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绣

  两人迅速靠近屋子，站在窗外屏息听着里面的动静。

  许久，里面除了断断续续的啜泣声之外，再也没有其他声音传出来，两人对视一眼，然后就转到屋后去了。

  后面有一扇窗，是紧闭着的。

  古婵贴墙听了一会儿，除了外面淅淅沥沥的雨声，屋子里并没有传来什么异动，古婵试着打开窗子，却发现窗子已经从里面被下了拴，顿了一会儿，她才从腰间的兜里掏出一把小刀，从窗缝里伸进去，往上轻轻一顶，手一推，窗子就被打开了。

  古婵把刀收好，然后就把鞋子和雨衣脱了，接着就爬上窗台跳进去，落脚处就是一架织布机，看得出这是一个放杂物的房间，很难找到下脚的地方，看到杨肆并没有跟进来的意思，她也没有说什么，轻声慢步地向门口摸索而去了。

  把门轻轻向后拉开一条缝隙，外屋里的一切事物一览无余。

  古婵所在的房间门正对着大门，她看到的就是堂屋，堂屋的右侧有一扇门，门上是常年被烟熏成的黑色，应该是通向厨房的，堂屋的左侧摆放有一张床，床上躺着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妇人，草妹的母亲就坐在床前的椅子上，眼睛闭着，表情看着非常沉痛。

  古婵努力想要看清床上那人的脸，却因为位置的关系只能看到头顶，等了许久仍是不见有动静，再把屋子环视一遍，然后就把门合上，刚要抬脚离开，屋子里就传来了一阵阵的咳嗽声：“咳咳，咳咳……”

  在死一般寂静的深夜里，这声音显得极其突兀。

  古婵屏住呼吸，停止了动作，静静地听着。

  “咳咳，咳咳，咳咳咳咳……”

  那个花婆婆咳了好久，似乎是要把肺给咳出来，然后好像是草妹的母亲给她拍背顺气，吐出了一大口浓痰之后，屋子里就响起了一个虚弱的声音：“你也不要怨我，我，也是没办法，当初，我就已经把话和你说清楚了，你应该知道，会有这么一天的。”

  过了许久，草妹母亲才说话，带着浓重的鼻音：“可是草妹她，她毕竟是我一手带大的呀，我们相依为命了那么多年，您怎么，怎么就狠得下心。”

  “唉……这都是命啊，如今我也快不行了，今晚恐怕是熬不过去了，你，唉……找个男人好好过日子吧，往后，没有我连累，你会好起来的，草妹她，就随她去吧。还有你哥哥，不要让他牵扯到这件事情里……”当初她把一双儿女抱给人养，就是为了保护他们，如今女儿被牵连，只希望她能全身而退，希望儿子不要牵涉其中，为家族延续香火。

  闻言，古婵又把屋里环视了一遍，草妹？草妹去哪里了？

  这时，屋里又传来花婆婆撕心裂肺的咳嗽声，顾不得多想，古婵就退后，从窗子跳出去了。

  没有看见杨肆，古婵迅速穿上鞋子和雨衣，想了想，还是决定赌一把，往大门的方向走去了。

  古婵走到门口，抬手敲了敲门：“大嫂。”

  等了一会儿，屋子里才传来凳子挪动的声音，接着就听到有人往门口走来的脚步声，“喀嚓”一声之后，门就被打开了，草妹的母亲背着灯光站在门口，冷冷地问道：“不是叫你们不要乱走吗？什么事？”

  虽然是背光的，但古婵还是借着空中划过的闪电光看清了那一张冷漠中混杂着悲戚的脸，古婵看了一眼屋里，说道：“草妹不在吗，刚才我在起夜的时候看见一个像她的女孩往河边去了，我不确定是不是她，所以就过来问问。”

  听到这话，草妹的母亲脸色一变，也不管古婵，拔腿就往外跑去了，也难怪她担心，雨下得这么大，正是涨水的时候，谁知道白天浑黄的河水现在变成什么样了。

  直到看不见草妹母亲的身影，古婵才抬脚往屋里走去。

  花婆婆看起来已经年过百岁的样子，整个人躺在灰色的被窝里竟撑不起一点弧度，稀疏杂乱的白发散落在灰黑色的枕头上，如枯树皮的一张黄脸毫无生机，没有表情，明灭的灯光在脸上映出斑驳的暗影，幽幽地晃动着，令人毛骨悚然，深深凹陷进眼眶里的眼珠透过古婵一动不动地盯着门口。

  古婵径直坐到椅子上，看向花婆婆，没有说话。

  从古婵出现到进门坐下，花婆婆的表情始终不变，也不惊讶，也不疑惑，像是早就知道了她会出现一样，也或者是人之将死，心如死灰，任何人也不足以让她动容，但古婵更偏信前者。

  过了许久，古婵才说道：“看你毫不惊讶的神色，应该知道我是谁了吧。”

  花婆婆目光依旧呆滞。

  古婵顿了顿，说道：“今天我能出现在这里，是不是你意料之中的事呢？”

  见花婆婆丝毫不为所动，古婵继续说道“你不介意我问你几个问题吧，我看你久等的样子。”

  古婵倾身向前，在花婆婆的耳边低语道：“蒙族后人在哪里？清水的死和你有没有关系？草妹呢？最后，你把我引来的目的是什么？”

  古婵一直盯着花婆婆的神色，但是直到她把话问完，花婆婆的表情还是没有任何变化，也没有开口说话的意思。

  古婵缓缓直起身子，靠着椅子：“花婆婆，第一个问题，如果你答不上来也是正常的，毕竟你也只是别人的一枚棋子而已，如今看来，似乎已经快要废掉了，但是后两个，你应该是不会不知道的，如果你不方便开口，可以眨眼，或者点头。”

  言毕，花婆婆的目光才转视到古婵身上。

  “清水的死和你有没有关系？”

  花婆婆又没了动静。

  古婵叹了口气：“如果我没猜错，之前离开的那个女人，应该是你的女儿吧。”

  她之所以这么肯定，是因为草妹的母亲和花婆婆的眉目长得很像，还有从她们刚才的谈话，那语气颇像母女，那话里透出的关心不假。

  花婆婆微微扯动了下嘴角，诡异一笑：“你不用拿她来威胁我，等了那么久才把你等来，我怎么能不回答你的问题。”

  她说话没有声音，只用喉咙出气，沙哑无力，想来应该是咳多把嗓子咳坏了，但也足以让古婵听得清楚了。

  花婆婆深深地看了古婵一眼：“想不到你真的会来，想不到他竟把人心算计得这样丝毫不差。”

  “他？”是谁？

  “不用想了，我根本不知道他在哪里。”

  花婆婆的目光渐渐变得悠远起来：“引你来这里，是他交给我的任务，我这辈子，只为完成这个任务，但我不知道他的目的。”

  “姓蒙的？”

  花婆婆一顿，并不回答古婵的问题，自顾说道：“清水，为了任务，我不得不牺牲她，草妹也一样，都是可怜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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