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转属安西 奔袭勃律
强颜欢笑的李寻阳，与陇右军中的好友们一一告别，虽然没来得及喝一场大酒，搞个欢送宴会，大家不醉不归，可也都纷纷约定在李寻阳自安西凯旋之后，再举杯庆贺。
只有河西兵马使兼赤水军使的李光弼没有说什么，李寻阳也不知道该对自己的这位兄长知己说些什么，二人只是默默地互相注视了片刻，然后便在李光弼吹奏铋跞的呜咽、幽婉的乐声之中，伴随着阵阵秋风，李寻阳踏上了奔赴安西的遥远征程……
在前往安西大都护府所在地——龟兹镇的行程之中，除了偶尔受高仙芝的召见，接受其对自己如何率领骑兵远距离奔袭的询问之外，李寻阳大部分的空闲时间都与岑参在一起。
二人似乎有聊不完的话题：
从诗赋到周易，从军事到政治；
从长安到安西，从吐蕃到勃律……
无穷无尽的讨论，让两人都收获颇丰，却让五虎——王虎听得头痛，只好当作催眠曲，让自己一路瞌睡。
也许是因为家学的厚重，也许是由于自身的刻苦，岑参的博学广闻，给李寻阳留下了极其深刻的印象，也让他对即将发生的战事多了一些侧面的了解：
南北朝（即：公元6世纪）时期，兴起于山南地区（即：21世纪西藏的泽当、琼结一带）的吐蕃先民雅隆部，已由部落联盟发展成为奴隶制政权。
其领袖人物达布聂赛、囊日论赞父子，逐渐将势力扩展到拉萨河流域。
大唐初期（即：唐太宗贞观年间），囊日论赞之子松赞干布以武力降服古代羌人苏毗（即：21世纪西藏北部及青海西南部）、羊同（即：21世纪西藏北部）诸部，将首邑迁至逻些（即：21世纪拉萨），正式建立吐蕃王朝。
作为新兴政权，吐蕃面临大唐的半包围：东南是大唐的剑南道，东边是大唐的山南西道，东北是大唐管辖的吐谷浑，正北方向则是唐王朝设立的安西四镇。
因此，吐蕃与唐朝的斗争焦点，也就在安西四镇。
吐蕃之所以选择安西四镇与大唐较量，是因为大唐在那里的统治力量较为薄弱，且那里距离大唐的政治中心较为偏远。
实际上，吐蕃出击安西四镇（即：中原王朝在传统上所称谓的西域），共有三条路：
第一条，是翻越昆仑山直接进攻于阗镇；
第二条，则是通过大勃律这条路迂回出现在于阗镇以西；
第三条，则是再向西迂回，进攻小勃律，切断大唐与其西域羽翼——吐火罗之间的联系。
因此，唐高宗龙朔二年（即：公元662年），吐蕃选择了第二条路进攻西域，在西突厥兴昔亡可汗所属的弓月部引导下，在疏勒镇南部欲与大唐（读音“xué”或“yu”）海道总管苏海政开战。
受诏征讨龟兹的苏海政，发现自己面对的敌人除了龟兹人和西突厥人外，竟然还有吐蕃人，大惊失色。
而且，当时吐蕃表面上还是大唐的盟友，苏海政拿捏不准，不敢轻起战端，便以军资贿赂吐蕃军，双方议和后苏海政率军退回。
但是，因苏海政听信谗言而诱杀了兴昔亡可汗，致使西后突厥各部对大唐产生离叛之心。
等到西突厥的另一位可汗——继往绝过世之后，西突厥的阿史那都支和李遮匐两位酋长，则各自带着自己的部族归附了吐蕃，而吐蕃也因此成功地在西域设立了自己的据点，并控制了西向贸易与文化交流之路的要道——瓦罕走廊。
之后，大唐与吐蕃征战不断：
唐高宗咸亨元年（即：公元670年），吐蕃灭吐谷浑，又侵入西域；
唐高宗上元二年（即：公元675年），大唐再一次控制了西域；
唐睿宗垂拱三年（即：公元687年）-载初元年（即：公元689年），吐蕃再占西域；
到了武周长寿元年（即：公元692年），武威军总管王孝杰大破吐蕃，复收西域，重置安西大都护府于龟兹，驻唐兵三万，自此大唐开始长期控制安西、北庭、河西、陇右等地。
而吐蕃进攻西域，最擅长走的路径，是经大勃律迂回出现在于阗以西，而其经过的大勃律则是一个颇有历史的古国。
勃律（bruzha），克什米尔北部、印度河流域的古国，扼印度、中亚和吐蕃之间的交通要道。自东晋始，在中华各国的史籍中，便记载有此国，更有波伦、钵卢勒、钵露勒、钵露罗、钵罗、勃律等不同译名。到了大唐，则多称其为勃律，其地原在巴尔蒂斯坦一带（21世纪被称为小西藏）。
到了大唐贞观年间，勃律被吐蕃击破，从而分裂成为大勃律和小勃律两个国家：
留居原地——巴尔蒂斯坦的人群，被称为“大勃律”；
向西北迁移至罕札河谷（即：21世纪克什米尔的吉尔吉特）的人群，被称为“小勃律”；
两地相距约300里。
大勃律，于唐睿宗垂拱三年（即：公元686年），被吐蕃征服；
不甘于吐蕃统治的人，逃到小勃律；
不过，小勃律也在武周久视元年（即：公元700年），为吐蕃所征服。
在武周万岁通天二年（即：公元697年）至大唐开元年间，大勃律三次遣使入唐。
大唐，也先后册立其君主。
开元二年（即：公元714年），小勃律王——没谨忙，因为受到吐蕃的压迫，亲自入长安，表示臣服唐朝。
由于小勃律是吐蕃进攻大唐之安西四镇的要道，因此，唐朝政府认为小勃律是大唐西域的西门，乃必救之地。
于是，北庭节度使张孝嵩遣疏勒副使——张思礼，率西域联军四千人救之，没谨忙出兵接应，大唐与小勃律的联军，大破吐蕃。
此后，开元十年（即：公元722年），大唐册封没谨忙为小勃律王。
没谨忙过世之后，苏失利之继位小勃律王。
开元二十八年（即：公元740年），小勃律被吐蕃军击败，被迫臣服吐蕃，并迎娶吐蕃公主为妃。
由此，吐蕃势力遂深入西域，葱岭以西二十余国皆为吐蕃臣属，从而中断了对大唐的进贡，也严重打击了大唐在周边国家的影响力。
此后，三任安西节度使——田仁琬、盖嘉运、夫蒙灵察，三次讨伐小勃律均无功。
因此，不可琢磨的机缘巧合，便降临在高仙芝的头上！
而作为高仙芝身边的红人，岑参也是颇为了解他的经历，并多次跟李寻阳讲起他的诸多故事：
高仙芝的祖上，相传是高句丽国原国王——荣留王高建武之后。
唐太宗贞观年间，高句丽国的权臣渊盖苏文杀死当时在位的荣留王高建武，立高宝藏为王，并自封为“莫离支”摄政，致使高仙芝的祖上被迫流落他乡。
渊盖苏文去世之后，高句丽国内乱，渊盖苏文的三个儿子发生争斗，长子渊男生虽继承了“莫离支”之位，却因到前方视察军情备战，而被两个弟弟——渊男建和渊男产诬陷其叛国，且逼迫着高宝藏王通缉捉拿于他。
无奈之下，渊男生只得投靠大唐，并带着唐军攻城掠地，最终占领了高句丽国的首都——平壤，高句丽国也因为而彻底灭亡。
就在这一过程之中，渊男生无意中找到了流落到高句丽民间的高仙芝祖父，并将其带在身边，参加了攻灭高句丽国的战争。
而大唐辽东道行军大总管兼安抚大使——李绩，则在战斗中发掘了尚为青年的高仙芝祖父的军事才华，并最终将其带回了长安，请求朝廷授予其军职，也就开启了高仙芝一族的大唐军事生涯。
高仙芝祖父去世之后，机缘巧合的一系列事件，让高仙芝父亲——高舍鸡自长安来到了河西边镇任职。
自此，高舍鸡转战陇右道诸地，并长期奋战在安西四镇，官职则累任至四镇十将、诸卫将军。
就在高舍鸡任职安西之时，仅过束发之年的高仙芝便已立志从军，并因父亲——高舍鸡的战功，而被朝廷授予游击将军（相当于李寻阳的现职——果毅都尉）之职。
箭法超群、擅长战术的高仙芝，经常率部出没于草原、戈壁，曾多次率劲骑直捣敌人中军，斩枪林、劈箭雨，轻取敌酋首级，留下不少传奇佳话。
因此，弱冠之年的高仙芝便被授予将军（相对于李光弼的兵马使）之职，与其父班秩（即：级别）相同。
就在六年前，高仙芝从焉耆镇守捉使之位，到安西大都护府任职，却被人讥讽为高丽奴才，受尽了排挤和倾轧，可他一直忍让，并苦心练兵，终于等到了一个不被人看好的机会：
归附大唐已久的西突厥达奚部落，突然背叛大唐，翻过天山逃往碎叶；
而都护府诸将无人愿意前往追剿，既怕远途奔袭出力不讨好，又怕被熟悉地形的达奚人以逸待劳反咬一口；
高仙芝则力排众议，主动要求率两千轻骑予以剿杀；
经过连续近十个昼夜的奋力疾追，骑行近千里，宛如天神般越过天山，突然出现在目瞪口呆的达奚人面前，不费吹灰之力便斩首三千；
于是，又不顾疲劳，追杀三日，将反叛的达奚部落杀了个干干净净，还顺手牵羊地全歼了前来接应突厥人的一队大食骑兵，并缴获了不少大食人的军械马匹。
至此，不但夫蒙灵察大将军对高仙芝更加另眼相待，而且还举荐高仙芝就任安西大都护府的副手，自此更无人敢再轻视于他。
听了岑参活灵活现般的描述，不禁让李寻阳心情澎湃！
安西呀，安西，还真是个塑造英雄之地！
高仙芝呀，高仙芝，当真是位顶天立地的英雄！
出身王族，军功世家；
少年立志，悍勇拼杀。
厚积薄发，忍辱负重；
一朝功成，震惊西域。
……
李寻阳心中揣测：
看来，高仙芝的远程奔袭之骑战，不在自己之下，他是要利用自己的骑兵突袭之法，来给予小勃律突然一击，以实现攻敌之不备、歼敌之不防的目的啊！
不知不觉之间，李寻阳一行人等已过了凉州、甘州、肃州、沙州，到达了交河故城。
这座由车师人创立和建造的（大约在公元前2世纪-5世纪）、在南北朝和唐朝达到鼎盛的古城，正沐浴在夕阳柔和的光辉之中，在河水分流环绕之下，散发着令人心荡的神韵。
听岑参讲：
这里，曾是古代西域三十六城郭诸国之一的车师前国都城，是该国政治、经济、军事和文化中心。
该城建筑，全部由夯土板筑而成，形制布局则与唐代长安城相仿，由三个部分组成。
贯穿南北的一条中心大道，把居住区分为东、西两部分，而大道北端则是一座规模宏大的寺院，以它为中心构成了北部的寺院区；
大道东区，南部为大型民居区，北部为小型居民区，中部为官署区；
大道西区，除大部分为民居外，还分布有许多手工作坊。
进入了城中，李寻阳才发现：
大道两旁皆是高厚的街墙，临街不设门窗，大体南北、东西向垂直交叉、纵横相连的街巷，把众多的建筑群分为若干小区，颇似长安的坊和曲。
这种建筑布局足以说明，交河城在大唐时期进行过一次有规划的重修改建，而唐代以前旧城痕迹则早已面目全非了。
交河城的布局，一方面受到了中原传统城市建筑规制的影响，另一方面又独具地方特征：
单从以街巷为骨架的交通网络、城门及其它建筑来看，它在营建之时，无不把军事防御作为其建筑时的指导思想；
而整修后的交河城，则成为一个巨大的军事堡垒，从而反映出它独特的军事战略地位。
李寻阳还没有真正领略交河之美，第二天一早便又出发前往焉耆镇。
一路辛劳不表，大队人马经过八日跋涉之后，到达了大唐安西四镇之一的焉耆镇。
远远望去，伫立在绿洲之上的焉耆镇，煞是雄浑壮观：
高达三丈的厚实城墙，将域周六七里的城市紧紧地包裹了起来；
宽约三四丈的城门，巍峨耸立；
一条自天山方向缓缓流来的河水，宛如护城河一般，将城墙包围了起来，形成了一道天然的屏障；
城外半里之处，还有一座小城，域周三四里，从进进出出的马队来看，应为屯军之地；
周边还分布着十余座堡垒型堆土建筑，应是用于军事防卫的城堡，平时远望观察，战时与城池呼应击敌。
所有这些人类的建筑，在北面远处直入云霄的天山山脉的雪山映衬之下，显得是如此的和谐，仿佛造世主刻意安排一般，让天地与城镇融合为一体……
李寻阳忽然想起：大唐高僧玄奘法师，在前往天竺国取经之时，就曾来到过此地。
当时，这里是焉耆国的都城，而作为西域三十六国之一，焉耆国是丝绸之路上的重镇。
又因其地处龟兹、高昌两大佛国之间，也就成为东来西往的僧侣们歇脚之地，也因此推动了佛教的东传，见证了佛教的兴盛。
正发呆的李寻阳，突然觉得有人靠近，回头一看，原来是岑参。
“怎么样？比交河城大吧？焉耆城可是交河的数倍啊！”岑参感慨地说，“寻阳，当年玄奘法师在其《大唐西域记》中，不但详细记载了此地的风土人情，而且还对这里的佛寺状况、佛教活动大加赞赏啊！”
李寻阳点点头，身有同感地说：“玄奘大师历经千辛万苦，不但取得真经，而且还译经、传经，倍受朝野、百姓的尊崇、敬仰，此乃我大唐之兴啊！也不知这次能否有机会去礼佛？”
岑参笑道：“哈，哈，寻阳一员悍将，居然还是信佛之人，当真有趣！不过，你这次可要失望喽，依我对高大帅的了解，今晚入住焉耆，明天一早就要赶回龟兹啦！”
正在说话之间，李寻阳突然看见城门处闪过一个熟悉的身影，好像是葛逻禄的那位郡主。
李寻阳心中牵挂，未及细想，也没跟岑参解释，便催马赶了过去。
让留在原地的岑参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不知道这位都尉大人究竟是怎么的了。
可等李寻阳到了城门口，却不见了郡主的踪影。
难道是自己看错了？
李寻阳心中一阵惆怅，算了，都是自己一厢情愿的事情，也许那位郡主早就嫁人了，又或许她已经有了自己的心上人……
李寻阳使劲儿甩了甩头，似乎要将这些杂念都赶出头脑之中。
李寻阳的这些诡异行为，看得紧跟在身后的五虎——王虎心里直发毛：
大哥这是咋的了？
好像上次身负重伤之后，他就有些不正常！
我可得跟紧了，免得他出啥事儿！
岑参还真说对了，还没等住下，高仙芝就让人前来通知：
今晚好生休息，明日早饭之后立即开拔，争取早日赶回安西大都护府所在地——龟兹。
早已习惯了长途跋涉的李寻阳，当然无所谓早起行军。
虽然没能看到焉耆的佛教盛况，但一路行来，领略了大漠戈壁、绿洲雪山，欣赏了长河落日、雄浑古城，加之又有岑参这位大才子在身边畅论，却也乐得其所、收获甚丰。
又经过了七天的急行军，终于在日落之前，抵达了本次行程的终点——龟兹！
来到了龟兹，李寻阳才明白为何安西大都护府要安置于此。
龟兹，扼守丝绸之路北道中段之咽喉，连接东西方之贸易，传载东西方之文明。
它不仅仅是丝绸之路上的中西交通要冲，而且也是古印度、希腊-罗马、波斯、汉唐四大文明在世界上惟一的交汇之处！
也正因为如此，无论是击破突厥，还是压制吐蕃，亦或是羁縻西域，龟兹的军事价值更是无与伦比！
与此同时，产生于古印度的佛教，自中原地区的战国末年（即：公元前三世纪）起，便开始向古印度本土以外传播。
而这个时代，也正是古印度孔雀王朝的阿育王时期。
阿育王在进行了第三次佛教集结之后，就派遣上座向四方传法。
到了阿育王后期，佛教不但普及了古印度全境，而且还传播至：北到克什米尔、南及斯里兰卡、西止地中海东岸的广大地区。
此后，以厨宾（即：21世纪的克什米尔）为中心，继续向大月氏（即：21世纪的阿姆河流域）、康居（即：21世纪的巴尔喀什湖与咸海之间的地区）、大夏（即：21世纪的阿富汗北部、原波斯帝国和亚历山大帝国的东部疆域）、安息（即：21世纪的伊朗高原）和葱岭（即：21世纪的帕米尔高原）以东的西域和中原地区传播。
而这条传播路线，被称之为“北传佛教”路线。
大约在中原的西汉时期（即：公元前1世纪），佛教越过葱岭，首先传入西域的于阗，这也是西域地区最早接受佛教的地区。
然后，又向北传入到丝绸之路北道的重镇——龟兹。
至中原的三国时期（即：公元三世纪），佛教在龟兹地区已广为传布，僧俗造寺、开窟、塑像、绘画、供佛等活动已很频繁。
而龟兹的佛教以小乘为主，兼及大乘。
在中原的西晋前后（即：公元3世纪中叶），龟兹佛教进入全盛时期。
《晋书?四夷传》载：“龟兹国西去洛阳八千二百八十里，俗有城郭，其城三重，中有佛塔庙千所。”
西晋以后，龟兹的佛教已经相当普及。
大唐贞观元年（即：公元627年），著名高僧玄奘到古印度取经，在《大唐西域记》纪述屈支国（即：龟兹）的佛教：“伽蓝百余所。僧徒五千余人习学小乘教说一切有部。经教律仪取则印度。”
经过岑参的点拨，加之李寻阳的用心考察，借助运用21世纪的知识结构进行分析，他最终才得出了上述的结论，也因此对大唐王朝控制西域的政策更加钦佩。
只可惜，人无千日好，花无百日红啊！
不过，高仙芝可没给李寻阳多长时间让其思考和感叹，一系列的任务向大山一样，向李寻阳压了过来。
由于安西大都护——夫蒙灵察尚在陇右，参加王忠嗣大帅主持的陇右道军政大会，因此，安西四镇的军政大权暂时都交由高仙芝负责。
而这位高大帅也没有客气，为了筹备明年的小勃律远征，他可是费劲了心思、做足了功课，也逼得手下众人鸡飞狗跳：
首先，在前期各种谋划的基础上，派出多路踏白，前往葱岭、小勃律打探，收集各类消息、查探各处地形，以利于大部队行军、征战；
其次，选调精兵强将，封常清为随军长史、中郎将李嗣业任陌刀将、将军段秀实统领玄甲营、将军席元庆掌选锋营、拨换守捉使贾崇璀和疏勒守捉使赵崇砒各带本部人马、折冲都尉贺娄馀润带番兵营，当然还有李寻阳所领的新组建的骠骑营，全军共一万三千余人；
再者，组织并建立了庞大的后勤保障体系，由封常清和岑参亲自督办，交由粮工使具体操办，不但粮草军械一应俱全，而且药品与防寒物品也准备充分，特别是组织了大量的私马，用于托运步骑兵士的个人装备，真乃事无巨细、安排周到；
最后，动员了大量的民力，用于上述后勤保障的承运者，并在拨换城（即：21世纪的新疆阿克苏）、握瑟德（即：21世纪的新疆巴楚东北）、疏勒（即：21世纪的新疆喀什）、葱岭守捉（即：21世纪的塔什库尔干）分别建立了四个后勤转运基地，还在葱岭脚下设立了秘密转运站，从而做好大军行进的补给。
在做足上述功课的同时，那就是大练兵了，要让出征的每一位将士都要熟悉山地行军的要领，掌握山地作战的战术技巧。
而作为大军的一支奇兵，高仙芝给予了李寻阳充分的授权，让他可以在安西四镇之中，挑选合适的将士，组建起拥有五团之众的骠骑营。
在做了深入的调查研究之后，李寻阳向高仙芝提出：
不在现有各军各营之中选拔将士，而是在安西的拨换城、疏勒两地，招收600名各族骑手，组成两团的番汉联军，借助其熟悉地理、熟知民俗、熟练语言的优势，与自己从陇右带来的骠骑团、飞骑团、云骑团相配合，组建起一支疾如风、快如钢的铁血轻骑！
高仙芝听后，沉思良久，只说了五个字：“军中无戏言！”
李寻阳当即回答了六个字：“愿以人头担保！”
于是，在高仙芝的默许之下，李寻阳完全不顾其他将领的非议和讽刺，全身心地投入到招募、训练新兵的工作之中。
为了减少因不熟悉安西情况而带来的问题，高仙芝还特别给李寻阳派来了一名助手——大军长史封常清的手下杜环，协助其招募新兵、处理繁琐的文牍事务。
当然，这也是一种变相的监视！
不过，李寻阳对杜环的第一印象不错，虽然此人其貌不扬，却不卑不亢、颇具气质，对安西四镇的情况十分熟悉，对于新兵招募提出了不少切实可行的措施，句句在理、事事有据，让李寻阳很是满意。
而且，李寻阳总觉得这个名字好像在哪里听到过，只是想不起来了。
经过两个多月的精挑细选，总算是招募到了600名番汉骑手，其中：突厥族186人、唐族118人、铁勒族105人、回鹘族84人、吐谷浑族45人、契丹族33人、波斯族21人、党项族18人。
李寻阳将其编成两团——凤翅团、雕翎团，分别由三虎——马彪、四虎——马爽担任校尉。加上大虎——王离率领的骠骑团、二虎——王益统领的飞骑团、张老六带队的云骑团、五虎——王虎任旅帅的牙兵队，正式组建起李寻阳担当折冲都尉的番汉混编的骠骑营！
虽然已经入冬，可早已心急如焚的李寻阳，却开始了对手下将士们的魔鬼训练。
天山脚下，北风呼啸。
虽然已近午时，可刺骨的寒意，夹杂着偶尔从树枝上飘落下来的雪花，还是能让万物感受到隆冬的恐怖。
连续两日的大雪，将天地之间幻化为一片白色的世界，远远望去，分不清楚东西南北、地形地貌。
树林里，突然显现出几只盘羊的身影，为首的一只身材粗壮、灰毛裹身，成螺旋形向下扭曲的弯角，十分的醒目。
可能是几天没有进食了，这些盘羊奋力地拨开积雪，找寻可吃的草木，甚至放松了本该高度警觉的听力……
猛然，那只为首的盘羊抬起了头，四下张望着，鼻孔快速地耸动，好像是在寻找着什么踪迹。
就在此时，一阵弓弦的“嘣、嘣”声响起，几只盘羊应声倒地，每只身上都至少中了三、四只弩箭。
紧接着，十余丈开外的雪地里，一下子冒出了二十余人，他们全身都被白色的披风笼罩，面部的须发上都结着霜，以致于难以分清他们的五官。
这些人在没腿深的雪地里，像敏捷的雪豹一般，迅速来到了这些盘羊旁边，将其捆绑在树枝之上，然后两人一组，抬起这些盘羊，又快速地消失在树林之中。
数十丈之外的山坡上，三虎——马爽高兴地搓着双手，对李寻阳炫耀道：“怎么样？老大，我调教出来的兔崽子们还不错吧？这下子，他们终于可以美美地吃上一顿啦！”
李寻阳微微点了点头，算是对他的回应。
是啊，在短短三个月的时间里，这些新近招募的番汉骑手们，除了熟悉掌握基本的队列、操演、武技之外，还经历了长途行军、疾行追击、突袭围歼等一系列的野外战术训练，虽然没有一个人掉队，但每一个人也都被折磨的脱了人形。
而这最后的围猎、生存考验，则让所有的骠骑营的将士体验到了生与死的一线之差！
虽然有一百多人被冻伤、饿晕，但好在每一个都坚持下来了。
而马爽率领的雕翎营，则是最后一支野外生存受训的队伍，也是减员最少、效果最好的一支，看来还是要鼓励一下这帮卖命的手下的！
李寻阳转过头，面无表情地对马爽说：“马校尉，不要高兴的太早！大战在即，我为奇兵，艰难险阻，难以预料；是骡子是马，战场见真章！”
马爽心中一懔，忙郑重道：“大人，我马爽带出来的人，没有一个含糊的！上了战场，我愿为先锋，绝不会辱没咱骠骑营的名头！”
李寻阳重重地拍了拍马爽的肩头：“回去，喝酒！”
经过祭春的短期休整之后，即将参加远征的各营，又开始紧张地准备、训练起来，因为他们知道：高大帅很快就要来巡视各营了！
不过，还没等到高大帅的巡营，却接到了安西四镇节度使——夫蒙灵察的将令：
各镇守捉使、各营都尉以上将领，正月十八在都护府点卯！
因是头一回参加夫蒙灵察的点卯，所以李寻阳刻意地去早了一些，可不成想距卯时尚有一刻，都护府讲武厅的大院里，便已经是人头攒动了。
看来，这位夫蒙灵察节度使的官威不小啊！
刚刚在院门口停下脚步的李寻阳，突然觉得有人从后面走来，回头一看，原来是选锋营主将——席元庆。
原本大大咧咧的席元庆，此时却是默默无声，只是拍了拍李寻阳的臂膀，与其并肩走进了院子。
不多时，有人通传，众将便依序步入大厅。
进得大厅，李寻阳才发现高仙芝、副都护程千里、监军边令诚、押衙将军毕思琛等人早已在里面了，只是也都没有说话。
正在诧异之时，忽听得一阵急促的鼓声，接着就传来一声高喝：“大帅升帐！”
片刻之后，李寻阳才看到夫蒙灵察迈着四方步从大厅屏风后面走了出来，不紧不慢地来到帅椅前面坐下。
这位鹰目钩鼻的波斯后裔，棕黄的虬髯几乎遮住了半张脸，而一道长约两寸的伤疤，更将浓密的胡须犁开一条笔直的豁口，更衬托出其无比的凶悍。
要说，夫蒙灵察本是威震西域的大唐名将，战功无数！
在田仁琬之后，他由疏勒守捉升任节度使，并如伯乐一般，提拔了原本甚不得志的高仙芝，使之在安西诸将中脱颖而出。
但是，经过李寻阳的细微观察，他发现夫蒙灵察，不管谋略心计，还是魄力声望，都较高仙芝相去甚远。
而且，随着地位的高升，不但蛮横骄纵的脾气大涨，而且还愈发地疾贤妒能起来！
正寻思间，忽见夫蒙灵察霸道的目光扫向自己，李寻阳赶紧又略微低下了头。
夫蒙灵察用颇具威严地目光扫视了一下众将，似乎感到较为满意，略微点了一下头，清了清嗓子说道：“不知不觉，到了天宝六载！众将虽又辛苦拼杀了一年，可那已是天宝五载的事情了。今年，我安西四镇还会征战不断，还望众将一心，替皇帝陛下分忧，替我大唐开疆扩土！”
众将一口同声地回答：“谨遵大帅将令！”
夫蒙灵察又点了点头：“前日接到圣旨，命我安西征讨小勃律。今日要大家来，就是要宣读圣旨，再颁布将令！”
于是，摆香设案，恭请圣旨，宣示之后，颁下将令：
由安西四镇副节度使、都知兵马使、副都护高仙芝，就任行营节度使，率领万余人马，前往征讨小勃律，四月初五誓师出发。
说来也快，两个多月的时间，眨眼就过去了。
远征小勃律的安西远征军，经过简短的誓师，便踏上了两千余里的征程。
可是，让一些人奇怪的是，出发的队伍中，却少了骠骑营的人马，听说已经先期启程，但不知道得了什么将令，又去干了些什么……
就在高仙芝率领大军经拨换城、握瑟德，前往疏勒之时，李寻阳早已率领1600余人的骠骑营，行进在了葱岭的深处。
按照高仙芝的部署，大军将于七月中旬抵达小勃律的北大门——连云堡（即：21世纪的阿富汗东北的萨尔哈德），而李寻阳得到的将令则是：
第一，为大军探路、排查，以免大军被敌人伏击；
第二，提前进抵连云堡周边地区，掌握敌情，为大军攻占连云堡做好准备；
第三，密切注意瓦罕走廊靠近连云堡一侧的山口方向，那里是吐蕃重兵把守之地，虽然距离连云堡尚有百余里，但极有可能对大军攻城造成灾难性的影响；
第四，切断连云堡沿赤佛堂大道与孽多城的联系，截击敌方信使、小队人马以及运粮队伍，想法设法让连云堡成为孤城一座。
正是为了实现上述目的，李寻阳才不得不带着自己的骠骑营，进行了魔鬼式的训练，从而确保自身：不但要孤军奋战十数日，而且还要在野外生存下来。
为了实现这一目标，李寻阳用了长达半年的时间，来研究小勃律及其周边的人文地理，从而制订几套方案，以确保目的达成和自身存活。
这中间，还是岑参帮了大忙！
他不但帮助自己收集各方情报，而且还利用自身的博学，为自己整理出不少有价值的资料。而高僧玄奘大师撰写的《大唐西域记》，则为李寻阳亲手拟订的征战方略，提供了宝贵的可供借鉴的参考。
原来，在高僧玄奘大师取得真经之后，为了能够尽快返回大唐，在贵人的指点之下，他选择了：
溯帕米尔河（即：帕米尔高原的一条河流，大致为东西走向）谷地而上；
翻过瓦罕走廊（即：21世纪的阿富汗走廊，位于帕米尔高原南端和兴都库什山脉北段之间的一个山谷），攀越葱岭后，顺徙多河（即：21世纪的叶尔羌河）峡谷而下，抵达朅盘陀（即：21世纪的新疆塔什库尔干，又称石头城）国；
再往北，来到佉沙国（即：疏勒），转向东南行经句迦国（即：朱驹波国），到达丝绸南道上的重镇于阗（即：21世纪的新疆和田）；
然后一路东行，到达长安，并写就了皇皇巨著《大唐西域记》。
受此启发，李寻阳隐约记得：
曾经看过一个介绍瓦罕走廊的资料，所谓的瓦罕走廊实际上就是一条宽不过2-3千米的山谷小型草原带，即旧时称谓的葱岭古道；
作为东西向，沟通帕米尔高原的唯一通道，其长度约有400千米以上；
21世纪初，美国、北约攻打阿富汗之时，曾要求借道中国境内的瓦罕走廊，以便于为联军提供物资补给。
可问题是，吐蕃在葱岭古道也设置了驻军，如何能在不惊扰他们的前提之下，快速地通过，以求尽快潜伏于连云堡附近，从而为大军的到来做好必要的各项准备呢？
不过，这却难不住李寻阳！
礼贤下士的他，很快便找到了合适的带路之人，可以让自己的骠骑营有惊无险地绕过吐蕃守卫，进入到连云堡周边地区。
这就好像一盏明灯，打开了李寻阳征战连云堡的思路之泉，很快他就拟订了相关的方略，并在征得高仙芝的首肯之后，着手予以实施。
按照预订计划行动的李寻阳，先在特勒满川（即：21世纪的阿富汗东北部的潘加村）留下二虎——王益手下的一个百人队，在播密川（即：帕米尔河上游某地）与特勒满川之间，接应高仙芝率领的大军。
而他自己，则带领剩余的1500余人，悄悄潜伏到了连云堡的附近，准备实施自己的“十面埋伏”！
虽然，李寻阳早已研究过连云堡，可真正来到它的面前，才发现其地理之重要、地势之险要：
连云堡，雄踞丝路之要冲，不仅为葱岭以西之二十余国与安西四镇连接的咽喉之地，也是商贾云集、百业兴旺的好去处，更是吐蕃进攻安西的重要跳板！
吐蕃经过七、八年的苦心经营，据说连云堡城中，常住人口已达1100多户，虽历经三次与大唐的攻防战，却依旧兴盛不衰。
连云堡，西面和南面依山、北临婆勒川，只有东边靠近赤佛堂大路的一侧，有一处宽度不大的缓坡，这里有一大一小两道城门，也是唯一可以用于进攻的地方。
而靠近连云堡一侧，婆勒川水流湍急，加上刀削般的百丈悬崖，就连动物也无法翻越，更别说是人了。
唐军要想进攻城门，因地势所限无法展开，只能以添油战术，逐次投入进攻力量，再多的人马也无济于事。
因此，凭借如此天险，吐蕃人在这里只驻扎了千余名勇士，当真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同时，在城南十五里的山口之处，吐蕃人还依山势修建了一处山寨，屯驻了八九千人马，即可与连云堡遥相呼应、互为支撑，而且还能控制赤佛堂大路之要冲，以免唐军避开连云堡，直扑小勃律腹地。
面对吐蕃的如此部署，光靠硬攻，是决然不可行的，所以才有三任安西节度使——田仁琬、盖嘉运、夫蒙灵察三次派军征讨连云堡都铩羽而归，还造成了唐军的大量死伤。
李寻阳边看边琢磨：
虽然历史上的小勃律之战，高仙芝取得了胜利，可现在既然自己也参与其中，就要对此事有所推动；
此次连云堡战事，不但要想办法速胜，而且还要尽量减少伤亡；
而在经历了积石山的惨重伤亡之后，李寻阳高度重视战损问题，宁可绕些弯路、想些办法，也不愿再去看到那种“一将功成万骨枯”的局面了！
于是，李寻阳开始实施自己制订的计划：
首先，从凤翅团挑选了突厥、铁勒、回鹘、波斯四族将士大约三十余人，由三虎——马彪率领，携带着早已备好的货物，装扮成带着通关文牍（岑参早就替李寻阳准备好了）的一支大型商队，假装从孽多城前来，沿赤佛堂大路进入连云堡，以作为唐军的内应，以连续三支鸣镝为号，伺机攻占小城门，协助大军进城。
其次，待上述商队进城之后，让四虎——马爽带着雕翎团的人马，装扮成突骑施的马匪，在赤佛堂大路吐蕃山寨以西的地方，袭击各支商队和来往官府人员，但只抢东西、不伤人命，然后将其赶入吐蕃山寨或连云堡之内，以求扰乱寨内、城内的人心。
再者，让二虎——王益率领飞骑团的剩余人马，前出至瓦罕走廊的山口附近，监视吐蕃驻军的动静，并适时地进行袭扰，让其自顾不暇，不能对连云堡实施增援。
最后，自己则带领大虎——王离、张老六、五虎——王虎等骠骑团、云骑团、牙兵队以及凤翅团的绝大部分人马，埋伏在连云堡和山寨之间的山中，以便观察敌情、调动敌人，配合大军攻占山寨。
连续三天，每天都有连滚带爬的商队人员，向山寨、连云堡奔去，以求避难。
而连云堡和山寨之内，也不时有少量人马进进出出，估计是联络、沟通的人员。
到了第四天，从山寨之内出来了约千余人的马队，沿着赤佛堂大路向孽多城方向行去，约莫着是前往清缴那些突如其来的“马匪”。
又过了两天，李寻阳在黄昏时分，接到了二虎——王益手下百人队传来的消息，经过百余日的长途跋涉，高仙芝率领的大队人马已经过了特勒满川，兵分三路：
一路，由拨换守捉使贾崇瓘统领，自赤佛堂大路南下；
另一路，由疏勒守捉使赵崇玼统3000骑兵，沿瓦罕河的北岸行进；
最后一路，由高仙芝与监军边令诚率主力，沿瓦罕河的南岸直插。
预计明天辰时，大军可以到达婆勒川的北岸。
大军终于要到了！
虽然这几日里，李寻阳表现出一副镇定自若、胸有成竹的模样，可他心里却颇为焦急：
自己所率的队伍，粮草即将用尽；
三虎——马彪带人进入连云堡后，为了安全起见，便再没跟自己联系，也不知现在怎样；
四虎——马爽带着的队伍，自前天起就再没有过消息，真想知道他们究竟如何了……
可这些，都还不是李寻阳最为担心的，接连两天的降雨，已经造成婆勒川的河水暴涨，原本在距离连云堡两里左右的地方，有一处浅滩，大军完全可以涉水而过，可现在却是难以通过。
这可如何是好？！
不行，必须要马上找到可供大军涉水之处，否则耽误了大军的进攻时间，从而让吐蕃人能做好充分的准备，那么不但将造成唐军的大量伤亡，而且还有可能致使本次出征小勃律又是功亏一篑！
因此，李寻阳迅速行动起来：
第一，命大虎——王离、张老六，带领骠骑团、云骑团以及凤翅团的剩余人马，继续留在原地，密切监视山寨方向的吐蕃人。若大军渡河或进攻连云堡时，山寨之敌出动攻击唐军，则务必要死守此地，即使战斗到最后一个人，也要坚持到援军的到来！
第二，若是四虎——马爽退回此地，则由王离统领，一起抗击吐蕃军。
第三，自己则亲率五虎——王虎及牙兵队，立刻赶赴婆勒川，寻找大军涉水之所。
功夫不负有心人，经过连夜的搜寻、探索，李寻阳等人终于在距离连云堡七里之处的婆勒川下游，找到并确认了一处可供涉水之处。
在安排好一个亲信伙长带人在此潜伏守候后，李寻阳便带队去接应高仙芝的大军。
这是一个让李寻阳永远铭记于心的日子——天宝六载（即：公元747年）七月十三日！
辰时刚过，三路大军便在李寻阳的引导下，来到了婆勒川五里之外的山坳里集结。
而高仙芝在听完李寻阳简短的汇报之后，则带上一众将佐，前往婆罗川查看地形。
湍急的河水，肆无忌惮地奔流着，即便是在李寻阳找到的涉水之地渡河，也只能是集中步骑到达对岸，而那些用于攻城的各类军械、粮草，则无法渡过婆勒川，这就意味着：
即使有李寻阳的伏兵在连云堡接应，攻取连云堡和吐蕃山寨，也是一场恶仗，又不知道要伤亡多少大唐的好儿郎了！
当着众将的面，李寻阳不能也无法再谏言了，只能听从高仙芝的决定。
手拿马鞭的高仙芝，有意无意地轻轻抽打着自己的战靴，目光则越过了连云堡，深深地望向了远方。
片刻的沉默，除了激流的水声，再也听不到其它的声音。
突然，高仙芝的声音响起：“众将听令！”
一众将佐忙齐声回应：“在！”
“除拨换守捉使、粮工使所率队伍之外，其它各部自带三天的干粮，明日辰时渡河，巳时之前列阵完毕。破釜沉舟的故事，我就不再重复了，不过你们知道该怎么做！”
众人心中一懔，却没有人接话。
高仙芝停顿了一下，继续说：“各部统领，随我来，其余人等即可准备，不得有误！”
“谨遵将令！”众人同声应和。
高仙芝带着各营统领，来到了一处高地，对着连云堡、吐蕃山寨的方向指指点点，开始布置明天的战役安排。
各营统领：陌刀营李嗣业、玄甲营段秀实、选锋营席元庆、拨换守捉使贾崇璀、疏勒守捉使赵崇砒、番兵营贺娄馀润、骠骑营李寻阳，纷纷点头称是，并时不时插嘴，向高仙芝进言，或再次明确其作战意图。
一番布置，直到巳时已过、午时来临，方才结束，大家向高仙芝施礼告辞，各自准备去了，只有高仙芝还留在高地，默默地注视着远方……
也许是天佑大唐，或许是机缘巧合，第二天卯时，原本水流湍急的婆勒川，竟然水位下降、流速平缓！
一直让人在婆勒川北岸观察的李寻阳，在得到消息之后，第一时间便向高仙芝报告，正在大帐之内沉思的高仙芝，听到李寻阳的汇报后，竟然一下子跳了起来，拍着李寻阳兴奋地说：“天赐良机，天赐良机啊！”
于是，迅速调整部署：
第一，席元庆带领选锋营，与李寻阳的牙兵队，立刻赶往对岸，为大军的后续展开，提供警戒和保障；如遇吐蕃军袭击，则全力防御，务必确保大军渡河列阵。
第二，李嗣业率陌刀营，第二批过河，之后列阵御敌，防止吐蕃骑兵冲杀渡河的大军；待大军全部渡河后，便由疏勒守捉使赵崇玼的三千精骑护卫，赶往吐蕃山寨列阵，在骠骑营的人马协助下，随时准备发起进攻。
第三，疏勒守捉使赵崇玼统三千轻骑，第三批过河，在两翼护卫前期渡河的队伍，防止吐蕃骑兵袭扰。
第四，拨换守捉使贾崇璀的人马，随中军第四批过河，与牙兵营一起，拱卫中军。
第五，粮工使所率队伍，第五批过河，架好攻城设施，随时准备为进攻连云堡的队伍提供掩护。
第六，折冲都尉贺娄馀润带番兵营，保护后勤物资及粮草，最后一批过河，并在婆勒川南岸实施警戒，防备有敌人从大军后面袭扰。
将令已下，万余人的唐军，便如上了发条的机械，不可逆转地行动了起来。
不消一个时辰，辰时未过，大军便已在连云堡城下列阵完毕。
看着按计划行事的大军，高仙芝不禁略显得意地对监军边令诚道：“吐蕃人完矣！若我大军半渡之时，吐蕃军全力袭击我大军，则我们只能铩羽而归。而如今，我大军已渡河、列阵，此乃天赐破敌良机啊！请监军大人观敌瞭阵，看我如何破敌制胜！”
边令诚斜着眼睛看了看高仙芝，不阴不阳地说：“好，本使便要看看高大帅如何的破敌制胜！”
话音刚落，便如公鸭一般，咯咯地笑了起来，那不男不女的笑声，让在旁的李寻阳感到浑身的不自在。
高仙芝高声喝道：“来呀！”
“在！”传令官应和道。
“传本帅将令：攻城战械，急射一刻！待射击完毕，将军席元庆，率选锋营，即刻攻城！”
“得令！”
“骠骑营都尉李寻阳！”高仙芝头也不回地高叫着李寻阳。
“卑职在！”李寻阳连忙应道。
“命你随席元庆，适时传讯给城中内应，打开城门，不得有误！”
“遵命！”李寻阳一拨马头，带着五虎——王虎等人向选锋营奔去。
“命中郎将李嗣业、疏勒守捉使赵崇玼，率领所部人马，两刻之内赶到十五里外的吐蕃山寨，务必在午时之前攻占山寨，否则提头来见！”
随着一连串的将令下达，万余唐军如疾风一般地行动起来。
三台巨大的投石机，率先发射出“霹雳火”（一种可以爆炸的弹丸，声如霹雳，故称之“霹雳火”），带着浓烟的巨大黑球，在朝阳的映衬下，飞向了连云堡的城头，在吐蕃军士中间爆炸开来，引起了一阵令人毛骨悚然的哀嚎，甚至有人被直接炸飞到城外，如同断线的纸鸢一般。
而伴随着“霹雳火”飞到的，则是一排排粗大的弩枪。
长达丈余的弩枪，如同来自地域的收割之器，疯狂破坏着城上所有的物体，甚至将人撕成碎片。
弩枪之后，则是巨石呼啸着飞来，不但砸得城墙开裂，而且还将城上的防守器械砸了稀烂，偶尔又有人被砸中，引得吐蕃人一阵阵惊呼。
还没等吐蕃人完全反应过来，大唐人的进攻便开始了。
一架架云梯快速搭上城墙，一队队大唐悍卒不顾城上射来的箭雨，冒死冲上城墙。
而掩护他们的，则是比吐蕃人更猛烈的雕翎风暴！
战事一开始，便迅速进入到白热化，根本就没有过渡期。
攻防双方都明白，不是你死，就是我活，所以没有任何人抱有幻想，都想置对方于死地！
就在这关键时刻，三支鸣镝接连响起，刺耳的声音，竟然让攻防双方的动作都似乎为之一滞。
那是李寻阳在请示了高仙芝后，向三虎——马彪率领的三十余名从凤翅团挑选的突厥、铁勒、回鹘、波斯四族将士，发出的夺取连云堡小城门的攻击信号！
随之而来的，则是吐蕃人的惊呼和大唐人的欢呼，连云堡的小城门被突然打开了。
原本担任后卫的折冲都尉贺娄馀润的番兵营，已经被拨换守捉使贾崇璀的人马悄悄地换下，此时则带着阵阵呼哨，策马狂飙地从小城门冲进了城内，开始了肆意的屠杀。
在自己的牙兵队顺利地接到了三虎——马彪之后，虽然心疼三十余名进城作为内应的将士竟然折损了二十二人，可李寻阳也明白，连云堡的战事实际上已经结束了。
他现在更关心的，则是吐蕃山寨的情况和大虎、四虎的安危！
自告奋勇的李寻阳，向高仙芝请命，带着三虎——马彪、五虎——王虎等人，前往吐蕃山寨，协助李嗣业的进攻。
十五里的路程，一刻之余便骑马赶到了。
在看到了大虎——王离、四虎——马爽、张老六之后，李寻阳才放下心里。
于是，赶紧来到李嗣业身旁，拱手行礼到：“李将军，我军已攻破连云堡！高大帅有令，命你午时之前，务必攻克吐蕃山寨！”
正在指挥进攻的李嗣业，略显惊讶地看了看李寻阳：“哦？我军仅仅半个多时辰，便攻破了连云堡？”
在看到李寻阳坚定地颌首之后，李嗣业的眉头皱成了一个疙瘩：“奶奶的，脑袋掉了，碗大的疤瘌！李都尉且替我压阵，看我如何攻克山寨！”
说完，便坦露右臂，左手高举陌刀营大旗，右手拿起寒气逼人的陌刀，让副手率领陌刀营的主力，列阵于吐蕃山寨的正面，在疏勒守捉使赵崇玼的三千精骑的箭雨掩护下，列阵佯攻山寨，而自己则亲率一团士气高昂的陌刀手，沿着大虎——王离提前侦查好的险要所在，突袭山寨防守薄弱之处。
而李寻阳则赶紧安排会说吐蕃语的数十名将士，一起高声喊道：“连云堡破了，吐蕃人完了！”
防守山寨的吐蕃人，已经看到连云堡方向的滚滚黑烟，心里早就在打鼓了，现在又受到如此亡命的唐军进攻，虽然也凭借地势给唐军以不小的杀伤，却在如此多重的打击之下，终于失去了继续抵抗的勇气，开始四散奔逃。
李寻阳则亲自带领骠骑营的将士们，以席卷的方式，肆意地收割着逃亡的吐蕃人的生命。
除了少数逃亡到深山之中的吐蕃军之外，大量的吐蕃人在逃亡的路上被俘虏了。
大唐，也终于在三十三年之后，再一次于小勃律完胜吐蕃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