛临溪坐在她对面说道：“刚刚吃饭的时候他们问我小虞姐你怎么没去吃饭。”
虞紫陌愣了一下，表情看起来呆呆的，“你怎么说的？”
“唐前辈以为是你修炼轻功所致，我就顺着他的话往下说了，左右也不算错。”
关于这个问题其实虞紫陌也很苦恼。说呢好像多在乎这件事情似的，不说呢似乎也像是十分在意这件事情似的。说不说呢都很奇怪的样子。
虞紫陌叹了口气，“唉，算了，还是说案子吧。我刚刚大概翻了一下这本书，这书写的有点儿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