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真真假假
那醉鬼捂着肚子手脚并用的爬了出去,一边爬一边在心里狠狠咒骂着关柔和那个陌生的女子,‘这两个臭婊子,等我回山上告诉大哥,让他下来弄死你俩,玩死你俩,尤其是那个穿黑衣服的,老子要玩死她。’
他正边骂边爬着,冷不防一双黑色的鞋出现在了他的眼前,他顺着那双鞋向上看去,一身和虞紫陌一样的黑衣,一把在月光中散发着寒光的长剑,和一张清秀俊逸的脸。
一个俊美无俦的少年居高临下的看着他,微笑着说道:“我家小妹有点事情要向阁下问询,麻烦你在此多留片刻,可好?”
他心里一阵发颤。
没来由的有种恐惧。
自从离开万人崖后虞紫陌已经很久没有体验到这种被团团迷雾包围的感觉了。
先是失去距离感,方向感,然后慢慢的就连记忆都因这场大雾而变得不清楚,久而久之人就会渐渐失去五感,接着是判断,最终是自我。
一个人处在其中,她居然还有些熟悉和怀念。
不过也正是这一点让她发现了那个醉鬼的问题。
那个醉鬼,居然自始至终没有走错过路。
只因她和洛临溪交代了几句稍晚了几步,就迷失在了浓雾之中。若不是段云刀急怒攻心杀气骤增惊动了她,只怕她还要傻傻的在茅草屋附近瞎走。
不过因祸得福的是她却因此而找到了更重要的东西。
并由此而解开了许多的谜团。
乃至于对这一次的案子都有了新的认知。
就是不知道,这个新的‘线索’在这个地方能不能翻起更大的风浪来。
然而现在最让她头疼的不是怎么让别人头疼,而是如何回去。
回到洛临溪身边去。
他们贸然踏进这场离奇的“大雾”之中,却没有想到破解这“大雾”的方法。
这实在既不明智也不稳妥,也有点太过托大。
现在她的感觉大概就是所谓的睁眼瞎了。
要是惨一点说不准会来个美丽的“擦肩而过”,然后像刚刚一样绕着对方转圈圈,一直转到太阳出来为止。
那就更出息了。
虞紫陌左思右想,没得办法,只能把最后那一点点的明光烛也烧光了。
其实早在她第一次点燃明光烛时她就该明白,这里的“雾”其实不是普通的浓雾,而是和万人崖下凝聚的毒气一样,只是她当时并没想过在这样一个普通的村镇里会存在那样的地方,由此看来,‘那位先生’在客栈的话说不准是真假掺半的。
早知道听洛临溪的好了。
虞紫陌向来是独来独往惯了的,常年是一人吃饱全家不饿,早就养成了我行我素的做事风格,自觉天地间已是孑然一身没人有资格干涉她的决定。跟人一起破案这种事少有,听话这种事更少有。
她还是头一次产生一种‘早知道听别人话好了’的感觉。
蜡烛被点燃的一瞬间,周围一下子变得清晰无比。
洛临溪就站在她不远处的地方。
手中拿着他的贴身长剑,一脸迷惘的望着这里的方向,眉眼间的担忧还尚未褪去,直到看到烛光燃起才露出一点笑意。
他身后躺着一个冷汗直流,口不能言的男人,正是那个醉鬼。虞紫陌走到他身边就熄掉了手中的蜡烛,他们能用的东西着实不多,能省一分是一分吧。
“你怎么抓到他的?”
洛临溪笑了,“凑巧罢了。原本我也以为浓雾之下估计抓不到他,没成想他刚好就原路走了回来,就抓到了。”
虞紫陌皱了皱眉,“他怎么了?”
洛临溪笑了一下,低头状似不经意的看了那人一眼,那人不知想到了什么神色一下子变得十分难看,洛临溪却连神色都没变过:“他非要跑,我没有办法只能弄成那样了。”
那样是哪样?
至少从表面上虞紫陌什么都没看出来。
但从这个醉鬼脸上显而易见的恐惧和不受控制的颤抖上可以看出,他刚刚一定被教训的很惨。
虞紫陌蹲下身,很友好的跟这人打了个招呼,“你好啊,我们又见面了,还记得我是谁吗?”
那醉鬼呆呆的望着她,本来不大的眼睛或是因为被打过或是因为恐惧而睁的很大,他就那样看着虞紫陌,半句话也说不出。
虞紫陌左右看看坐到了一旁的石头上,很诚恳的做了个自我介绍:“我姓佘。”
坐在一旁的洛临溪:“……”
为什么要说谎咧?
然而他刚刚居然真的从虞紫陌脸上看到了诚恳。
说谎说到诚恳是种什么境界?
然而再多的震惊在洛临溪的脸上也只是一个抬头一个低眉罢了,他甚至有空对那个醉鬼笑一下,那种标准的歪着头的天真的笑但不知道那个醉鬼又联想到了什么不好的画面,这笑容非但没能起到安抚的作用反倒吓得对方抖得更厉害了。
那醉鬼低着头也不敢看他们,“两位,两位是在说笑吧,佘家,不是早,早,早没人了吗?这么大的江湖,二位,二位就算真是佘家的人,也,也,也不该,不该最先来我们这儿啊,两位,两位怕不是佘家人吧。”
虞紫陌注视着他的每一个表情变化无聊的打了个哈欠,“你知道……”她似乎想说些什么,可想了想又放弃了,大概是觉得话怎么说都很俗,所以就改成了:“唉,算了,都是废话,还是直接杀了你好了。反正也没用。”
她话音刚落,一条银链就缠上了那人的脖子。
这种时候那人终于不能再瞪着他“无辜的大眼睛”装失神了,闪着寒光的银链在他脖子上勒出一条漂亮的红色痕迹,有新鲜的红色血液一点点落下,那银链似乎要镶嵌进他的皮肉里占据他身体的一部分一样,他下意识的伸出双手四处抓挠,可没有用,银链在收紧,呼吸在一点点消亡。
一道好听的令他恐惧的笑声从旁边传来,他听见洛临溪说道:“据说勒死其实是一种非常享受的杀人方式,他最大的特点就在于不会直接杀了对方,而是一点点的完成杀人这件事情,有种说法甚至认为勒死是带有一点仪式性的,让对方从一开始的呼吸急促,然后慢慢的体验到介乎生与死的感觉,在挣扎不安,手脚失去力量中逐渐感受到生命逝去的痕迹。是杀人者和被杀者之间一种独特的交流,比其他任何一种杀人方式都要有趣。”
终于也被吓到一次的虞紫陌:“……”
但他这番说辞和态度倒真更像佘家人的样子。
残忍,无道,心狠手辣,喜欢用各种方式折磨其他人。
那男人终于看清了眼前的局势,眼中的惊惶和崩溃也终于不再是装出来的,他完全不顾惜自己脖子就往下跪,幸亏虞紫陌反应快放开了一点点,不然的话以他磕头的力量他今天完全可以自己给自己来一下子,
然而他说的话却是颠三倒四的,来来回回就那么几句,“我错了,我错了,求两位大爷饶了我,我真的错了,我错了,我错了,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佘家的事我真得,我没去啊,我不知道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啊我……”
虞紫陌的声音仿佛借着那条银链也跟着轻飘飘的传了过去,“关柔是佘家的人你也不知道?”
她这话问的倒也像是个佘家人的口吻了。
那男人几乎是口不择言了,“我……她……可我不是唯一的一个啊,欺负她的人多了去了,真的,我不是第一个啊。”
虞紫陌默不作声,整个人透着一种阴郁,仿佛她本身就是这样。
不是唯一的一个就可以藐视王法?不是第一个就可以为所欲为?
真当法不责众吗?
真以为天高皇帝远一定没人能管他们吗?
那人又继续说道:“小的知错了,只要二位饶小的一命,让我怎么做都行,我一定为二位鞍前马后,二位是来报仇的吧,我可以为二位领路,二位想找谁报仇我都能帮你们的啊。求你们饶小人一命啊。”
说完他就开始不停的磕头。
即使他每次磕头时脖子都在不受控制的痉挛。
毕竟脖子会动是好事,总比不会动了要好。
他想。
虞紫陌没想到这世上还有变节变得如此自然如此快速如此没有包袱的人。
一时间有些无言。
她面无表情的看着他,话里带些嘲讽,“哦,你有什么值得我信的?”
他磕头的动作瞬间停下,一连串的话不带停顿的就说出了口,“佘姑娘,佘公子,只要您饶我这条小命,用我做什么都行。”
“呵。”虞紫陌转头看向洛临溪,从那个醉鬼的角度看,她只是十分轻蔑的扯起一个连笑都不算的表情,带着那种一贯的嘲讽,轻轻动了动她纤细修长的手指,那醉鬼心跳如雷,他知道,他刚刚的话没有任何意义,或者说自己的这重身份对他们没有任何意义,他必须,立即,找到一个理由,一个能够让他们放过自己的理由。
他只有被利用的余地,才有活下去的机会。
抱着对生的疯狂渴望,他猛地向前爬了几步,“两位,我知道这里发生的事情,凤凰山的,镇里的,包括那个镖局的,还有他们两家之间的事情我全都知道,我全都可以说,我全都可以说。”
虞洛二人面不改色,但心里同时都愣了一下。
虞紫陌盯着他看了一会儿,似乎在想要怎么做,片刻后,才听她开口:“你是什么人?”
那人立即答道:“我叫陈三儿,是凤凰山寨安排在这边的探子。”
敢情这位的身份和他们原来的工作还有异曲同工之妙。
洛临溪:“探子?探什么的?”
“就是打探镇子里来了什么人,把消息送到凤凰山几个寨主那儿,然后,然后帮着顺天镖局和凤凰山传递消息。不过我既不是山贼也不是顺天镖局的,只是他们需要我的时候我帮他们传信罢了。”
然后偶尔闲着没事来到这里权当“放松”?
洛临溪,“像你这样的探子还有多少?”
“不知道,但肯定还有别人,就是不认识。”
这倒也说得过去。
虞紫陌又问:“你说那个镖局和凤凰山有关系?”
那陈三慌不迭答道:“是啊,他们两家其实早勾搭在一起了,顺天镖局没来之前两家的就认识了,这些年一直在互相做生意。佘家……这里的佘家之所以会变成这样,就是因为当初佘老家主不肯和凤凰山妥协,也不肯和顺天镖局妥协才造成的。佘老家主还威胁他们说要上告呢。只是后来他病死了,往上交的东西也没人理。这事儿就不了了之了。后来……江湖上……江湖上的人闹得凶,那顺天镖局就跟着横插一杠,诶,那佘家就是顺天镖局抢的,关姑娘也是被顺天镖局拘禁在这里的,这事情上他们镖局就是占大头的。”
虞紫陌看着这人忽然想起了另一件事。
从前,这个从前大概可以追溯到任九歌教她破案断案之后,虞紫陌成为一个捕头之前,那天任九歌和楚昭慎正在处置一起灭门凶杀案,任九歌为了加深授课印象对她开始了生动形象的实地教学,从沾满行凶血迹的宅院,到不满十五岁的少年杀人犯,都使她的六扇门第一课充满了难言的深深恶意。然而在整个案子中,使她印象尤深的不是那个笑嘻嘻并最终逃脱制裁的小杀人凶手,而是那个乞丐。
说乞丐实际上也不够准确,他是任九歌在汴京城的众多眼线之一。算来还是她的前辈,是正经吃六扇门这碗公家饭的,只是工作任务和她不太一样罢了。他每天就在汴京城周南大街一个拐角处,和许许多多的乞丐混在一起,每一个从街边走过的人都不会注意到这个脏兮兮的乞丐,他在别人的眼中就是一个被怜悯被施舍的存在。
是万千蝼蚁般的乞丐中之一。
可就是这样的身份这样的人,却知道隐匿在汴京城繁华表象下,潜藏于暗地里的所有事情。大到王府公卿,小到街坊邻里,他都如数家珍。在破那起案子的时候就是他将最关键的那个证据,那个小杀人凶手的动机找到的。
说来倘若不是他说,谁都不会想到那么个大家出身的少年会去杀人,更想不到杀人的原因竟然是因为那少年天生嗜杀。一个书香世家出身的孩子,到底为什么会嗜杀如命?这没人能解释清,或许是某一本书错误的诱导了他,或许是他天生的同情心就没别人那么多,或许是因为他长久的处于高人一等的位置就习惯性的视人命如草芥,毕竟,人命,有时候就是脆弱到如草芥一般的。
但为什么是这样一个出身的孩子做出这种事呢?
没人会信。
除了那个乞丐。因为他亲眼看到过这个孩子指挥着比他更小的孩子用石头活活打死了一个小女孩,因为他亲眼看到过他利用放高利贷的人逼死了一家当铺的老板,因为他亲眼看到了深夜里,那个孩子就像是一个幽灵一样走过不夜的街,来到了一个幽深的巷道里,虐待一只小狗,直到那个小狗死去。
大概恶也是会伴随着孩子长大的。
从小恶到大恶只需要一点点的放纵。
也是那个时候,任九歌告诉她,天下间最适合打探消息的两种人,分别是乞丐和青楼女子。因为越是寻常的人,越是不起眼的人,就越容易让人放下戒心,更容易打探到各种消息。
比如眼前的这个人。
洛临溪又问:“这两家做的是什么生意?”
那陈三答道:“很多,我只知道每个月他们两家都会一起合作,凤凰山的人会把一批东西交给顺天镖局,镖局的会把这些东西以一家店的名义运到外面,那家店实际上就是顺天镖局自己开的,就是个空壳子,所谓的生意就是给他们打掩护。至于送的是什么我就不知道了。”
洛临溪继续问道:“这顺天镖局是怎么发家的?”
那陈三巴不得他们针对顺天镖局,生怕不能祸水东引,说的更勤了:“卖人。就是拐卖那些妇女儿童,好的漂亮的就卖到青楼妓院,男孩儿就卖给那些买孩子的,长得一般卖不出去的就放到凤凰山那儿,就当做是玩儿的了。您二位别看我年纪轻,可这些事我都知道,我曾经就看到过,顺天镖局的带着几个孩子出去了。拐的孩子哪里的都有,至于往哪儿卖就不知道了。”
虞紫陌心里一沉,“哼,传闻那顺天镖局有魏二公子做后台,还用得着做这些事?”
那陈三如今当真是“命悬一线”于虞紫陌之手,赶忙答道:“可能是吧,我们也没见过魏家的人来这儿,但顺天镖局确实有后台,但没人见过,就知道是汴京那边儿的,树大根深。寻常人也惹不起他们。来这里的许多武林人士也有人找过顺天镖局的麻烦,但最后都不了了之了。”
洛临溪:“他们镖局的镖师武功很高吗?”
那陈三立马摇头,眼睛里甚至带出些不屑来,“什么啊,都是一般般的,除了打头的六个镖师算是厉害点外就没什么有本事的了,总镖头没见过几次,不知道怎么样。”
也就是说:
这个顺天镖局以拐卖人口发家。
在来到这里之前就认识了凤凰山里的山匪。
两家合伙以一家空壳店铺为掩护,私底下做着一桩神秘的生意。
他们甚至试图拉此地的佘家入伙。
但佘家前任老家主却拒绝了。
关柔曾说过前任老家主十分看不上顺天镖局做的生意。
说是“没人伦没王法”,
那么这里说的生意会是指拐卖人口吗?
这两家合伙做的是什么生意?
为什么他们要拉佘家入伙?
佘家老家主还曾威胁他们说要上告,他告到了谁那儿去?
这个上是指多上面?
后来老家主病死,老家主是真的病死还是另有隐情?
嗯?
虞紫陌忽然一愣,为什么,从没提到过佘枫?
在这所有的事情里,佘枫去了哪儿?
为什么在所有人的故事里,佘枫都被淡化掉了,所有人提到佘家的时候更多提到的都是佘家前任家主和佘家的过去,除了关柔之外,不,连关柔对佘枫都提及甚少!
这个佘枫是怎么回事?
虞紫陌问道:“佘枫呢?”
那陈三答道:“佘枫?佘公子和佘老家主一样,都是一心读书的文人,对妹妹和夫人都很好,佘家出事情的时候,他正好去了峨眉一个道观看一个老道士,佘公子每年都会去看他的,说是在那边的道观拜什么人,不过……饿,这已经没什么关系了,因为佘公子,他已经死了。”
这话端的是石破天惊!
那人看到对面两人神色大变赶忙回答:“佘公子回来走的是水路,碰上了水灾,船沉了,整条船上没一个活口,他也死在船上了。”
虞紫陌看着掌心快要烧掉她掌纹的黑印眉头紧皱:“你看见他的尸体了?”
“那倒没有,只是当时,人都死了,佘家的也……当时佘家的几位也全都被顺天镖局的害死了,关姑娘又被关在这儿,谁有心帮佘公子收尸呢,我们得到的消息也是佘公子出事了。”
另外两人皆是沉默。
那人大口喘着气,在这短暂的沉默的光阴中他终于有时间认真的打量面前的这两个人,他先是小心翼翼的看了眼自己脖子上的银链,这条银链十分的细却十分的坚韧,远了瞧似乎只有浅浅的一条,可离近了却能发现这是用三条极细的银链捆绑而成的,每条银链都是用极精巧的工艺勾连而成。而他的命运就悬在这根银链上。
只要那只素白的手稍微用力就足以让他死去。他只能一眨不眨的盯着那只手。那只手实在太白了,他甚至能看到上面青色的血管和小巧的菱形的指甲,但这显然不是一双养尊处优的手,因为在这上面你能清楚的看见老茧和一些细碎的伤痕,以及常年手握银链而留下的一条浅浅的红色的印记,他心里忽然一动。
佘家不是不许女眷习武吗?
女子习武在江湖中其实并不是什么大事。江湖中鼎鼎大名的侠女更是数不胜数,然而只有佘家没有。只因为他们家的这种家法。佘家的末代家主佘光是一个残忍且自负的人。对他而言,女人只代表着两件事,第一是传宗接代,第二是物品,有各种意义的物品,用来炫耀的物品,用来折磨的物品,按照身份的不同决定“物品”的不同。一个“物品”有什么必要习武呢?万一更糟糕养虎为患怎么办?
为此,佘家根本没有习武的女眷。
本家没有。
外门也没有。
可她分明说自己姓佘……
但,如果他们真是佘家的人,要对付也应该先对付段云刀这些人,怎么可能先来他们这儿?难道是为了龙魂剑?可那不是假的吗?佘家本家的人怎么会信?
陈三还来不及想通就听见虞紫陌突然发问:“山上一共有多少土匪?”
陈三被吓了一跳:“三千七百多人。”
“一共有几个山寨?”
“就一个。”
“山上有几处哨所?”
“一百多个。”
“山前山后各有多少?”
“山前山后各有七道侦查寥,每个侦查寥都有五个哨所,两个明哨,两个暗哨,还有一个只有寨主知道。”
“上山的路都有哪些?”
“山前山后有很多条。”
“你一般从哪儿上山?”
“从山前。”
“你传的消息是什么?”
“就是一句话,‘一切如常,夜枭入巢了。飞不过天去,林子里火大,别烧坏了木头。’”
这句话显然是他们彼此间的暗语。
一时间还判断出是什么意思。
然而这句话却让陈三灵光一闪,想通了一件事情。
他终于想到了这两个人可能的身份。
其实他见过他们的,从他们进城,上山到去官府,他一直都偷偷的跟着!
这姑娘甚至在来这里的第一天就为关柔大打出手过,所以她会为关柔出手其实并没什么值得意外的,因为,她可是六扇门的八大捕头之一啊。而这少年公子就是六扇门任九歌的弟子洛临溪,被派来协助她办案的人,当时就站在她身边。只是这两人每次出现变化都很大,他又喝醉了酒骤然受制于人竟没发现这俩是他连着跟踪了几次的人!
忽然又听虞紫陌问道:“山上最近去了很多武林人士,他们现在在哪儿?”
那人眼珠滴溜溜的转,开始想着接下来的问题该怎么答才对自己更有利:“他们,都被黑袍人带走了,听说是要炼什么东西。”
洛临溪继续问道:“什么黑袍人?”
“不知道,没人知道,他是一个月前凤凰山山寨里的寨主请来的,说是借个地方落脚罢了。因他每日里罩着身黑袍,所以我们都这么叫他。”
“此人武功如何?”
“不清楚,我们每次只是负责在他放倒了那些武林人士之后把那些人关到山洞里,其他的就不知道了,我们也不曾见过他出手。”
“你刚刚说他在炼什么东西?”
“是。”
“你见过他炼的东西吗?”
“没有。”
虞紫陌又看了他片刻,素白的手轻轻动了动。陈三下意识的呼吸一滞,那银链绕过他脖颈处带起一阵凉意,说来不过是片刻的功夫,可他已经冒了一身的冷汗。直到银链收回到虞紫陌的手中,他才敢试着动一动。
这时他脑中突然闪过一个念头,让他遇见他们,或许是一个难得的机会。他们都知道,如今凤凰山这边已经到了‘改朝换代’的时候,上面那帮人无时无刻不在斗个不停,或许他们真的像传闻的那样正在寻找最佳的契机和牺牲品,与其受‘他们’摆布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成了替罪羊,还不如和六扇门的联系在一起,哪边势大站哪边。
如今他遇上六扇门的人,说不定就是老天给他的机会,让他借着这东风往上爬。
虞紫陌和洛临溪对视一眼,洛临溪笑着将陈三扶起,陈三受宠若惊,只听他笑道:“这样吧,我给你个机会,反正你是个探子,应该不介意再多做一家的吧。”
这话正中下怀:“只要二位不弃,我愿为二位鞍前马后,在所不辞。”
洛临溪似笑非笑的看着他。
虞紫陌对洛临溪说道:“兄长,既然要合作我们也该拿出点诚意来。请兄长为他把双脚接回去。”
说完她不自在的舔了舔唇。
她比洛临溪大了五六岁总有了,居然一直叫人家小朋友做兄长,真是十分的不好意思,但是一旦接受了这种设定,一时半会儿还有些改不回来,幸好她的脸没辜负她装嫩的行为,否则的话真的会十分违和吧。
洛临溪笑着点点头双手重重扭过那人的双脚就为他接好了脚上的伤。
那人活动了一下双脚,连忙跪倒在地强忍着肚子上的伤口笑道,“多谢姑娘给在下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
虞紫陌一挑眉,从小包里取出了一个药丸,自己走过去递给了他,“这是上好的伤药你服了吧。”
那人拿了过去二话不说便吞服了下去,不过片刻就觉得肚子上的伤好了很多,站起来也并不痛苦了。就是仍会觉得阵阵绞痛,谈不上很重就是让人忽略不了。“多谢姑娘,不知我们如何联系?”
“这你不用管,用你的时候我们自然有办法联系你。我们走吧,兄长。”
那人赶忙躬身告别。
眼见着虞紫陌已经向前走出三两步了突然转过身,正好迎上一双凶狠戒备的眼,那双眼正死死的盯着她,那陈三大概也没想到虞紫陌会突然回头,眼神中的恨意还来不及收敛,就冷不防撞上对方,他心里一震,呼吸都在瞬间停顿,有种被从新扼住喉咙的感觉,比银链缠住还要痛苦的感觉,可虞紫陌却只是偏头一笑,“刚刚看你来去自如,忘记问了,怎么做到的?”
陈三反应了片刻,从怀中掏出了一个棕黄色的木牌,“只要持此木牌即可。”
洛临溪接过木牌掂量了掂量,木牌很轻,看起来只是普通的檀木牌,略带点香,写着‘通行’二字,洛临溪忍不住笑,“怎么?这雾成精了?还知道认字认牌?”
陈三赶忙答道:“这小的就不清楚了。但这是山寨那边给的,说起雾了,带着这个就不怕了。小的也不懂怎么回事,说不准真是山水有灵呢。”
洛临溪一脸关心的问道:“这牌子给了我们,你不就没有了,那可怎么好?别人问起来你如何说?”
那人作揖答道:“只说丢了,没人会多问的。”
洛临溪拿着那奇怪的通行令。忽然察觉身边的景色竟然真的清晰了很多,心中越发奇怪。回过头看虞紫陌,虞紫陌意味不明的笑道:“走吧,兄长,我们还有别的事情呢。”
洛临溪又看了那人一眼,便跟着转身离开了。
那人眯着眼看着他们二人的身影,等到身边的香味彻底散去他就确定那两个人的确已经走远了。
然后他就开始猛捶自己胸口,吐啊吐的口水流了一地才将刚刚服用的药物吐了出来,肚子一瞬间疼的好像被虞紫陌又踹了一脚一样,他张着嘴巴大口呼着气细细查看着那沾满了口水的药丸,又谨慎的闻了闻,因为他父亲是大夫他虽不是学医之人却也知道不少药理,确定了这药丸的确不是什么毒药后他才松了口气。
他躺在地上盯着那药看了半晌,心中想着该如何实现自己的计划。山寨,镖局,六扇门,还有当地驻军,和那些武林人士,都搅和在了这个地方,各有各的手段,各有各的神通,鹿死谁手只怕难说。
他心中暗暗想到,倘若山寨赢了,自然无二话,还有机会报今晚的仇,倘若是六扇门的赢了,自己就来个反间计,剿匪是大功,官府不能不问,再在将军那边稍微说上几句话,到时候那女捕快就算想翻脸不认账也不行。说不定还能得上一笔钱财。
反正无论是谁没了总会有人接手这边的事,那就更好了,自己就可以留在这里继续和他们合作做山寨的事情,到时候关柔也逃不出自己的手掌心了。六扇门的女捕快肯定不能久留,等她走了,这落北镇还是‘他们’的天下!
他想的虽好,可是肚子却毫无预兆的痉挛了一下,不知是心肝脾肺肾哪里不对劲,浑身上下疼的他只打颤,险些逼得他要再次吃下那药丸,他恨恨的说道:“那小贱人给的是什么药,吃了不疼,吐出来就疼的要死。”他盯着那药许久,眼珠一转计上心来,回去找个人试试不就得了。他强撑着站起来离开了。略走了几步后竟觉得好些了。
他走远后,一个光滑的小脑袋从旁边的草丛里伸了出来,口中喃喃自语:“没想到那个小姐姐原来是六扇门的人,去找他们应该就能救师叔祖还有其他人了吧。”
说完,他就走入了重重浓雾当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