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丝梦大唐三部曲第一部情迷怛罗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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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进京献俘 安西易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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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放下李光弼亲笔撰写的长长的书信,李寻阳陷入了沉思。

  不经意之间,他已走到了门外,望着满天的飞雪,慨然长叹。

  这一举动,让守在厢房内的五虎——王虎格外紧张。

  自打三虎哥——马彪战死之后,大哥变得日渐沉默。

  但,自己与大虎哥——王离等人一起,变着法儿地想让大哥高兴起来,却难以奏效。

  虽然,李寻阳的脸上,日常依旧挂着那种招牌式的微笑,但五虎——王虎知道,他的内心十分苦闷。

  这不,河西刚刚送来一封书信,却又让大哥独自闷在屋子里待了一个多时辰,甚至连晚饭都没有吃。

  五虎——王虎赶紧从厢房内悄悄地走了出来,示意周围护卫的牙兵远离李寻阳,不要打扰到他。

  但,同时也提醒牙兵们,要更加保持警惕,以防有啥意外发生。

  仿佛入定一般的李寻阳,并没有察觉到身边的细微变化,只是呆呆地望着空中的雪花,却好像看到了遥远的河西、陇右、京城所发生的一切……

  “出将入相”早已成为大唐的一种惯例,而到了开元盛世,便更是如此。

  在本朝,凡是边帅立了大功,官职被提拔到一定程度,便可以入朝当宰相。

  以王忠嗣现在所获取的功名,足以入朝为宰相。

  可当今的宰相是谁?

  正是“口蜜腹剑”的李林甫!

  此人,不但拥有极为出色的宰辅之才,而且老奸巨滑、嫉贤妒能,尤其憎恨那些比他能力强、比他更得皇帝陛下宠信之人。

  因此,王忠嗣便成为了李林甫的眼中钉、肉中刺,早就恨不得将王忠嗣打入十八层地狱,让王忠嗣永世不得超生!

  李林甫熟谙为臣之道、为官之道,揣摩圣意的本领难出其右,所以深得皇帝陛下的宠信。

  李阳甚至早有怀疑,当年在奉天县以西、泾水河畔的官道之上,劫杀王忠嗣家眷的契丹马队,十有八九便与李林甫有着密切的关联。

  只是,当王忠嗣遣人秘密调查奉天县驿站之内的那位给三名契丹大汉通风报信的神秘女子之时,该女子却与她的丈夫——奉天县驿站之驿长,突然都得了急病死了,而且尸体竟然被他们的“亲属”带回了老家……

  如此看来,为了致王忠嗣于死地而编织起来的这张大网,足以惊世骇俗,却也难以窥其一斑!

  作为久经风雨的王忠嗣,岂能不明白这其中的厉害关系?

  所谓树大招风、权重遭嫉,为了避嫌,也为了免遭皇帝陛下有可能产生的猜忌之心,王忠嗣已于天宝六载(即:公元747年)四月,主动上奏皇帝陛下,请求辞去河东、朔方两镇的节度使之职。

  他上表时,以不熟悉河西、陇右的情况为借口,为了能专心处事,故请辞原河东、朔方两镇的节度使之职。

  而皇帝陛下在接到王忠嗣的请辞奏章之时,却有些犹豫。

  原因是,王忠嗣久在河东、朔方,特别熟悉两镇之边事,又深得士卒拥戴,倘若以其他人代替,恐怕会影响两镇的安定。

  然而,王忠嗣在没有得到皇帝陛下的答复之后,又多次上表,坚持要求辞去河东、朔方两镇的节度使之职。

  皇帝陛下思前想后,加之李林甫的旁敲侧击,最终同意了王忠嗣请辞。

  但是,由于王忠嗣在请辞上的执拗,他在皇帝陛下心目中的地位已有所下降。

  与此同时,安禄山大力发展地方势力,且已颇具实力,王忠嗣出于忠心体国之本意,竭力上表朝廷,言安禄山必反。此事,却被李林甫借力打力,让皇帝陛下误以为王忠嗣嫉贤妒能、狂妄自大,因此进一步让皇帝陛下对王忠嗣产生了一丝反感。

  可怜的王忠嗣,他哪里知道,自己的一片忠心体国,却被宰相李林甫大为嫌恶!

  因为这些事情,涉及大唐的朝政,正是他宰相该管之事、该掌之权。

  加之,王忠嗣本已有能力成为宰相,如今的此类行为,岂非暗示朝廷,希望皇帝陛下擢升其为宰相?

  所以,李林甫更加地嫌恶王忠嗣,必要除之而后快。

  在离开王忠嗣之时,李寻阳与其的一番交流,让李寻阳明白了,王忠嗣对于他自己的未来也是充满了担忧的。

  只是,出于对皇帝陛下的忠心,出于对大唐皇朝的公心,王忠嗣却又不能违背自己的良心,所以他只能竭尽全力地做好自己的本职工作,不再关心自己是否会招惹上是非。

  然而,身为人臣,有许多的事情,都并非自己所能决定的!

  天宝六载(即:公元747年)十月,皇帝陛下下诏,令王忠嗣攻打石堡城。

  王忠嗣得令之后,认真分析了形势,本着对大唐负责的态度,却做出了不攻打石堡城的决定。

  王忠嗣星夜动笔,上表皇帝陛下:

  “石堡险固,吐蕃举国而守之。若顿兵坚城之下,必死者数万,然后事可图也。臣恐所得不如所失,请休兵秣马,观衅而取之,计之上者。”

  作为盛唐中无与伦比的军事家、政治家,王忠嗣知道:

  攻取这样一座易守难攻的城堡,军事意义并不大,因为即使攻下来,无论对威胁吐蕃国内,或者巩固大唐边防,都没有实质性的影响。

  但他哪里知道,石堡城却是皇帝陛下一块心病。

  对于一个好大喜功的皇帝而言,岂能容忍这样的疙瘩在心头?

  石堡城(即:21世纪的甘肃临潭西南),又被称作铁刃城,是吐蕃的战略要地。

  吐蕃军队,每次攻打唐军,都要在石堡城集结兵力,并以此为前沿阵地。

  石堡城依山而建,地势非常险要,王忠嗣经常派人查探,却一直没有找到一条适合于强攻的捷径。

  由于石堡城三面环山,只有一条山道通往城中,若要攻克此城,必须倾以上万兵力攻城,同时还需在外围阻挠敌方援军,这样方有取胜之可能。

  可如此一来,势必会造成重大的伤亡!

  开元十七年(即:公元729年)三月,朔方节度使、信安王李祎采用远程奔袭的战术,出其不意地攻占了石堡城。

  但是,因河西、陇右节度使盖嘉运不思防务,开元二十九年(即:公元741年)十二月,吐蕃军利用唐军的麻痹,以突袭的战术,重新攻占了石堡城。

  天宝四载(即:公元745年)九月,陇右节度使皇甫惟明立功心切,再次向石堡城发起攻击。

  这一次,原本有机会取胜,只可惜皇甫惟明计逊一筹,犯下重大失误,只顾一味地攻城,却忽略了阻挠吐蕃援军,结果被吐蕃援军突袭得手,因此唐军大败而归。

  对皇帝陛下而言,一个小小的石堡城、几百吐蕃驻军,大唐竟然屡攻不克,岂非一个天大的笑话!

  要知道,大唐实力雄厚,几万帝国军队,铁蹄所至之处,还能击不垮几百吐蕃人?

  而皇帝陛下,原本对王忠嗣寄予厚望,想着由他出马,必能早日得到捷报,不料却得他这样一表:

  分析厉害,晓以道理,就是不想攻打石堡城!

  所以,在皇帝陛下的心里,也就对王忠嗣加深了反感。

  与此同时,在王忠嗣所辖的军队之中,却有所属之将与其意见相左。

  将军董延光认为:

  攻克此城,不在话下,当即请带兵攻打石堡城!

  皇帝陛下一看,如此甚好,正好来个激将之法,让众将争立此功。

  因此,立即予以批准,让将军董延光率领本部兵马主攻石堡城,还特意诏令王忠嗣,务必分兵相助!

  无奈之下,王忠嗣只能得令,虽然大声叹息,却也不得不出军相助。

  然而,王忠嗣毕竟心怀不同之想法,更坚信自己的主意是正确的,因此相助不力。

  由于准备不够,特别是战前动员不力,攻打石堡城的唐军气势不足,均不肯舍身忘死地冲锋陷阵,以致于未能按期攻克石堡城。

  因此,怨愤不已的将军董延光,在宰相李林甫的怂恿、支持之下,便将责任全部推到王忠嗣的身上,说他“阻挠军计”!

  所有的这一切,都被李寻阳的结拜兄长——河西兵马使的李光弼很快掌握,并为此忧心忡忡,实在是为王忠嗣大帅担心!

  于是,李光弼冒着惹火烧身的风险,星夜前往正在陇右统军的王忠嗣大帅的营帐,欲求说服王忠嗣,让其赶往京城面见皇帝陛下,为自己解释、为自己开脱。

  正在挑灯夜读的王忠嗣,忽见李光弼到来,既高兴又诧异,忙起身相迎:

  “光弼星夜来此,可有急事?”

  李光弼也未客气,拱手直言道:

  “某特来与大帅商议军情!”

  王忠嗣似有所悟,上下打量了一番李光弼,然后故意问道:

  “议论何事?”

  李光弼郑重而立,躬身施礼后,答道:

  “以前,大帅以体恤士卒之心,实有拒董延光将军之色,虽然接受了皇帝陛下的诏命,却并没有实际去执行。这是为何呢?”

  略微停顿了一下,李光弼又言道:

  “大帅率数万之众支援董延光将军,却不设立重赏,又如何能激励三军之勇?大帅所管的财帛堆满了库房,为何要吝惜数万之赏以绝小人之谗言呢?如果,董延光将军此次征战石堡城失利,定然会向皇帝陛下进言,将失败之罪推卸给大帅的!”

  此番议论,果然是切中时弊、深入要害。

  王忠嗣大出军马,表面上支持董延光,却不重赏士卒,使其奋勇杀敌,使董延光最终无法完成任务。

  只怕这样下来,董延光愤恨,会到朝廷进谗言,说他王忠嗣的坏话!

  王忠嗣听后,长叹了口气,然后义正词严地对李光弼说:

  “光弼,我已下定决心,不会为顾及一己之官位、为争夺一城之得失,而牺牲数万大唐忠勇的将士!即便是皇帝陛下责怪,大不了免去我的官职,流放到贵州做个小吏,我也心甘情愿!而你之心意,忠嗣心领了!”

  李光弼一听,豁然开朗。

  细细思索,王忠嗣不争一城一地之得失,而是集中优势兵马,发挥唐军的机动作战优势,让敌处处设防,却又防不胜防。

  与此同时,大唐百战之军,则可随意攻敌之所必救,围点打援、设伏歼敌,果然是高明的战略!

  而王忠嗣不顾个人之安危,却保全了数万将士的生命,这才是真正的帅才啊!

  李光弼大为感动,也从内心之中,对王忠嗣也是更加敬佩,忙起身一躬到地,敬服地说道:“光弼唯恐大帅受屈,所以才星夜赶来相劝,却不成想大帅能行古人之壮举,非光弼所及啊!”

  之后,便不再多言,恭恭敬敬地退出了帐外。

  李寻阳自然明白,如李光弼这般的英才,之所以星夜来见王忠嗣大帅,的确是英雄惺惺相惜,更尊崇其德才兼备,这才甘冒谗言劝说王忠嗣。

  但,李光弼听罢王忠嗣之言,若醍醐灌顶,顿时大彻大悟!

  之后,李光弼用兵之时,更加爱惜士兵的生命,也定是受到王忠嗣大帅的直接影响。

  当今之时,为了迎合上意,边镇之将大肆征伐、求取边功,真是一将功成万骨枯!

  那城府颇深、为重功名的高仙芝,便是其中的代表人物。

  此次征伐小勃律,李寻阳对此已经是有了切身的体会。

  在此背景之下,王忠嗣如此爱惜士兵的生命,不打无用之仗,不求不义之功,甚至甘冒被黜免将帅的风险,实在是令人感佩啊!

  可感佩归感佩,最重要的还是要营救王忠嗣,以免其遭到李林甫的毒手。

  虽然,李光弼已经告知自己,身为大斗军正副使的安思顺、哥舒翰,分别被委任为河西节度使、陇右节度副使,且哥舒翰已经前往京城去面见皇帝陛下,希望为王忠嗣说情,但李寻阳还是不放心,毕竟王忠嗣对自己有知遇之恩、再生之德,无论如何,自己都得想办法去搭救于他。

  定下决心之后,第二天一早,李寻阳便准备去找高仙芝,希望他能带自己一同前往京城,面见皇帝陛下献俘小勃律王室。

  却不成想,还未出门,便接到了高仙芝的通知:

  后天一早,李寻阳只带贴身牙兵,随高仙芝一起前往京城!

  嘿,真是瞌睡之时,有人递来枕头,果然及时。

  二话不说,李寻阳赶紧做出布置:

  第一,与大虎——王离、二虎——王益、四虎——马爽、五虎——王虎以及张老六等人会商,并告知他们,自己与高仙芝进行了利益交还,自己放弃了征伐小勃律的首功,将其让给了席元庆,而换来了迅速补充骠骑营、新建番汉营的权利。虽然,上述五人气愤不已,却最终还是被李寻阳晓以厉害、最终说服。

  第二,命令即将被任命为骠骑营左右果毅的大虎——王离、张老六,立即补充人马,抓紧时间训练,希望自己从京城回来之日,能看到一支更加听从指挥、无惧艰险、死战不退、战之能胜的骠骑铁军!

  第三,命令即将被任命为番汉营左右果毅的二虎——王益、四虎——马爽,借助“阿罗氏”在安西四镇日益响亮的名号,马上招募番汉勇士,正式组建番汉营,如骠骑营一般,也是五团人马,每团三百人,希望自己从京城回来之日,能看到一支血气方刚、勇往直前、团结一心、生死相伴的番汉骑军!

  第四,让刚刚被任命为牙兵团校尉的五虎——王虎,挑选二十名精锐牙兵,随自己一同前往京城。

  由于高仙芝的牙兵营亲自押解小勃律王室、近臣人等,因此,李寻阳也乐得轻松,加之高仙芝似乎一直在调养生息,自踏上前往京城之路后,便没有再找过李寻阳,正好让后者也能放松一下压抑已久的心情。

  又到了交河城,李寻阳不禁有些感慨:

  一年之前,自己经交河城进入安西;

  一年之后,自己又要经交河城而进入河西、陇右;

  一年之中,多少变故?四季之间,几多变幻?

  唉,自己来到大唐,已经足有六载!

  这六年来的经历,可用“惊险万分、危机四伏”这八个字来形容!

  李寻阳自付:为何自己如此多灾多难?!

  不但在21世纪没过啥好日子,而且即便是来到了唐朝,也经常是死里逃生!

  已到而立之年的李寻阳,至今仍是孤身一人、形单影孤,虽说有不少兄弟在身边朝夕共处,可毕竟没有一个家,一个属于自己的家……

  云驰似乎理解主人的心思,站立在交河城西侧的山头之上,一动不动,任凭北风呼啸。

  天快黑了,李寻阳执意要带着五虎——王虎出来走走,不知不觉之间,便登上了交河城西侧官道北边的一座小山之上。

  五虎——王虎正准备提醒如同入定一般的李寻阳,尽早回到交河城外的营地之时,忽然听到远处官道之上,自西向东传来的一阵混乱而急促的马蹄声。

  李寻阳也从思绪当中被惊醒,借助明亮的月光定睛观瞧,官道之上两群马队似乎在追逐:

  前面的一群,大约只有七、八骑;

  后面的一群,则有近二十骑。

  而且,前面的一群,似乎还不断有人倒落马下,这定是后面一群射箭所致!

  大唐治下,竟然有如此事情发生,还有没有王法?

  无论发生何事,也不能随便杀人!

  早已被21世纪的法治思想扎根于心的李寻阳,最忌恨的就是乱杀无辜,甚至是在没有批捕、审判的前提之下,就随意杀人!

  因此,李寻阳也没有多想,冲着五虎——王虎招了招手,便驱动云驰,如同飞一般地席卷而去。

  已经深悉战阵、对敌的五虎,也没敢大意,赶紧用右手拿出早已装好鸣镝的擘张弩,向着营地的方向射了出去。

  刚刚落下黑幕的夜空,除了呼啸的北风之外,原本分外寂静,而刺耳的鸣镝,顿时划破天宇,不消半刻,交河城外的营地便响起一阵马嘶,紧接着就是整齐而奔腾的马蹄之声响起,由东向西,越来越近。

  而此时,李寻阳已经奔到了如逃命般的最前面的一骑近前。

  这时,他才发现:

  这位劈头散发、锦衣貂裘的骑士,原来是一位女人,而且应该是一位身世不凡的女人,只是看不清相貌,而且她的左上臂还插着一支被血浸染的箭矢。

  在她身后,已经没有了随从,估计都被射下马去了。

  而一箭之地外,十名黑衣骑士正狂奔而来!

  李寻阳没有多想,挥手示意让五虎——王虎护住这位女子,自己则抽出唐刀,向着迎面而来的黑衣骑士冲去,高喝道:“我乃安西都尉,何人在此撒野?”

  看到李寻阳单人独骑冲来,黑衣骑士们似乎愣了一下,加之远处越来越近的马蹄之声,让他们犹豫了片刻。

  但,为首的黑衣骑士,将手一招,十余名黑衣骑士瞬时分成了两队:

  为首的骑士,带队冲向了李寻阳;

  而另一队,则试图从李寻阳的左侧绕过,直奔其身后而去!

  久经战阵、尤擅应变的李寻阳,一拨马头,云驰猛然向左一跃,唐刀顺势交由左手横扫过去,将前面的两名黑衣骑士砍落马下。

  趁着后面的三名黑衣骑士带住缰绳躲闪之际,李寻阳又将云驰向右侧一拉,唐刀又交到右手,猛然向为首的黑衣骑士劈了过去,后者赶紧抬起弯刀相架。

  谁知,李寻阳这是虚招,唐刀由劈改撩,刀式猛然一变,对方则躲闪不及,竟然被砍掉了执刀的右手,大呼一声跌落马下。

  宛如电光石火般的一瞬之间,竟然斩杀两人、重伤一人,如此恐怖的刀法,如此骇人的杀技,竟让剩余的七名黑衣骑士愣在当场、不知所措!

  而重伤倒地的为首之人,也是一条硬汉,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叽咕了两句话,那七名黑衣骑士马上醒悟过来,四人过来缠住李寻阳,另外三人则扑向了五虎——王虎以及那名受伤的女子。

  李寻阳不敢怠慢,赶忙一边招架,一边阻拦冲向自己身后的三人,不消片刻,李寻阳便身中三处刀伤,却也又砍落了两人。

  此时,五虎——王虎已经用独臂举刀,与冲来的两名黑衣骑士拼杀了起来,并很快被砍伤,后背的刀伤鲜血直流,让李寻阳心中为之一痛。

  而那名受伤的女子,此刻已经自马背摔倒在地上,估计是因流血过多而晕厥!

  正在如此危急之时,十余支雕翎箭如同长了眼睛一般,瞬间便将围在李寻阳和王虎周边的黑衣骑士射倒。

  紧接着,王虎手下的二十名精锐牙兵,便纵马飞奔而至,还没等李寻阳喊出“留下活口”,便若砍瓜切菜一样,将倒在马下的黑衣骑士悉数斩首。

  李寻阳顾不得其它,赶紧跃马来到为首的黑衣人近旁,用刀背将正欲拔出随身的匕首准备自尽的此人击昏,吩咐牙兵将其五花大绑,以便回去审问。

  这才来到王虎身边,询问其伤势,并让牙兵为王虎包扎。

  安排好这一切后,他才来到已经昏厥的女子身旁,查看其伤势:

  被射中的左臂,已经被鲜血染红;

  而箭矢所在的部位,血液已经变为黑色;

  由此可见,该女子所中的箭矢上有毒!

  这些身着黑衣的,究竟是什么人?

  与该女子到底有啥血海深仇?

  无论如何,必须要先救活这名女子,再审问被擒获的为首黑衣人,才能搞清楚这其中的关系……

  随手招呼牙兵将该女子扶起,正准备将其扶上马,却发现秀发之下闪现出一张精致而又熟悉的面孔,是她?

  没错,正是她!

  虽然,李寻阳只是在酒席之间、观舞之际,于一瞬之间,看到了这张精致的面庞,可这已经足够了,足以让他刻骨铭心,何况……

  虽然,他,在千军万马之中敢取上将首级,于血雨腥风之间依旧神情自若,但此时此刻,却再也无法平静,甚至浑身发颤,手足无措!

  已经对李寻阳十分了解的王虎,看了看李寻阳,又瞧了瞧受伤的女子,猛然醒悟过来,顾不得自己的伤痛,赶忙招呼牙兵,将女子扶上马背,并由两名牙兵在马下搀扶,押解着黑衣人,布置好周围的警戒,迅速向交河城外的大营行进。

  刚走没多远,便碰上了大营里出来的巡视马队。

  王虎上前询问,方知是高仙芝大帅突闻刺耳的鸣镝,又得知李寻阳的牙兵紧急出营,料想必是李寻阳遇到了什么意外,所以差遣自己的牙兵营,派出一名校尉,带上百名精骑,前往查看、救助。

  王虎赶紧回报,而李寻阳也已从震惊、慌乱之中清醒过来,急忙嘱咐了王虎几句,然后便随牙兵营的校尉回营,向高仙芝禀告去了。

  听完李寻阳的描述,高仙芝也颇觉诧异:

  第一,于此地碰上被人劫杀的葛逻禄部落的郡主,实在是让人惊奇!

  第二,在距离交河城十余里之处,竟然有人公然劫杀大唐的附属——葛逻禄的郡主,当真是吃了豹子胆!

  第三,究竟是什么人敢于干下如此勾当,当真让人费解!

  不过,老谋深算、谙熟事故的高仙芝,已从李寻阳的神态与语气之中,感觉到了他对这位葛逻禄郡主的非同一般的关切。

  所以,高仙芝做出了如下安排:

  第一,让人连夜进城,高价聘请城内的名医,出城进营为郡主诊治;

  第二,安排李寻阳负责审问被俘的黑衣人,以求了解事情的原委;

  第三,暂时扎营于此,等待事情的水落石出,并为救治郡主提供安全的环境。

  由此,李寻阳也明白了高仙芝的用意,真心感激之后,便去落实一切了。

  也许是郡主身体健硕,也许是上天庇佑,经过一天一夜的紧急救治,花费了大量的金钱,也终于挽救了郡主的生命。

  从头一天的戌时,到第二天的亥时,整十三个时辰,除了提审被擒的黑衣人之外,李寻阳一直在郡主的帐内守护,只是喝了一些羊奶,却没有进食。

  此时此刻,他的心思全在郡主身上,虽然在交河城高价聘请的医生,已经告知李寻阳,郡主已无性命之忧,只是因为流血过多、加之中毒颇深,所以还需静养、调理,但李寻阳还是颇为担心,毕竟郡主尚未苏醒!

  自己来到大唐,有意识之后,首先听到的便是这位郡主和她的侍女的声音,而且郡主的声音是那么的婉转动听,仿佛百灵鸟在歌唱。

  更何况,自己能被救治、养伤,也全赖郡主的关切。

  就连与特勒大叔的友谊,也是建立在郡主对自己的关爱基础之上的……

  也不知是从什么时候,李寻阳懵懵懂懂地意识到:

  自己已经喜欢上了这位并未真正结识的郡主,虽然这只是自己的单相思,可自己却无法控制内心深处的那一丝情愫!

  “这是哪里?”

  随着一声带有葛逻禄方言的突厥语突然发出,正在胡思乱想的李寻阳,发现郡主已经睁开了眼睛。

  李寻阳赶紧俯下身子,轻柔地说:“这是交河城外的大唐军营!”

  “水,水!”郡主的目光还有些散乱,微弱地发出沙哑的声音。

  李寻阳赶紧将身旁的水囊,小心地倾斜,将水一点儿一点儿地滴在了郡主的嘴唇,待郡主适应了一下之后,才将囊嘴触碰到郡主的嘴唇,让她将水一小口一小口地往下咽。

  喝了几小口水后,郡主好像恢复了一些精力。

  这时,郡主才定睛观瞧李寻阳。

  突然,她的眼里闪现出了光彩,长大了嘴,半晌才用唐语说道:“你,你,你是旋风都尉!咳咳,咳咳,不,不对,应该,咳咳,应该叫你‘阿罗氏’!”

  本想替郡主抚平起伏的胸脯,却又觉得并不合适,局促之际,李寻阳不知如何才好,赶忙说:“别急,别急,慢慢说,别呛到水!小心震裂了伤口!”

  看着手忙脚乱的李寻阳,郡主的脸上露出了灿烂的笑容,甚至还促狭地向李寻阳挤了挤眼睛。

  哭笑不得的李寻阳,突然发现郡主原本苍白的脸上有了一些血色,也许是因为咳嗽而造成她的脸庞出现了红晕,宛如一朵含苞待放的鲜花羞答答地展露。

  一时之间,李寻阳不禁看呆了!

  也许是意识到了李寻阳的痴迷,郡主突然也羞涩起来,将头转向了一旁,然后小声道:“看够了吧!”

  李寻阳猛然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赶紧站起身来:“你,你,你饿了吧?我,我,我让人给你准备饭食!”说完,就想出帐。

  却不成想,自己的衣衫却被郡主拉住了。

  “你,你别走,我不想自己待着!”

  郡主如同蚊子般的声音,却好似在李寻阳耳边响起一声炸雷,震的他晕晕乎乎的,不过这是被巨大幸福震颤的眩晕!

  李寻阳强行按下内心的激动,转过头来,温柔地对郡主说:

  “放心!我哪也不去,就在这陪你,直到你好起来!”

  说完,对着帐外高喊:

  “来人!”

  帐外的王虎赶紧进来,一眼就看到了清醒过来的郡主,高兴地叫到:

  “太好了!终于醒过来了!”

  “嗯哼!”

  故作镇静的李寻阳,清了清嗓子。

  “五虎,让人将炖好的补品,给郡主拿来!”

  “好嘞!”

  王虎冲着郡主笑了笑,赶紧下去准备去了。

  再次转过身来,李寻阳对郡主抱有歉意地说:

  “我们这些人,都是粗手粗脚的军汉,也不会照顾人。原本想在交河城内找个侍女服侍你,可仓促之间,却还没有找到。你的衣衫也破了,可在交河城只买到了这些普通的服饰。你,你,别介意啊!”

  郡主的目光,停留在李寻阳的脸上,四目相对,许久没有分开。

  “谢谢你救了我!”郡主真诚地说。

  “咳,你太客气了!其实,是你救我在先,我只是知恩图报罢了!”

  “哦,那我们现在两清了!”郡主语气颇为沮丧,眼睑也垂了下来。

  “不,不!”

  李寻阳忙着解释:“你的再生之恩,我永世不能忘记!”

  “没有你的关爱,我哪能活到今天?没有你和特勒大叔的扶持,我更不可能有今天?!”

  郡主的目光,再次向李寻阳投射过来。

  “说出来,你可能会笑我。自打上次,我在葛逻禄的宴请之上,与你见过之后,你的身形样貌便深深地刻在我的脑海之中!”

  李寻阳虽有些尴尬、腼腆,却毕竟是来自21世纪的人,绝不会受大唐世俗礼仪与道德观念的束缚,何况郡主本就来自性情奔放的葛逻禄部族!

  “我第一次自陇右经河西来到安西,便在焉耆城门口恍惚看见了你,可赶过去之后,却并未发现你,当时我便意识到,你已经深深地留在了我的心里!”

  郡主诧异地看了看李寻阳,问道:“那是什么时候?”

  “一年多前,应该是去年的十月底、十一月初!”

  郡主高声道:“那时,我确实在焉耆镇,替葛逻禄部落采购一些过冬的物资!”

  “啊?如此看来,我看到的果真是你!”

  李寻阳也颇感意外,却又觉得冥冥之中,自己与郡主的缘分早已注定了。

  “嗯,咳咳,我叫李寻阳,郡主可否告知姓名?”

  “我知道你的名字,我还知道好多关于你的事情:千里出使葛逻禄,夜袭突厥歼使团;孤军深入积石山,三战三捷弱胜强。飞跃坦驹岭,智取阿弩越;飞赴娑夷水,逼退吐蕃军……”

  李寻阳不好意思地笑道:

  “好了,好了,你嘴下留情,再说下去,我就不得不出帐啦!”

  郡主满怀深意地白了李寻阳一眼:“哼!告诉你吧,我叫谋剌努尔!”

  “谋剌是我的姓氏,努尔是我的名字!”郡主略微停顿了一下。

  “你上次在葛逻禄见到的是我的哥哥——谋剌顿毗伽,所以谋剌也就是我们家族的姓氏,更是葛逻禄部落叶护的姓氏!”郡主骄傲地说着。

  李寻阳点了点头,调笑道:“那我是应该称呼你为郡主呢?还是……”

  “傻瓜!当然是叫我努尔了,除非……”

  “努尔……”

  李寻阳深情的一声称呼,让郡主的脸庞霎时红透,宛若熟透的苹果,煞是可爱诱人。

  李寻阳情不自禁,坐到了努尔的身旁,拉住她的双手,深情地注视着她。

  一时间,帐内一片寂静、春意盎然!

  经高仙芝默许,李寻阳一方面派人前往葛逻禄部落,通知特勒大叔谋剌努尔郡主的情况,另一方面带着努尔一路细心照料,一同前往京城。

  与此同时,李寻阳运用各种手段,威逼利诱、严刑拷问、激将套取,终于在努尔的协助之下,成功地从被俘的黑衣人口中了解到事情的原委。

  这些黑衣人,原是出使过王忠嗣大营的后突厥最后一个可汗——白眉特勤的亲信,而为首的黑衣人也曾随同白眉特勤在王忠嗣大营与李寻阳见过,所以李寻阳总觉得这个被俘的黑衣人有些面熟,可怎么也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直到王虎突然想起此人并提示李寻阳,才得以让李寻阳以激将之法确定了其身份。

  自从白眉特勤被回纥部落斩杀后,这些人便一路流浪并最终达到了突骑施部落,投靠了黑姓移拨可汗——骨咄禄毗伽俱支。

  这次,他们原本受移拨可汗之命,前往安西、河西,探寻大唐军事动向,却不成想在焉耆镇碰到葛逻禄部落的郡主一行。

  当年,后突厥被攻破,葛逻禄部落是元凶之一,若不是葛逻禄部落叶护——谋剌顿毗伽率众夜袭后突厥牙帐,白眉特勤等人也不可能败的如此之惨,更不可能后来被回纥部落轻易地斩杀。

  因此,当得知他们遇到的这批葛逻禄的领头人,竟然是谋剌顿毗伽的亲妹妹之时,他们便意识到真正报仇的机会到了,于是便一路尾随,终于在交河城西三十余里之处找到了机会,虽然未能活捉这个美人加以凌辱,却也差一点儿就将其斩落马下……

  唉,世间的事情,有时就是这么偶然,却又充满了必然!

  李寻阳心中暗叹:

  当年,若不是自己千里出使葛逻禄,也许葛逻禄便不会如此积极地参与到围剿后突厥的战役,也就不会有今日努尔郡主的被劫杀,更不可能让自己遇到此劫,上演了一幕英雄救美,从而轻易地俘获了美人之心……

  一路无话,李寻阳与谋剌努尔,一直处于甜蜜的热恋之中,似乎高仙芝也有意地没有来打搅他们,甚至到了京城也仅仅是将李寻阳一行二十余人安置在驿馆之中,只是交代他们不要离开京城,先行自由活动,再等候通知。

  但,李寻阳也并没有完全沉醉于爱情之中,他知道:

  还有同等重要的事情,需要他去关注,即使放弃现在所拥有的官职!

  于是,到达长安的第二天,他便带上五虎——王虎及五名牙兵,在之前河西兵马使——李光弼的书信指引之下,来到了新任陇右节度副使的哥舒翰在京城的宅邸。

  哥舒翰由于父亲的原因,曾经在长安待了很长一段时间,虽然后来前往河西节度使——王倕的帐下,开始了他的从军生涯,但其在长安的居所却一直保留着。

  毕竟,哥舒翰的祖上是突骑施的首领之一,祖父和父亲还担任过大唐的高级武官,而且他的母亲尉迟氏还是于阗王的公主,天之骄子,家境豪富……

  哥舒翰的居所虽然占地不大,却也颇有气势,高大的宅门,多级的石梯,镇宅的吉兽,都彰显着不同寻常的门第!

  只是很不巧,哥舒翰并不在家。

  李寻阳递上了名刺之后,哥舒翰的管家颇为谦恭地邀请他入宅,并言及主人早已接到河西兵马使——李光弼的书信,提到李寻阳不日即将抵京,请哥舒翰留意接待。

  因此,哥舒翰几日之前便交代管家,务必时刻关注李寻阳来访之事,不得怠慢!

  在管家的再三挽留之下,李寻阳只好留下来等候,好在管家反复说明:

  今日,哥舒翰进宫面圣,不会太久,午时之前必定返回。

  李寻阳喜静,不愿让人打扰,所以便找个借口支开了管家,让王虎等人在外等候,而独自一人在哥舒翰的书房内,浏览起满屋的藏书。

  早在河西、陇右之时,李寻阳便听说哥舒翰颇好读书,自幼就通读了《左氏春秋》、《汉书》等,并非草莽武夫。

  今日一观其书房,果然是人言不虚:

  书房之内,仅存放藏书的架子,就占了三分之二的地方;书案上放置着未写完的诗句,旁边还悬挂有未装裱的字画……好一个文武全才!

  徜徉在书画之间,忽然发现了几册大唐名将卫国公——李靖所著的兵书:

  《卫公兵法》

  《李卫公问对》

  《兵铃新书》

  《兵家心书》

  《玉帐经》

  《六军镜》

  《李卫公望江南》

  ……

  这,着实引起了李寻阳的浓厚兴趣!

  他记得,21世纪仅存有《卫公兵法》、《李卫公问对》两部李靖之著作,而其它的皆已失传。

  即便是《卫公兵法》,也仅仅是在北宋中期,由宋神宗在熙宁年间诏令枢密院:“唐《李靖兵法》,世无书,杂见《通典》,离析讹舛,又官号名物与今称谓不同,武人将佐多不能通其意。令枢密院检详官与王震、曾攸、王白、郭逢原等校正,分类解释,令之可行。”

  可惜的是,终宋之世,《李卫公兵法》并未辑成。

  到了清代,汪宗沂根据杜佑《通典》、杜牧《孙子注》及《太平御览》、《武经总要》等书中,所引《李卫公兵法》逸文,辑成《李卫公兵法辑本》共三卷,即上卷《将务兵谋》、中卷《部伍营阵》、下卷《攻守战具》。

  然而,这部辑本《李卫公兵法》,也是残缺不全,但仍可看出李靖大致的军事思想及原本《李卫公兵法》的概貌。

  辑本《李卫公兵法》:

  上卷《将务兵谋》主要记述将略、治军、决胜的策略;

  中卷《部伍营阵》主要论述教练、束伍、布阵的方法;

  下卷《攻守战具》主要论述武器、装备、工事的制造与使用。

  从书中,不仅可以看到,李靖既精通谋略,又是一位武器专家。

  特别是,他对孙吴兵法有着深刻的认识,并拥有指挥大军作战的丰富经验,在继承前代兵家的优秀遗产的同时,结合其时代特点,在战略战术上,又有其创新与发展。

  李寻阳来到大唐之后,虽期待着畅读李靖之兵法,然却一直陷于征战、练兵之中,因此尚无空闲得以研究李靖的军事思想、战略战术,不成想今日在哥舒翰的宅邸由此际遇,便也就安心下来、抛开一切,静静地研读起来。

  也不知过了多久,正沉浸在对李靖兵法的激烈碰撞之中的李寻阳,忽闻门外一阵高声喧哗,紧接着就是哥舒翰洪亮而粗犷的嗓音:“寻阳老弟,寻阳老弟,一年多未见,想死老哥哥啦!”

  李寻阳心中一喜,赶紧迎向书房门口,大声叫到:“老哥,老哥,我在这呐!”

  一瞬间,四支大手握在一起,都是那么的粗糙,都是那么的有力,没有虚情假意,没有内敛客套,只是紧紧地握住、使劲地摇晃,伴随着的,则是能够掀翻房顶的爽朗而兴奋的笑声……

  哥舒翰拉着李寻阳的手,好像生怕他跑掉似的,进门入座之后,正欲开口询问后者的近况,却被李寻阳不客气地打断:

  “老哥,我知道你要问啥,此事待会儿有时间谈。我现在最关心的,是王大帅的生死命运,还请老哥赶紧相告!”

  “唉,此事说起来就让人气愤!”

  原本还一脸喜气的哥舒翰,突然忿恨起来。

  “这个李林甫,笑里藏刀的老东西,勾结党羽,编织罪名,蒙骗陛下,真是愈置王大帅于死地啊!”

  哥舒翰的破口大骂,李寻阳早就料到了,可这并不是他关注的重点。

  “我的老哥啊,你真是急死人了!究竟王大帅现在如何了?结果会怎样?”

  一贯沉稳的李寻阳,此刻却按捺不住了。

  “老弟,老弟,你先别急!”

  哥舒翰赶忙安抚李寻阳。

  “想来,光弼也跟你讲了不少事情了。归根结底,还是李林甫对王大帅忌恨太深,借着董延光兵败石堡城之事,大做文章:先是攻击王大帅阴奉阳违,不把皇帝陛下的谕令当回事;后又令济阳别驾——魏林诬告王忠嗣,声称他在担任朔州刺史期间,王忠嗣时任河东节度使,王忠嗣曾说‘欲奉太子’。他奶奶的,真是胡说八道!”

  “皇帝陛下意欲如何处置?”李寻阳急忙接口问道。

  “咳,皇帝陛下当然是龙颜大怒!现正让刑部尚书、御史大夫、大理寺卿,三司会审,对王大帅严加拷问,真是要将其置于死地而后快!”

  哥舒翰说到激动之处,用手使劲拍了拍桌子,情不自禁地站起了身子。

  “今日早朝之后,我便入宫求见皇帝陛下,为王大帅申辩,欲用自己的官爵来赎王大帅的罪!”

  哥舒翰说道此处,两拳紧握,眼睛死死地盯着门外。

  “皇帝陛下应允否?”

  “起初,皇帝陛下对我严加斥责,不让我再为王大帅求情;接着,便拂袖而去,往内宫行去;我也是急了,一路跟随在后,羽林侍卫不让我进入内宫,我情急之下左右开工将他们打翻在地;就在羽林侍卫欲拔刀相向之时,皇帝陛下终于恩准我随同进入内宫;可皇帝陛下还是不愿听我啰嗦,自顾自地进入了寝宫;无奈之下,我便跪在了殿外,大声哭诉,禀告皇帝陛下,若是王大帅真有个闪失,不但会尽失河东、朔方、陇右、河西的军心、民心,而且更会让大唐边镇的将领们对朝廷怨声载道,我也愿辞去此职已报王大帅提携、知遇之恩!”

  哥舒翰虽然三言两语、语气平淡,可李寻阳还是能够想象当时的激烈场面!

  照说,按照皇帝陛下的个性,哥舒翰如此耿直之举,还真有可能被投入大狱,甚至被直接问斩,这样的例子之前比比皆是。

  可哥舒翰竟然悍不畏死,依旧犯言直谏,果真英雄也!

  “后来如何?皇帝陛下可有震怒?”

  “兄弟啊,说来奇怪,皇帝陛下既未发怒,也未应允,只是默不作声,半响之后,对我好言安慰,然后就打发我出宫了。真不明白,皇帝陛下究竟是何想法?”

  说了半天,哥舒翰有些泄气,一屁股坐了下来,闷闷不乐。

  李寻阳心中暗喜,看来皇帝陛下已经被哥舒翰感动,只是碍于面子,没有当时表态。

  李寻阳记得,史书上记载:

  哥舒翰极言王忠嗣无罪,恳请以己之官爵来赎,玄宗不听,避入内宫,哥舒翰一路追随,“言词慷慨,声泪俱下”,玄宗深受感动,遂贬王忠嗣为汉阳(即:21世纪的湖北武汉)太守,王忠嗣一年后抑郁而终。

  李寻阳挺身而起,郑重地躬身而立,然后一揖到地:

  “老哥,真性情也,寻阳拜服!日后如有差遣,寻阳当尽力为之!”

  “老弟,你这是何意?!行此大礼,老哥如何当得?”

  哥舒翰赶紧起身,将李寻阳扶起。

  “老哥,如你所言,王大帅当无大碍了!官复原职已无可能,但定无牢狱之灾、性命之忧,最多被贬它地!”

  “真的?可皇帝陛下怒气未消,加之李林甫旁敲侧击,恐怕王大帅不会如此轻松过关吧?实不相瞒,我刚才碰到了东宫属言——李泌,还请他向太子进谏,最好太子能向皇帝陛下进言,请求皇帝陛下赦免王大帅……”

  李寻阳连连摆手,打断了哥舒翰的话语:

  “老哥,此言差矣!皇帝陛下本就因王大帅‘欲奉太子’而怒,如果此时太子上奏皇帝陛下,无论如何言语,都有此地无银三百两的味道。老哥请想,如此一来,皇帝陛下会意下如何?”

  哥舒翰沉默了片刻,使劲拍了拍大腿:

  “对呀,老弟!怪不得李泌不让我深说此事,只是言及太子自会斟酌呢!”

  “坏了,老弟呀,如果太子知道我的意思,真是要出面替王大帅向皇帝陛下求情,搞不好如你所言,弄巧成拙,岂不麻烦?不行,我得马上面见太子,言明此事!”

  哥舒翰说完就要出门,却被李寻阳一把拉住。

  “老哥呀,你也太着急了!我先说几句大不敬的话,你琢磨一下,再定夺是否去见太子,可好?”

  李寻阳边说边将书房的两扇门合上,并示意门外的王虎注意警戒。

  之后,便走到哥舒翰的跟前,与他并排坐了下来:“老哥,可还记得被太子废除的韦妃与杜良娣?”

  “当然记得!”

  “想当年,有人编织罪名,分别将废韦妃、废杜良娣的亲属——韦坚、杜有邻等人治罪,太子如何处置的?”

  “嗯……太子当然是废了太子妃韦氏、良娣杜氏,以示不可因私而非公!”

  “然,太子为何而如此?”

  “嗯?你是说,太子为证明自己的清白,故意给皇帝陛下看的?”

  “你说呢?”

  “乖乖的,太子果然厉害!唉,我真是瞎操心吶!”

  原本还探身与李寻阳交谈的哥舒翰,恍然大悟般地一下子靠在了椅子上,以左手掌猛击前额。

  “罢了,罢了,我哥舒翰不是此中之人,也不愿为这些烦心事费神!”

  说完,拉起李寻阳:

  “好了,只要王大帅没事就好!老弟,还是你的见识深远,老哥我自愧弗如!走,走,跟老哥我好好喝几杯,这些日子在长安,真是把我哥舒翰给憋坏了……”

  哥舒翰也不管李寻阳愿意与否,连拉带拽地带他到厅堂喝酒去了。

  李寻阳赶忙给王虎使了几个眼色,让他回去告知努尔郡主,不要等他回去吃午饭了。

  谁知,这顿酒喝下来,直到戌时才结束。

  喝的李寻阳迷迷糊糊,甚至无法独自行走;

  而哥舒翰更是一番大呼小叫之后,便趴在酒桌上沉睡过去。

  看来,这些日子里,哥舒翰的确是操劳过度了!

  否则,依仗着他的海量,将李寻阳喝趴下去几次,他自己都不会有任何问题!

  也不知是如何回到的驿馆,更不知是如何的睡去,李寻阳只是觉得,似乎来到了一个温暖的怀抱,就像儿时母亲哄他睡觉时,那种安全、温暖、舒适的感觉……

  已经好久好久没有这种感觉了,已经太久太久没有睡过一次好觉了,李寻阳甜甜的睡了过去,睡梦之中好像还在呼唤“妈妈,妈妈!”

  似乎,似乎还有妈妈的亲吻,那种真实的感受,让李寻阳不愿在梦中再醒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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