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正常的镖局
根据关柔的说法顺天镖局自此已有二十多年。
然而其发迹可能更早一些。
他们是自外地而来的,从来到这儿起就成了此地的一方势力,因为佘家拒绝和他们做生意从而导致两家交恶,从关柔的公公先代佘家家主的话来看,顺天镖局的生意并不干净,这也是佘家拒绝和他们合作的原因。这也导致佘家覆亡后顺天镖局针对佘家采取了一系列报复性的行为,包括拘禁关柔,佘惠,佘青青等人,劫掠佘家,种种行径都算不上大家之举,看他们家奴的行事作风更不像什么正直人家。
然而外人皆传,说顺天镖局在朝廷的后台是魏国公之子,魏二公子,魏瑄。然而以其发家之时开始算起,魏瑄年少,如何能当的了这个镖局的后台?这个消息究竟是从何传出?又为何认定了后台是魏瑄呢?
甚至如果赈灾银失窃案当真和顺天镖局有关,而顺天镖局又的确和魏瑄这个败家子有关,那么魏瑄又在这个案子里承担了什么身份?
虽说虞紫陌早已认定此案和魏瑄无关,可毕竟只是一种猜度,万一她猜错了呢?
不过这一切等他们到了或许就知道了吧。
因为这个顺天镖局呢,在镇东。
所以他们一出门就按照记忆里或者说是感觉上的东边去了,起初的时候他们还觉得能看清周围的景致,分辨的清方向。但结果却是他们一路急行却来到了城门口,如果不是几丈高的城门拦住了他们,他们现在或许已经出城了。
那可太长出息了。
说出去都够张酒龄笑一壶的了。
不过这似乎也证明了这雾确实有些古怪。聚而不散,细看之下甚至能看到空气中飘荡着的丝丝缕缕的灰白色的线,置身其中仿佛被一团蜘蛛丝包围,整个人化身成为了一个巨大的茧。
虞紫陌随手打出一掌,那掌力也不甚重,但是打散雾气却是足够了,然而那雾连分开都没分开,掌力如同被雾气吸收了一样,虞紫陌自幼长在深山,长大后又长居汴京,无论在哪里,都没见过寻常的雾能是这样,除了……
洛临溪无奈的笑了,“这雾不大对啊。”
虞紫陌跟着点点头,然后就一脸心痛的翻开自己背着的小包从里面拿出了一根白色的半截蜡烛,“看样子,只能把我的蜡烛祭出来了。”
洛临溪好奇的看着,半截蜡烛,能有什么用处?
只见虞紫陌将那半截白蜡烛在城墙上轻轻一擦,蜡烛便迅速燃烧起来,它燃烧的速度非常快,但只有一点微妙的灯光,这灯光不大,也不晃眼,甚至没有什么温度,却奇迹般的照亮了周围将近半里的范围。
蜡烛烧得越多,照亮的范围也就越广。
整个落北镇以他们二人为中心,渐渐显现出几分熟悉的荒凉来。
洛临溪大开眼界啧啧称奇,这蜡烛他依稀在虞紫陌的书房中见到过,就在她的桌案上摆着,平日里点灯看书用的好像也是这个,可他从来不晓得,这蜡烛居然还有这么厉害的作用。
“小虞姐,这蜡烛怎么会……”
虞紫陌的神情还是那么一脸心疼,“这个蜡烛是我用万人崖下八八六十四种动物的膏脂和一个我也不知道是什么的黑色寒潭的黑水炼制而成的,因为那个万人崖下经常会起雾,就是那种又黑又绿又红的怪雾,毒气很厉害的,我就想,所谓相生相克嘛,万人崖下的那些动物能活下去就说明崖下有能够解决那些雾的东西,后来我就发现那些动物常饮一个黑色寒潭的潭水。于是就做出了这个蜡烛。我给他取了个应景的名字,叫枯骨烛,但是二哥说这名字听着太邪,感觉我跟练了什么邪术加入了什么邪教似的,就改做:明光烛。”
其实是因为温家获罪就是因为和邪教有关,他们怕虞紫陌行事太过诡谲惹人怀疑,才如此做的。
但,明明是再残忍不过的东西,却非要冠以那么好听的名难道不觉得奇怪吗?
虞紫陌不太认同。
她将蜡烛举起拿给洛临溪看,烛身仿佛白玉般温润璀璨,然而,“你看这蜡烛好像很好看吧,跟玉似的,可就这一支小小的蜡烛,就用了六十四只动物的命,有时候想想感觉这燃烧的根本不是什么蜡烛,分明是命啊,活生生的命啊。”
莫名被虞紫陌吓到的洛临溪:“……”
“我那个时候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能够逃出去,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逃出去,只是本性驱使让我想要活着,就……总之,那时候万人崖下死了很多动物,我做了很多蜡烛。”
洛临溪一时无言以对只能和她默默的看着将要烧尽的蜡烛。
眼见着明光烛快要烧到了头,虞紫陌直接用手掌熄灭了它,然则明光烛虽灭,可周边的雾气却再未聚集起来,虞紫陌随手擦了擦自己被烧的焦黑的手心就将明光烛放回了小包里,“我们快走吧,它只能维持不到半柱香的时间。”
话音落,两人已经向着顺天镖局的方向而去了。
这次自然不曾走错。
不消半盏茶的时间,他们就来到了大门紧闭的镖局门口。而雾气也开始渐渐凝聚。
虞紫陌做了个手势,两人纵身跳进了镖局内院。
时近子时。
整个镖局里都是静悄悄的。
死一般的寂静无声。
连个看守的人都没看见。
两人看了对方一眼,都从彼此的眼中看到了相似的兴味盎然。
镖局最前边是一个极大的演武场和广场,演武场在东,广场在西,演武场上摆放着各种兵器,看此处的痕迹今天应当刚操练过;他们重点调查的是西边的广场,广场上放置着许多镖车,足有三十多个,两人一一查验,其中几个箱子内摆放着诸如瓷器字画一类的东西,其他的箱子则空空如也,但都有装载过的痕迹,单以这里镖车和箱子的数量看绝对足够容纳丢失的那些银两。
就是不确定,这段时间里,他们有没有往城外运出去过什么。
虞紫陌四处看了看确定找不到任何有用的证据之后,就径直向对面正中间的大堂走去:“走,去那里看看。”
大堂门并没有锁,所以他们两人可以大摇大摆的走进去,正厅上有一个盖着虎皮的太师椅,椅子后摆着一幅《猛虎下山图》,不是名家手笔,但看着挺有气势的,左右各有四组桌椅,门后,桌上皆摆放着大小不一的青瓷瓶,房间中没有什么明显的机关,左边有一个小厅,似乎是闲聊休息的地方,最中间的位置摆着一个铺着羊毛毯的大床,在床的正对面摆着桌椅和笔墨砚台,两者构成了一种奇怪的违和感。整个大堂都散发着一种不懂装懂的气息。
二人仍旧没有找到有用的东西。
只得转身去了旁边的房间。
与隔壁权作摆设用的笔墨纸砚相比这里倒更像是读书写字的地方,一眼望去满满的都是各种书册。这让刚刚还认为这个镖局主人是个不学无术之徒的虞紫陌有些诧异,然而翻开这些书册后却发现,这里并不是一个书房,而是一个账房。
从日常小事,厨房用度,书房用度,广场用度,训练用度等等到整个镖局做过的大小生意全都事无巨细的写在账簿上面,最远的可以看到三年前的账目。虞紫陌不懂这些,洛临溪倒是能看懂,但一眼望去也看不出有什么奇怪的地方。反倒有很多问题都能解释清了:
比如这个镖局在这里做的是什么生意;镖局的日常花费是什么样子的;诸如此类,全都在账目中记录的清清白白。
虞紫陌看着他,眼神有点呆:“怎么样?”
洛临溪粗粗翻过,将自己从中所得尽数告知,“清白的很。从这些账目看来,这个镖局能够做大不是没有道理的,这落北镇,还有旁边的回雁城,不凑巧的是这北三省交汇之所,偏有凤凰山挡道,故而此处以北的两省凡所物资往来大半都需要这个镖局帮忙看场,这也就不难解释为什么他们能在这里建造这样一个地方。至于镖局的日常花费也没什么特别的。”
“附近没有其他镖局?”
“有倒是有,但都离得很远,一般镖局接活,除非是大镖局,否则的话基本上不会离本家太远。”
然而他话音一转,“不过,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太对劲。”
这种感觉很难形容,就好像一件看似完美无缺的物品摆放在你的面前,但是你清楚明白的是,这天下间本来就不存在完美无缺,这毫无破绽反倒变成了最大的破绽,完美无缺反倒变成了一种诡异的缺憾。
这镖局的账本就是这样。
他忽然一笑,笑容里带点意味不明,“我对账目这些不甚明了,但是总觉得这些账目太平了,就好像这个镖局从来没有过任何的大风大浪,没有任何一桩生意出过任何问题,也没有一桩生意是离开过北三省的,主要就是周边的几座大城,按理说镖局生意做到他们这个地步没道理只会困守一隅。而且镖局里几乎一直是在盈利,偶尔还会做些善事,看起来波澜不惊的,如果就只是因为外界传闻的那样是因为有魏二公子给他们撑场面,未免有些说不过去。”
镖局走镖,一要看人脉,这人脉不单是指江湖武林,还有官府朝堂,定要朝廷中有够硬的后台,江湖中有够多的朋友这人脉才算是到了;二要看实力,镖局倘若实力不够,有再多的朋友和后台也枉然。
何况,魏瑄,这个后台听起来并不是很稳。
虽说魏瑄仗着家门一向身份不低,也的确说得上是个惹不起的人物,可说到底也不过是个纨绔子弟,即使不认识他的人也知道他做过的事情,流连秦楼楚馆,当街和人比阔,四处胡闹,一般这样家世的孩子到了他这个年纪不是科考入仕就是已经凭着家中的庇荫在朝廷中谋得了一官半职,只有他,还在家里闲着。
认识的人都说,这人,竟能是魏家教出来的孩子,也是个奇事,没本事,没脑子,没志向,活着就是为了醉生梦死,虚度光阴。只要他不做出谋反的事情来,他就是这样过一辈子都无所谓,但也只有魏家这样的家世才能容忍这样的活法。
这样的人,武林中人,能给他多少面子?
这不合常理。
洛临溪:“从账本上看来,这里的事应该和魏二公子没什么关系,这个镖局一定有其他的后台。”
虞紫陌眨了眨眼,“嗯,我也是这样想的,没把魏家扯进来,这样最好。这上面有没有发现他们镖局最近一个月出去的记录?”
洛临溪一怔,低头翻了翻手中的账本,“半个月前,往青州去了一趟,运的是一批古画,七箱。”
虞紫陌打量书架的动作一停,口吻略带疑惑:“在这种时候还去运货,究竟算是正常呢还是不正常呢?”
说正常,也正常。
说不正常,也不正常。
洛临溪再翻过其他的账本,对她说道:“大概算是有迹可循的,因为在他过去一年的账本上,同样的也是这家叫做翰林轩的店里,每隔两个月就会要他们运送一批书画。时间大体就在那几天,一直没有变过。”
翰林轩?
这个店又是一家什么样的店。
虞紫陌微不可查的皱了皱眉,一种熟悉的无力感袭来,这种感觉从她来到这里就一直盘桓在她的心头了,即使能够看到证据看到些苗头也无法打消她心里的疑惑,她平日里也不是多疑心重的人,可是这里就像是有什么神奇的力量一样总让她疑心这疑心那,看每个人都觉得像是罩着一层画皮一样,根本看不清这里人心深浅。
她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
这个镇子到底哪里不对?
她不知道。
至少现在她找不到答案。
想来想去虞紫陌都想不出结果,这书房里也没什么特别的,两人只得继续去其他的地方。
出门时房间外的雾已然变得更加浓了。
一片大雾中最先看清的就是东方角落里的一座高塔。
离得近了,他们不止看见了塔,还看见了守塔的人。
一共八人,分坐八角。也不聊天说笑,只是警惕的看着周围。
虞紫陌:“终于看见了点儿活物。”
活物?
这形容还真是……
洛临溪哭笑不得的跟着她,两人不惊动任何人的就走近了这座高塔。
高塔共有八层,中间以螺旋式的阶梯一直通到最高层,每层都供奉了一个佛像,除了第一层略干净些外其他几层都积下了厚厚的尘土,实在没什么特别的地方;更没找到什么机关。
虞紫陌心中竟然有些动摇,难道说这看起来古怪的镖局真的和这案子毫无关系?难道说一切都是他二人过分多疑判断失据?难道说是自己的调查方向出了问题……
两人又探查了一边,还是一无所获,就在两人准备离开的时候,洛临溪却忽然发现窗台上有五个清晰的指印,这里是高塔第二层,窗台上落了很重的灰,使得这些指印被完整的留了下来,起初他还以为这是自己造成的,直到他发现:
这几个指印的中指的指印特别长!
洛临溪指了指那个残缺不全的手掌印,虞紫陌眼前一亮,还以为他们要白来一趟呢,这下子就算是对上了。
顺天镖局和赈灾银失窃案以及杀人案绝对脱不开关系。
洛临溪轻声问道:“要不要再检查一遍?”
“刚刚上楼的时候是你我一起检查的,没有任何机关。”
“会不会是在第一层,或者更深的地下?”
两人又来到宝塔的第一层,仍旧没找到其他的破绽,他们二人对机关术都不够熟悉。最终只能无奈作罢。
不过,至少他们已经确定这个镖局的确和案子有关就好。
只可惜,这证据不是很管用。
就在他们双双施展轻功意欲离去之际。虞紫陌却看见镖局之后,一个醉鬼手里拿着酒壶晃晃荡荡的走向关柔的住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