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克坦驹岭 降阿弩越
高仙芝站在山寨之上,眺望着孽多城方向,已经静立了一刻有余了。
除了监军边令诚带着折冲都尉贺娄馀润的番兵营,进入连云堡搜缴战利品、捕捉吐蕃散兵游勇、捉拿小勃律奸细之外,在得知中郎将李嗣业等人攻破吐蕃山寨后,高仙芝便带着诸将、众军,来到了吐蕃山寨,准备驻扎于此。
在一众将领的簇拥下,高仙芝巡查了山寨各处,安排了扎营事宜,听取了战果汇报:
在两个时辰之内,一万三千余唐军,以伤亡两千余人的代价,攻占了连云堡和吐蕃山寨,斩首五千余、活捉千人,缴获战马千余匹、军械物资数以万计……
完胜,十分漂亮的完胜!
诸将都抑制不住各自的兴奋,你一言我一语地议论着,甚至有人已经在悄悄地议论何时可以胜利班师,之后又能获得朝廷的什么奖励了。
但,有两个人,却一直没有出声:
一个,是高仙芝,他一直在遥望孽多城方向;
另一个,是李寻阳,他一直低头深思。
自打来到安西之后,李寻阳的话越来越少,思索的时间却是越来越多。
而此刻,他想的却是大唐与吐蕃,为何会在连云堡的交锋之中,胜败的如此悬殊。
第一,高仙芝的前期准备,无疑奠定了本次胜利的基础。长达2800余里的行军,若无充分的后勤保障(特别是唐军的步兵也有至少两匹私马,确保了高效率的长途行军、减少了不必要的非战斗减员),以及必要的行军向导,即便是勉强来到这连云堡,整个军队也将丧失战斗力。
第二,对吐蕃的麻痹与伪装,也确保了本次战役的突然性,从而让吐蕃人不能及时地实施增援,特别是瓦罕走廊山口附近的吐蕃大军至今也没有异动,这就充分地说明了高仙芝之前安排的战略性布置,显现出良好的效果。
第三,面对唐军的突然而至,防守连云堡和山寨的吐蕃军犹豫不决,没有果断地对正在涉渡婆勒川实施攻击,也就彻底断送了自身的优势——骑兵突击。
第四,在与唐军的阵地攻防战之中,没有表现出视死如归的决心,也让吐蕃人的地利优势无法得以体现。
第五,唐军充分发挥出自身装备上的优势,无论是霹雳火,还是投石机,亦或是远程弩箭,即便是骠骑营每人携带的复合弓,也要远远优于吐蕃人简陋的弓箭,更何况还有陌刀、马槊、唐刀,每一样都要远比吐蕃人携带兵器优秀。李寻阳总算是亲眼见到了李嗣业的陌刀威力,他竟然将一名吐蕃将领连人带马劈成了两半!
最后,自己的精心安排,则让唐军减少了不必要的损失,但对本次战役的影响已经不大了,即便是没有自己的出现,高仙芝率领的唐军也会取得最终的胜利,只是付出的代价要更大一些。
正琢磨间,李寻阳忽听高仙芝的叫声:“骠骑营都尉李寻阳!”
“卑职在!”李寻阳赶紧应道。
“此战,你当立首功!”高仙芝转过身来,目光炯炯地注视着李寻阳。
“愿为大帅马首是瞻!请大帅吩咐!”李寻阳心中一懔,知道这位高大帅又要给自己下达任务,十有八九要做开路先锋。
“哦,看来李都尉是料到本帅要交给你的将令了?”高仙芝的眼中略带疑惑。
“不敢,卑职不知大帅将令为何!不过,卑职愿随大帅赴汤蹈火!”
李寻阳虽然怕冒犯高仙芝而低下了头,却语气坚定地回答道。
“好,本帅喜欢你这种天不怕地不怕的劲儿!”
高仙芝高兴地提高了音量:“骠骑营即刻准备,寻找向导,明日辰时出发,翻越坦驹岭(即:21世纪的克什米尔北部德尔果德山口),为大军探路,并直扑阿弩越城(即:21世纪的克什米尔古皮斯),十日之后,我要看到大唐的军旗插在阿弩越城之上!”
“卑职遵命!”李寻阳昂首挺胸,信心十足地回答道。
诸将看到这两人的一唱一和,如同表演双簧一般,无不惊得目瞪口呆、不知所措!
坦驹岭,是坦驹岭啊!
坦驹岭,长四十里,是小勃律著名的险峻山口之一,下岭就是阿弩越城。
登临山口,必须沿冰川而上,别无其它蹊径。
这里有两条冰川,东面的一条叫雪瓦苏尔冰川,西面的一条叫达科特冰川,冰川的源头就是坦驹岭山口。
这两条冰川长度都在二十里以上,且冰川上冰丘起伏,冰塔林立,冰崖似墙,裂缝如网,稍不注意,就会滑坠深渊,或者掉进冰川裂缝里丧生。
所有这些情况,对于来到连云堡的大唐诸将而言,那是再熟悉不过了!
原本,皇帝陛下只要求攻占连云堡,锁死吐蕃攻击安西与葱岭以西的吐火罗地区相连的门户,却不成想高仙芝竟然还要翻越坦驹岭、直扑阿弩越城!
虽然,这在战略上讲,能够达到突然性:
连云堡到坦驹岭要行军三日,翻越坦驹岭到阿弩越城大约要五日,阿弩越城距离小勃律的都城——孽多城只要两日,而十日之内,不消说阿弩越城,即便是孽多城,也不可能有所准备,吐蕃大军也来不及增援,在大唐雄狮的碾压之下,也只能是灰飞烟灭!
可问题是:翻越坦驹岭,对大军而言,那是不可能的事情!
之前,在安西都护府召开的小勃律之战会议上,不是没有讨论过连云堡到孽多城的路线,只有沿着赤佛堂大路行军才是唯一的选择。
而翻越坦驹岭,只有少数的悍不畏死的商队走过,且十有五六都会人财两空、葬身在雪山之中。
特别是这个季节,虽然坦驹岭之下还是盛夏,但山上却是冬天的景象,多变的天气经常会带来狂风暴雪,甚至山上会有如洪水般的雪流滚滚而下,瞬间即可埋葬所有的一切!
如此这般,大军如何能翻越坦驹岭?
那不是死路一条吗?
史书之上,因气候等原因,造成远途奔袭的大军全军覆没的事件,比比皆是,为什么安西之军也要冒如此之险呢?
众将虽然心有怨言,却大多惧怕高仙芝长久以来的威慑,不敢妄加劝阻,只有李嗣业上前说道:“大帅,翻越坦驹岭,末将也愿前往,只是需做好完善之准备,以免大功未成却使我大军受损!”
“诸君且放宽心,本帅自有主张!富贵险中求,我们这些边镇将领,本就过着刀头舔血、马革裹尸的日子,难道各位不愿马上封侯、封妻荫子吗?”
高仙芝的一番自信、安抚、诱惑、激励的言语,刺激得这些悍将热血沸腾,纷纷表示愿跟随左右、攻克孽多城!
实际上,李寻阳早在高仙芝下达了让骠骑营作为奇兵、先行进军连云堡地区的将令之后,便开始着手研究从连云堡经坦驹岭挺进阿弩越城的行军路线。
经过多方打探,终于了解到:在疏勒,有一直曾经翻越过坦驹岭的粟特族商队。
这支商队,经常往返于吐火罗、小勃律、安西等地,对当地的人文地理十分了解,特别是曾因赶时间两次翻越了坦驹岭,可谓是对此地的情况了如指掌!
因此,李寻阳也就据此而规划出一条经连云堡、翻坦驹岭、达阿弩越的行军路线,还特地用重金从这支粟特族商队中聘请了一位向导,随军而来到了连云堡,现在正好用上。
只是,当时他并没有将此事说出来,以免遭人误解,特别是被气量并不大的高仙芝所嫉恨,从而影响到自己的计划。
现在,既然高仙芝命自己先行翻越坦驹岭、直扑阿弩越城,那么自己正好可以按照已经拟订的计划予以实施了。
根据高仙芝的安排,唐军被分为了三个部分:
主力部队,由高仙芝统帅,翻越坦驹岭,占领阿弩越城,再攻占孽多城;
骑兵部队,由疏勒守捉使赵崇玼统领、拨换守捉使贾崇璀的辅佐,护卫后勤给养,沿赤佛堂路,直奔孽多城,与主力部队汇合与城下;
后卫部队,则由监军边令诚率领,在随军长史封常清、玄甲营统领段秀实的辅佐之下,驻守连云堡,为大军守住门户、留好退路。
第二天一早,原本想在出发之前,再请示高仙芝,却不成想在偶然之间听到了高仙芝和封常清的一段对话:
“大帅,边令诚这个阉货,明明是自己怕死,却要装出一副大义凌然的样子,说什么要为大军守好门户、留好退路,真是自欺欺人!不过,大帅且放心出征,卑职知道该怎么做!”
“常清,大丈夫做事,果敢决然,不必拖泥带水!若是边令诚做出一些不利于我大军之事,你可直接将其处决,后面的事情我来善后!”
“大帅,对我有知遇之恩,我当涌泉相报!只要能对大帅有利,我当一往无前、粉身碎骨,也算是报效我大唐了!”
“常清,言重了!”
“不,大帅!安西,可以没有我封常清,但绝不能没有大帅你!”
“好,常清,你也可放心!我做的是最坏的打算,不过我有信心攻占孽多、取得完胜!”
……
一番话听下来,惊的李寻阳一身的冷汗,后背丝丝冒着凉风。
高仙芝啊,高仙芝,果然是个狠角色,连皇帝陛下的亲信,他也敢算计,而且还预留了如此狠绝的后手,如何不让人震惊!
看来,自己今后要更加小心谨慎才行,以免被边令诚、高仙芝之流算计!
这官场啊,还真不是那么好混的,全是一群老奸巨猾、心狠手辣的家伙们!
伴随着清晨柔和的阳光,一支绵延数里的骑队,正沿着崎岖的小路,盘旋在高山草地、森林飞瀑、高原风口与雪山云雾之间。
虽然,自昨天下午到昨天晚上,李寻阳在派人通知二虎——王益迅速撤离瓦罕走廊山口,尽快沿着赤佛堂大路前往孽多城与大军汇合后,便开始花费大量的时间做了出征动员和出发准备,可从连云堡出发,走了三、四个时辰,原本还有些紧张的队伍,眼前看到的却全是山中初夏的景致:
沿着山谷逐步上行,融化的雪山冰水,带着一波波的浪花,打在色彩丰富的大大小小的岩石之上,溅起更大的浪花;
一只只不知名的鸟儿,不时自空中飞扑入水中,抓起一条条鱼儿,惹得将士们争相观瞧;
在随着地势一步步升高的队伍里,时不时传出一阵阵的喧闹,不知是哪位老兵油子,又开始讲起或荤或素的笑话,又或者聊起曾经的经历;
突然,队伍中疾射出几只雕翎,有射向空中盘旋、疾驰的飞禽,有射向林里伫足、奔跑的走兽,又引起怒吼般的喝彩……
看着如此放松的将士们,对军纪要求极高的李寻阳,并没有出面喝止。
他知道,已经连续三个多月高度紧张的将士们,在连云堡之战后,确实需要放松一下了;
更何况,他们马上又将面临大自然带来的生死考验,以及之后无法预知的战事!
五虎——王虎,一直跟随着李寻阳,走在全营将士的最前面。
同样被周围的景色迷惑的他,不禁对李寻阳和向导的出征动员产生了怀疑,心直口快的他,不停地问着向导:“大胡子,你说这坦驹岭如何如何的艰险、如何如何的可怕,这一路行来,只是远远地看见了雪山,却并未遇到什么艰险的路径啊?”
被称为大胡子的是粟特族向导——胡都克,因为满脸的络腮胡子,所以被骠骑营的将士们亲切地称为“大胡子”,而他自己也挺喜欢这个称呼,还经常拿自己的胡子与关公的长髯相比,惹得大家哄堂大笑、嘻骂不断!
“你懂个啥?!从连云堡到坦驹岭,一般的商队要走上3、4天,旋风都尉要求2天之内到达,本就有大家累的了,更何况前面不远处就要过风口了,那里不但风大,而且天气多变,就连人呼气都感觉困难!这还不算什么,等后天翻越坦驹岭,那才真叫个凶险呢!”
“大胡子,你净知道吹牛!你且说说,坦驹岭有啥凶险?”王虎不服气地说道。
“啥凶险?你真是个毛孩子,嘴上没毛,说话不牢!坦驹岭多变的天气暂且不说,险峻路滑人马难行也先不说,单说这雪神之怒,便十分可怕!”
说完,似乎感受到了一丝恐怖,大胡子浑身打了一个激灵,眼神之中充满了敬畏。
“什么雪神之怒?都是你在唬人,我倒要看看雪神如何发怒!”
王虎不屑地看了一眼大胡子,歪了歪嘴。
“嘘,小声些,要是让雪神听到了,我们这些人都得死!”大胡子赶紧打断王虎的话,小声地叹了一口气。
然后,略显悲伤地幽幽说道:“去年这个时候,我带着商队着急赶回疏勒,便走了坦驹岭这条路。那时,我的大儿子已经18岁了,刚刚给我生了个大胖孙子,非要跟我一起押运商队……”
看到大胡子突然停顿了下来,颇为好奇的王虎,紧忙催促他往下讲。
仿佛突然觉得疲惫一般,大胡子深深地喘了一口气:“唉,虽然我再三叮咛他,在过坦驹岭时不要大声说话,可这个小兔崽子就是不听!他使得一手好弓箭,在坦驹岭上竟然射倒了一只雪豹,引得大家交口称赞,他自己也颇为自豪,不禁在山中大笑了起来。”
“可这笑声,惊扰了雪神,让他大发雷霆,一时间宛若晴空霹雳一般,轰隆隆的雷声,伴随着狂奔般的雪流,向我们压了过来,还没等大家反应过来,就被大雪掩埋了。恰巧我站在一个山道拐角处,头顶上正好有一块大岩石,洪流般的大雪没有将我全部掩埋。而等我费劲全身的力气从雪堆中爬出来后,看到的只是一片白茫茫的世界,什么都没有了!我的儿子,我的商队,全没了!”
说着,说着,大胡子的眼泪禁不住掉了下来,原本坚强的他,赶紧转过身子,用袖口将眼泪擦干。
身侧的李寻阳,忍不住拍了拍大胡子的肩膀,却什么也没有说。
“旋风都尉,让你见笑了,我是老了,越来越容易伤感了!”大胡子不好意思地说着:“咳,都过去了!我在坦驹岭上,用随身的腰刀整整挖了一天,刀都挖断了,然后就用手挖,后来手都冻僵了,我也昏了过去!”
“后来呢?你快说呀,后来呢?真是急死我了!”王虎着急地说。
大胡子白了王虎一眼:“后来,我被后面来的商队发现,把我救醒,在他们的劝说下,想到我的小儿子和我的小孙子,我最终放弃了挖掘,跟着他们回到了疏勒。”
“如果不是旋风都尉来找我们的首领,又让我的全家今后不再为温饱而发愁,我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再来这个埋葬了我大儿子的坦驹岭的!”
听完大胡子的一番话,不但王虎不再吭声了,而且就连原本还在嬉笑的牙兵队将士也都闭紧了嘴巴,好像生怕惊扰了还在前方百里之外的雪神一般。
李寻阳还是没有说话,只是在王虎看来,他的目光似乎更加地深邃,直直地望向了坦驹岭的方向。
在急行军了一天半之后,深刻感受到“一山显四季、十里不同天”的骠骑营将士们,终于在第二天的申时,赶到了坦驹岭之下。
高高的坦驹岭,仿佛披上了两条长长的银色飘带,数十里长的冰带,沿着山口倾泻而下。
据大胡子讲,这两条冰带的源头就是坦驹岭山口!
而这两条冰带,长度都在二十里以上,且冰川上冰丘起伏,冰塔林立,冰崖似墙,裂缝如网,稍不注意,就会滑坠深渊,或者掉进冰川裂缝里丧生。
大胡子儿子葬身坦驹岭的故事,就像是长了翅膀一般,很快就在骠骑营千余名将士中间传播开来,让整个队伍都陷入到一种莫名的恐慌之中。
说实话,经历了积石山的恶战、魔鬼般的训练、连云堡的突袭,骠骑营已经成为安西四镇之中一支铁血军旅,骠骑营的将士们也都称得上是优秀的战士。
可那都是在面对白刀子进、红刀子出的血腥战场上,是在对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的与敌人搏斗中,但现在要面对的却是无法预测的坦驹岭,甚至要面对看不见的雪神,天呐,这是凡人能够抗衡的吗?
夜幕渐渐降临,坦驹岭冰带之下,骠骑营的将士们早已点起冲天的篝火,千余名将士默然而立,整个大营里一片肃静。
李寻阳站在一块大石头上,没有出声,只是静静地注视着下面整齐排列着的将士们。
一排一排,一列一列,一个一个,李寻阳的目光扫过了每一名将士。
这些与他同生共死、血战沙场的将士,每一个人的名字他都能叫的上来,甚至记得住他们当中绝大多数人的经历、家庭、喜好、功绩……
原本还有些心中叵测的将士们,在李寻阳的目光注视之下,渐渐地挺直了胸膛、昂起了头颅,他们希望把自己最好的一面展现给自己钦佩的统领、已被安西军传诵的“旋风都尉”!
对于自己的都尉,他们有着一种无法言传的信心!
似乎只要有他在,就一定能够逢凶化吉,就一定能够取得胜利!
虽然站在李寻阳的身后,可五虎——王虎还是能感受到李寻阳的强大自信,深受感染的他,则将独臂之中抱着的骠骑营大旗,搂得更紧、擎得更稳!
“弟兄们!”
已经沉默了近一刻的李寻阳,终于开口了。
“随我千里奔赴金山、夜袭突厥使团的将士们,请举起右臂!”
肃立的将士之中,有近百条右臂举起,李寻阳点了点头,示意大家放下。
“随我奇袭吐蕃大营、恶战积石山的将士们,请举起右臂!”
肃立的将士之中,有数百条右臂举起,李寻阳再次点了点头,示意大家放下。
“随我突袭连云堡,助高大帅一举破敌,愿与我同生共死的将士们,请举起右臂!”
肃立的将士,全部举起了右臂,也包括了大胡子,李寻阳又点了点头,示意大家放下。
“秦朝末年,就在张良于博浪沙刺杀秦始皇之时,在遥远的西方,一位伟大的将军,率领的一支大军,翻越了像坦驹岭一样的大雪山,在敌人意想不到的地方出现,以寡击众、以少胜多,创造了一个奇迹,至今仍在西方的世界里流传!”
李寻阳的讲述停顿下来,深邃的目光再一次巡视了手下的将士们。
“近千年过去了,难道身为大唐骠骑营的铁血将士,还不如这些西方的先辈吗?”
一直寂静的将士们,终于爆发出怒吼:
“铁血骠骑,赴汤蹈火!铁血骠骑,无坚不摧!”
李寻阳满意地看了看被自己激发出血性的将士们,用手指向远处在月光下散发着银色光芒的雪山,接着说:“明天一早,我将带着你们翻越这座坦驹岭,不管雪神是否在家,我们都要让他见识一下我骠骑营的铁血男儿!在这个世上,没有什么能阻挡我骠骑营将士!”
李寻阳的声音突然拔高:“百余年前,我大唐军神——卫国公李靖,亲率精骑,夜袭突厥,于阴山下,遇雪神之怒,可雪神并没有埋葬我大唐将士,而是为他们打开了一条袭击突厥的道路,让我大唐将士得以击败突厥,擒获其颉利可汗!众将士,有卫国公在天的英灵庇佑,我骠骑营还有何可惧?!尔等,可愿随我翻越坦驹岭?”
“我等愿往,誓死相随!”将士中又爆发出怒吼,一浪高过一浪,在寂静的雪山之中久久回荡……
也许感受到了骠骑营千余名将士无畏的激情,第三天清早的天气格外的好:
湛蓝的天空里,无数的白云,自由自在地飘荡着;
时不时,云雾将雪峰遮盖,宛如美丽少女的面纱,若隐若现,令人心为之摇曳。
将士们已经不再如前两日般,陶醉于这如画的美景,而是迈着坚定的步伐,执著地牵着坐骑,默默地沿着冰带,艰难地前行,目标——坦驹岭山口!
李寻阳带着向导走在了队伍的最前面,虽然大虎——王离等人再三要求作为先导,为骠骑营大队探路,可都被李寻阳否决。
而针对李寻阳的执拗,大虎等人却全无办法,只好叮嘱五虎——王虎,一定要注意他的安全,否则这几个人就要把王虎的脑袋拧下来。
弄得王虎颇为紧张,悄悄地带上十余名牙兵分散着走在李寻阳的周边,以免发生危险时来不及相救。
李寻阳早已注意到了王虎的安排,可他却装作没有看见。
是呀,有这帮兄弟们陪着自己,也不枉来大唐一世了!
可,要是郡主能在身边,那该有多好啊!
娘的!
自己这是怎么了?!
最近,怎么总是在不经意之间就想到那位葛逻禄的郡主?
甚至是在睡梦中也经常能够梦到!
唉,自己是不是思春了?
还是心态在变老?
亦或是……
不行,李寻阳,你一定要振作起来、集中精力,骠骑营的千余名弟兄,还指望着你带领他们翻越坦驹岭,收获更大的功绩,你怎么能在此时儿女情长呢?!
李寻阳使劲儿摇了摇头,想要把这些私心杂念都抛在脑后。
此举,却将紧跟在身后的王虎吓得够呛,正准备上前询问,不想李寻阳已经注意他的举动,抬手示意自己没事,让他稍安勿躁。
跟着李寻阳的时间长了,王虎已经能从李寻阳的动作和眼神之中,了解他的意图。
可跟随李寻阳的时间越久,王虎便越发觉得看不透他:
不是因为他的城府,而是他的丰富阅历和渊博学识;
他只比自己大几岁而已,可他知道的东西,总会让自己惊奇;
只要听从他的安排,就总能取得一个又一个的胜利!
在王虎眼里,李寻阳就是一个神人,仿佛无所不知、无所不晓!
就像,就像昨晚他讲的那个遥远西方的伟大将军,好像叫“汉将军”,不对,是“汉尼拔”,对!就是“汉尼拔将军”!
这些事,他是如何知道的?
他的脑袋里究竟装着多少东西啊?!
王虎望向李寻阳的目光,充满了崇拜与景仰!
不只是他,在所有的骠骑营将士们眼中,李寻阳就是军神的化身,他们愿意跟随“旋风都尉”赴汤蹈火,即便是付出自己的生命!
因为他们知道,即便是自己战死或伤残,李都尉也会尽心照料他们的家人,如同自己的亲人一样!
“旋风都尉”曾经说过:
在这个世界上,生他养他的亲人们都已过世;
而骠骑营的弟兄们,就是他现在的亲人,是他最为亲近的人;
他会如自己的父母般对待弟兄们的父母,他会如自己的子女般对待弟兄们的子女!
他是这样说的,也是这样做的!
所以,在骠骑营,李寻阳就是天,李寻阳就是神,李寻阳就是弟兄们的依靠!
因此,如果有人胆敢触犯李寻阳,骠骑营的千余名弟兄就会跟他拼命,无论是谁,就是天王老子也不行!
也就是这样一群铁血男儿,他们不分种族、不分信仰、不分地域,紧紧地跟随着李寻阳,向着同一个目标,沿着同一条路径,默默却坚定地行进着。
二十余里的冰川,骠骑营的队伍竟然走了两个多时辰,直到午时才到达坦驹岭山口,而且十余匹驮运物资的骡马摔进了冰带的缝隙,再也无法上来,一路攀爬之艰险可见一斑!
稍事休息后,在向导——大胡子的建议下,大队人马继续赶路,以便在日落之前找寻一处避风之处,作为今晚休整的营地。
当天的行进,还算顺利,平安无事,除了损失二十二匹驮运物资的骡马之外,没有将士们伤亡。
李寻阳的心里稍稍安定了一些,虽说在将士们面前,他一直保持着镇定自若的神态,可他心里却也七上八下的,担心来自大自然的惩罚。
今日尚可,明日如何?
真是怕啥来啥!
第四天一早,没有看到如前一天般灿烂的阳光,而是等来了越聚越厚的黑压压的乌云,风也越来越大,很快飘起了雪花,虽然不大,可被风卷起打在脸上确实生疼。
在李寻阳和大胡子向导的带领下,骠骑营的大队人马再一次坚定地出发了。
风,越刮越狂;
雪,越下越大!
队伍没有像昨天一样,于午时休整,而是不停歇地向前艰难地跋涉,大胡子说了:必须要在申时之前通过前面的老鹰嘴,否则队伍就必须要退回今早的出发地,这中间没有地点适合休整,甚至大家会被大雪所掩埋!
未时已过,队伍才到达老鹰嘴。
那是一处极其险峻的山口,一侧是高高耸立的悬崖峭壁,另一侧则是万丈深渊,中间是一条仅够一人一骑同行的小径,甚至稍有不慎就会脚下一滑而跌落至深渊。
虽然李寻阳紧急召集各团校尉、各旅旅帅,千叮咛万嘱咐,要求大家小心再小心,可在翻越老鹰嘴时,还是有六十余名弟兄(甚至还包括了牙兵队的三人)、百余匹战马跌落至深渊,让李寻阳心痛不已,却也无可奈何!
唉,面对如此险峻之雪山,自己的骠骑营表现得已经相当出色了,不知高仙芝率领的大军翻越此处时会是一个怎样的局面?!
晚上安营时,负责后勤的大虎——王离,告诉李寻阳一个不幸的消息:
骠骑营的粮食,仅够维持一天半的了!
由于前后近一百三十余各类马匹的死亡,特别是其中大部分为驮运物资的骡马,因此原本足够骠骑营食用近十日的粮食,现在损失了绝大部分,只够不足两天的用量了!
而杀马充饥,则无异于饮鸩止渴,因为后续的战事尚未可知,虽然小勃律的兵力可以忽略不计,可如果吐蕃人来援,那就一定是恶仗,没有战马的骠骑营,只能任人宰割!
将士们的牺牲是小,不能坚持到高大帅的大军前来,那么此次出征所付出的一切,便将付诸东流!
自来到大唐以来,李寻阳的眉头第一次皱起。
经过了大半夜紧张的商议,李寻阳做出了一个让人匪夷所思、令人震撼不已的决定:
第一,大虎——王离,在张老六的配合下,率领两团人马,携带全部马匹和物资,徐徐前行,确保人马物资安全;
第二,自己带领两团人马及牙兵队,由三虎——马彪、四虎——马爽协助,全部徒步,轻装疾行,一天之内翻越坦驹岭,突袭阿弩越城,一战而下,占领该城,以便为高仙芝大军翻越坦驹岭后安排好落脚之处!
第五天的辰时,李寻阳便与大虎——王离等人分开,亲率近七百人的队伍,冒着已经下了一天一夜的大雪,继续艰难地前行。
或许是上天有感于骠骑营将士的果敢与坚韧,亦或是天地间的神灵垂青于这群铁血勇士,巳时近半之时,大雪终于停歇下来。
可正当骠骑营的将士准备庆幸之际,大胡子向导却带给大家一个令人绝望的消息:
雪下的太大了,以致于将原本泾渭分明的路径给覆盖了,现在已经无路可走了!
这下可把大家给惊呆了,片刻之间,队伍中一片肃静。
紧接着,将士们便悄悄地咒骂开来,有骂老天爷不开眼的,也有骂坦驹岭鬼地方的,还有骂大胡子瞎带路的……
急的五虎只跺脚,急的大胡子直落泪!
只有李寻阳默默地注视着身侧高高耸立的雪峰,嘴里似乎还念念有词。
他在作甚?
从队伍中急急赶过来的三虎、四虎,看到神色异常的李寻阳,拉了拉来回转圈的五虎,三只老虎目不转睛的盯着李寻阳,似乎要揣摩他的行为举止。
还是王虎反应快,悄悄地对三虎、四虎说道:“我知道了,大哥是在与雪神对话!”
将信将疑的三虎、四虎看了看王虎,又互相对望了一眼,没有作声,继续观察着李寻阳,并示意队伍噤声。
一下子,原本骚动的队伍静了下来,大家都伸着脖子,注视着站在高处的李寻阳,他们的目光充满着期盼、充满着信任,他们不敢打扰自己的统帅,因为他们知道此时的“旋风都尉”正在与雪神对话、正在与天地交谈!
过了一刻,李寻阳终于转过身,开始了紧促地布置:
第一,所有人都立即匍匐前进,翻过右侧的雪堆,到对面的巨大的岩石之下;
第二,各团以伙设帐,撑起七十余顶营帐,并要在雪堆里挖出五尺深的坑,营帐则扎根于雪坑之中;
第三,每帐中的所有人,都要站在帐角,用各种工具用力将营帐支撑起来,无论待会儿发生什么,都要尽力撑起营帐,不要让其垮塌;
第四,若遇大雪覆盖营帐,也不要着急,待一切寂静之后,再奋力向上挖掘,努力挖出一个天井,然后再想办法从天井之中攀爬出来;
第五,即使无法脱身,也不用担心、害怕,安静地等待其他人的救援,且不可大声呼喊!
一切就绪之后,李寻阳做了最后的交代:
大家听从他的口令,一起呐喊,一起噤声。
于是,雪峰之间,响起了震耳欲聋的狂吼:
“唐军威武,骠骑无敌!”
“唐军威武,骠骑无敌!”
连续十余声的怒吼,震的雪山都似乎颤抖了起来,吓得大胡子向导不停地祷告神灵,让其宽恕这些疯狂的唐军!
忽然,一阵呼隆隆的声音响起,由远及近,大地也为之晃动起来。
骠骑营的将士们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们只是遵循“旋风都尉”的将令,闭上了嘴,奋力地撑起营帐。
只有两个人明白,狂暴的雪流已经冲着他们奔袭而来,只是大胡子的心里已经被绝望和恐惧所充斥,而李寻阳心中却充满着希望与兴奋!
很快,奔腾的雪流覆盖了这七十余顶营帐,并在撞击了巨大岩石之后,改变了方向,流向了两侧的低地。
大约过了两刻的时间,天地之间终于静了下来。
在一片白茫茫的雪地中,渐渐地出现了一个又一个的雪坑,慢慢地探出一个又一个的头颅,然后是一群群的军士从雪坑里钻了出来,他们先是惊奇地看着四周,接着就是相互拍打,可就是没有人发声,因为“旋风都尉”有严令——噤声!
李寻阳也迅速从雪坑里爬了出来,他没有看到将士们向他投来的近似于顶礼膜拜的目光,而是带着大胡子向导和王虎,向着已经被雪流冲开的路径走去。
大胡子激动地看着周边的一切,语无伦次地说着:
“这,李,这路,李都尉,这,这路,这路找,找到了!”
然后便虔诚地跪了下来,先是拜了拜雪峰,接着就向李寻阳叩首,嘴里说着一连串粟特族的土语。
李寻阳虽然不知道他在具体说着什么,可大体也能猜的出来。
于是,赶紧上前将其搀起,和声细语却坚定有力地说道:“大胡子,现在还不是庆贺、感谢的时候,抓紧带路,我们要尽快翻过坦驹岭,今晚之前,我们要在山下宿营!”
看着李寻阳向大队走去,大胡子嘴里还在嘟囔着:“阿罗氏(alosh),阿罗氏!”
走在李寻阳后面的王虎听见了大胡子反复重复的话,不禁好奇地问道:“大胡子,又在念叨个啥?”
大胡子好像中邪了一般,眼睛注视这李寻阳,话却回答道:“阿罗氏(alosh),是突厥语——战神的意思,‘旋风都尉’就是天上下来的战神啊!只有他,才能与雪神对话;也只有他,才能让雪神清理出这条生命之路啊!”
王虎眨了眨眼睛:“阿罗氏(alosh),战神!”
对呀,刚才大哥是跟雪神对话了!
三虎哥、四虎哥,他们都听见了,在场的众将士也都看到了!
噢,终于明白了!
怪不得大哥能带着大家取得一个又一个的胜利,原来他是天上的战神转世啊!
王虎的目光从恍惚,慢慢变得坚毅,他明白了:
既然上天安排他跟随“战神大哥”,那么他的责任就是守护,就是用自己的生命来护卫“战神大哥”!
而此刻的李寻本无暇顾及大胡子和王虎的想法,他正在了解各部的损失情况,很不幸,在营帐群最外侧的五顶营帐,还是被狂暴的雪流冲走了,甚至无法找到这些弟兄们的尸体……
李寻阳的心在滴血!
还没走出坦驹岭,骠骑营就已经损失了百余条生命,这都是自己带出来的弟兄,是自己在这个世界上真正的亲人!
不,不能再这样无谓地牺牲了,要想办法,让这些兄弟们好好地活下去!
在整顿好队伍,记录下牺牲的同伴之后,李寻阳带着大家沿着雪流冲出的道路,继续艰难地前行着。
又经过了三个多时辰的艰难跋涉,骠骑营的将士们终于在接近戌时的时候,翻过了坦驹岭,来到了一片高原草场。
望着衣衫不整、灰头土脸的将士,从他们的眼中,李寻阳看到了百战之师的刚毅血性!
他明白:
经过这次磨难,骠骑营已经成为了铁血雄狮!
再也没有什么能够阻挡他们的脚步!
再也没有什么能够击垮他们的意志!
只有自己的死亡,才能让他们崩溃!
李寻阳没有再做任何激励,也没有再说多余的话,只是安排三虎——马彪,率一旅之众,将3-4里之外,亮着灯光的、好像是烽燧的地方拿下来,而要求只有三个:
第一,不能让其示警;
第二,不能放走一个;
第三,留下几个活口!
三虎也未开口,只是拱手听命,向着李寻阳坚定地点了点头,然后带着手下悄无声息地向着亮光之处走去。
在李寻阳的严令之下,队伍没有发出任何声响,也没有点起篝火,将士们只是默默地吃着仅有的一点点干粮,喝着身侧一条从雪峰中流出的冰冷河水,静静地休息着。
他们知道,大战在即!
他们要把在坦驹岭上憋出的怒火,全部发泄到敌人的身上!
无论对方是谁,他们都要将其撕裂、碾碎!
回望着高耸入天的坦驹岭雪峰,从未有过诗意的李寻阳,突然来了诗兴,并忍不住吟了出来:
白纱处处绕银山,
峰峦不见尽云烟。
惊艳总在风雪后,
英雄自古笑傲天。
虽然对诗文并不太懂,可王虎也听出了诗中的浓浓雄心,也不禁悄悄地重复了一遍。
然后问道:“大哥,这首诗叫什么名字?”
李寻阳看了看王虎,笑了笑说:“就叫《感怀——飞跃坦驹岭》吧!”
“《感怀——飞跃坦驹岭》,好,太好了!”
“等见到岑参大人,我就将此诗转告于他,让他也知道知道,我大哥的诗情不比他差,省得他一天到晚总是酸溜溜的,摆弄他的那几首诗!”
王虎兴奋地直拍大腿,好像是找到了宝贝一般。
李寻阳拍了拍他的肩膀,没有再说什么,只是回过了头,注视着烽燧的方向。
约莫两刻光景,三虎带着手下又静悄悄地返回了营地。
当然,队伍之中,多了十几个哆哆嗦嗦的俘虏。
经过很简单:
前面亮灯之处,的确是阿弩越城的一个烽燧;
实际上,它的作用不是示警(小勃律人认为没有哪支军队可以翻越坦驹岭),而是向来往于坦驹岭的走私者们收税;
这可是一个肥得流油的美差,所以阿弩越城主的弟弟便理所当然地获得了这个差事;
就在刚才,这位城主弟弟还在喝酒吃肉,十几个手下也都跟着吃喝;
只有一个倒霉蛋被安排在烽燧之上守夜,结果这个倒霉蛋也就被三虎手下的弩箭射成了刺猬,而其他人则乖乖地成为了俘虏。
李寻阳详细地询问了阿弩越城的情况,然后做出了相应的布置。
第六天一早,在这位城主弟弟的带领下,几十个客商打扮的唐军,大摇大摆地走进了阿弩越的城门,并迅速将其控制。
在一声刺耳的鸣镝之后,蜂拥而至的唐军,在两刻之内便占领了只有大唐一个小镇规模的阿弩越城。
而后,三虎——马彪率领凤翅团,前出阿弩越城,向着孽多城方向警戒;
四虎——马爽带着雕翎团,严密把守阿弩越城,并看管着包括城守在内的百余名阿弩越城的守卫——一群老爷兵;
派出十名牙兵,赶着城守提供的牛羊和物资,前往坦驹岭山脚下,接应大虎——王离的人马,要求其尽快将战马带到阿弩越城,以应对有可能发生的战事;
同时,命王离安排张老六带着一旅人马留下,与十名牙兵及牛羊、物资,迎候高仙芝的大军。
安排完这些事情后,李寻阳让人将城守带来,与其攀谈起来。
城守叫阿律奚失兰,是个肥头大耳的家伙,这一点倒是与他那位守烽燧的弟弟相同。
不过,他们之间的不同之处,是阿律奚失兰长着一双灵动的小眼睛,一看就知道是一个颇识时务、八面玲珑的人!
在与其交谈之中,阿律奚失兰明确表示他会效忠于大唐,并说明他的父亲就是小勃律前任国王——没谨忙的忠实臣子,一贯坚持与大唐的友好关系。
后来,没谨忙国王病逝,继位的小勃律王——苏失利之则将其父亲贬斥,而他也就随父亲来到了这个坦驹岭脚下的阿弩越城,做起了小小的城主,却也被小勃律王庭所边缘化了……
李寻阳自然要安抚其一番,不过也明确地警告他:
如果有二心,则将身首异处;
只要他与大唐合作,那么将来的小勃律王庭之内,也会有他的位置!
其实,跟王忠嗣待的时间长了,李寻阳也自然学到了王忠嗣的一些用人之道,特别是以夷制夷的谋略。
而且,在与高仙芝相处的日子里,李寻阳也有意无意地受到了高仙芝的影响,尤其是恩威并重、攻人之心的那套奸雄手段。
所有这些,李寻阳已经隐隐约约地感受到了,只是尚无时间细细品味!
而且,作为一个来自于21世纪的现代人,似乎连自己也不愿意承认,他已经在大唐沾染了一些有悖于后世礼法与道德的思维和做法!
一番软硬兼施、威逼利诱的话语,让阿律奚失兰在心惊肉跳的同时,也心情振奋、为之神往。
为表决心,他透露出一个让李寻阳震惊的消息:
距离此地大约一天的行程,在娑夷水(即:21世纪的克什米尔西北吉尔吉特之北的印度河北岸支流)上,吐蕃人花费了大量的人力物力,于一年前架起了一座藤桥;
此桥,宽约四尺,可供一人一骑通行,这是小勃律通往吐蕃的唯一捷径,否则就要翻越雪山数月才能到达吐蕃;
若是桥断,则吐蕃将难以驰援小勃律,而且在短时期内也无法对小勃律的唐军实施进攻;
但据孽多城官员传来的消息,吐蕃数万兵马已经前来增援吐蕃,可能明天即可到达藤桥!
这个消息,实在是太惊人了!
无论是高仙芝,还是自己,都没有预料到会出现这样的局面!
怎么办?
等待大军,时间来不及了!
自己带队前往,可一来兵力单薄,二来没有战马,即便是自己能够及时赶到藤桥,却也无法与吐蕃援军相抗衡。
穿越到大唐以来,李寻阳第一次感受到了近乎于失控的烦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