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人之将死
“姑姑,姑姑!”
这时,人群里传来古倩急切的叫唤声,下一刻,就见披头散发的古倩拨开人群,跌跌撞撞地跑到人前,四处寻找古婵的身影,看见心如死灰的杨肆,就去拉拽他的手:“杨肆哥哥,我姑姑呢?”
杨肆睁开血丝密布的双眼,怔怔地看着古倩,胸口胀痛,难过得说不出话来。
“你说话啊,我姑姑呢?”
黎舞阳上前去把古倩抱住,刚止住的泪水又纷纷掉落:“倩倩,古婵姐姐她……还在里面……”
古倩睁大眼睛,抬头看向黎舞阳,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什么?”
她不相信,可是,一直压在喉咙里的哭声突然奔涌了出来,压也压不住。
“倩倩,古婵姐姐她……”
还没等黎舞阳说完,古倩就迫不及待地打断道:“不,我不相信,不可能!”
“倩倩……”
“怎么可能呢,这不可能的,我不相信!姑姑……”古倩推开黎舞阳,跑到人群里一个一个地问有没有人看见她姑姑,一圈下来,每个人都摇头不语,因为他们今晚都没有看见那个美丽的女子。
知道事实再也容不得她忽视,古倩三魂似乎去了七魄,怔怔地往火光里走去,嘴里喃喃自语。
黎舞阳一把把她抱住:“倩倩,不要这样!”
古倩用力扳开黎舞阳的手,却怎么也敌不过她的力量,只能瘫软在地,嘶吼起来:“为什么她还在里面,为什么你们都出来了,就留她一个人在里面?为什么你们不救她?为什么……”
古倩喊到最后已经泣不成声,目光停留在火光里,一动不动,她不该出去,如果她在,拼死也要保护她,一定不会让她有事。
她待她如女,她敬她如母,相依为命了那么久,她走了,留她独活又有什么意义呢?她愧对列祖列宗,守护的职责到她这一辈,竟落得这样的收场,如果她不是守护者,如果她只是她养大的孩子,那该有多好,可是可能吗?一切都结束了,她活着的意义也随着这场大火,灰飞烟灭了……
“倩倩!倩倩!”
看见目光呆滞的古倩缓缓合上双眼,黎舞阳惊慌不已,急忙抬头向黎上善求救。
“叔叔!”
黎上善飘远的神魂被这一声叫唤拉回体内,他眼神涣散地看向黎舞阳,待见她怀里昏迷的古倩时,才拾回一丝精神,蹲下身探古倩的脉搏。
“她没事,只是伤心过度晕过去了。”
黎上善突然很羡慕眼前这个满脸泪水的小女孩,至少她可以放声大哭,任由所有的情绪发泄出来,他却不能,只能睁眼迎着阵阵袭来的热浪,让双眼不那么湿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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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雨交加的夜晚,大火疯狂肆虐了一夜,直到把所有能烧的东西烧都烧完了,没了可燃物的助推,才被潇潇夜雨浇熄。
渐渐地,火光淡了,东边投下了一帘帘青白色的幕纱,就像擅丹青的天神从天际铺开了一张素娟,执笔挥洒,霞光从云层深处倾泻,就像打翻了流光瓶,一束束,洒落人间。洒在清水村的群山上、水面上、屋顶上、青烟上,把从废墟里袅袅升起的青烟照成了橘黄,那一缕缕暖色,摇曳生姿,灼伤了废墟前众人的眼……
因为劳累多日,又淋了一夜的雨,再加上悲伤过度,本就体弱的村长终于不堪重负,缓缓倒下。
这一连的变故对李氏而言,犹如天塌一般,她就像变了个人,突然间就老了几十岁。
村长家面临如此巨变,村民们主动帮忙收拾灾后现场,并且用三天的时间在旁边起了栋木板作墙稻草作瓦的暂住屋,一切生活用具都是他们一家出一样,对此李氏也只能忍住伤痛感谢,已经笑不出来。
这三天里,黎上善把池默和草妹的病给治好了,可村长的病他只能摇头叹气,让李氏做好心理准备。
这三天里,古倩无时无刻不在对着废墟发呆,大火把一切都烧没了,只留一些铜铜罐罐钢钢铁铁钉钉锤锤,也被烧的面目全非,被摆到一边。
曾经屹立此地的楼房,一夜之间化作一堆炭头,一地黑泥。
帮着李氏给村长喂完药,黎舞阳就出门透气,看见坐着发呆的古倩,就坐到她身旁:“倩倩,不要难过了。”
见古倩呆呆地不说话,黎舞阳看向废墟,继续说道:“倩倩,没找到尸骨那就说明古婵姐姐可能还没有死,你,不要太伤心……”
“火那么大……姑姑她……”古倩摇摇头,捂脸痛哭起来,人又不是钢铁做的身体,受了那么大的火,怎么可能还有尸骨,怎么可能……
“倩倩……”
黎舞阳长长地叹了口气,再也找不到安慰古倩的话。
这时,池默突然从屋子里跑出来,转头看见黎舞阳,一脸急色地喊道:“舞阳,村长快不好了!”
“什么?”黎舞阳站起来,转身就往屋里跑去。
听到这话,古倩晃了晃神,也跟着去了,脚步轻浮。
村长这三天的情况始终不容乐观,一直没睁开过眼,气若游丝,连喝药都是黎舞阳和李氏合力灌下去的,本就瘦弱的身子才短短三天的时间就只剩了皮包骨。
心如死灰阳寿将近之人,任黎上善医术再高明,也无能为力。
本以为一进屋就会看见合眼躺着的村长,没想到却看见人是坐着的,李氏正在喂他喝粥,黎舞阳心里突然浮出几个字:
回光返照!
待村长把这碗粥喝完,刀叔和杨肆也都回来了,眼看人已经到齐,村长就往后靠了靠,他抬眼看向刀叔,面容惨淡:“老张,逢遭如此惊变,这或许是老天给我的报应啊……可是,错的是我,罚我就好了,为什么要殃及家族……古绣,还有那些书,都是我们韦氏一族拼命护住的祖传物,现在却,却因我一人的过错,一把火烧没了,苍天啊,咳咳咳咳……”
“老头子……”村长咳嗽不止,李氏帮赶忙帮他拍背顺气。
“别激动,有话慢慢说,物是死的,人是活的,范不着为那些死物伤了身体啊。”刀叔语气依旧刚硬,只是紧拧在一起的双眉道出了他的烦躁。
村长惨然一笑,他现在犹如身处十八层地狱,十八种酷刑摆在那里,只要谈及那场大火一次,身心就受刑一次,他有许多话,不能等他慢慢说。
“我知道我快不行了,可是我放不下,放不下毅儿,放不下这个家。”村长说着就抬手替李氏擦去泪水,老泪纵横:“放不下你……”
一句‘放不下你’,让李氏泪流满面,其中饱含了多少心酸和不舍,多少无奈和不甘,她都懂。
“我唯一的儿子韦毅,毅儿,他还在城里上学,老张,我走之后,他们孤儿寡母,还望你多多替我照看,我在这里求你了。”村长说着就跪起来,要给刀叔磕头。
见状,刀叔又怒又痛,忍住一拳挥上去的冲动,咬牙道:“你的头值多少钱?如果我不想照看,你以为你磕个头就可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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